姑且不論陳鈺這邊麵對可能到來的相親會有什麽對策，另一邊一早就去了市裏的傅征，倒是遇到了故人。

    傅征這次回來，主要是想處理一下母親當年給他留下來的那套房產。這套房子還是傅征父親生前，單位集資建的房子，到手的價錢很低，惹了好多人羨慕嫉妒恨。雖說組織建房的那位領導沒過幾年就因為一些事情被擼下去了，但至少，這套房子還是真真正正地落在了基層職員的手裏。

    傅征剛從部隊轉業回來的時候還在這裏住了一段，後來被下放支援基層建設，長年待在嶺頭村，就幹脆把房子給租了出去，萬幸租戶不是個難纏的，平日裏事情不多，倒也讓傅征安安穩穩地賺了幾年房東錢。隻是現在，他既然決定定居嶺頭村，這出當初當做調回市裏之後的住所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之前總聽人說在農村自建房多麽多麽省錢，真到了自己蓋房子的時候才發現，省錢真的隻能說是相對的。和不少城市動輒七八萬一平米的房價比起來，傅征那套房子蓋得確實是挺便宜；可是回頭再掂量掂量自己那點工資，卻又立刻感受到了壓力的沉重。

    傅征平日裏花銷不大，目前存折裏還有些餘錢，可是填房子的窟窿還是不太夠的，總不能讓陳鈺倒貼資金給自己蓋房子吧？傅征覺得自己還真是丟不起那個人。再想到短短一年之後，可能整個經濟社會結構都要洗一次牌，到時候他家這房子弄不好真就一文不值了，還不如趁現在趕緊換成現錢，好歹還能購買必須的東西，為以後做些準備。

    因為提前了兩個月就已經通知了現在的租客，如今等傅征打開房門時，屋子裏已經差不多清空了。傅征在屋子裏轉悠了一圈，關門下樓，順著小區外圍的街道來回走了一遍，就拐進了一家“鴻運房產中介”。

    這一趟街上有好幾家房產中介，但是觀察比較之後，這家鴻運中介貼出來的房源最多，進出的人也不算少，也沒有什麽吹胡子瞪眼之類的情況發生，可以說是給傅征印象最好的一家。進去稍微一打量，前台一位女士正在低頭做事，另一邊的一位男士正拿著幾張房子的結構圖和客戶介紹，看側臉倒是有些麵熟。

    “您好先生，歡迎來到鴻運中介。請問您是要租房，還是要做房屋買賣？”前台的女士已經看到了傅征，連忙站起來熱情地問道。

    “你好，我要出售房屋。”傅征也沒有做過房屋買賣，有點摸不準到底應該說啥，隻能先說明來意了。

    “賣房的話，您可以現在我們這裏先做房源的登記。”女前台還是很有經驗的，立刻就理解了傅征的來意，引著傅征來到一邊的圓桌邊坐下，開始對房產出售所需要的證件，手續以及一係列的費用進行講解說明。大概是平日裏做多了這方麵的工作，講解起來，語速不快不慢，內容清晰明了，讓人聽著很舒服。

    “你是……老傅？傅征？！”傅征正聽著講解，忽然聽到背後有人叫。他今年二十七周歲，在嶺頭村那個大多數人都是留守老弱婦孺的村子裏，是絕對的青年，平日裏聽到的稱呼都是“小傅”，現在突然有人喊他“老傅”，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直到聽見自己的名字，才意識到對方真的是在和自己說話。

    傅征回頭一看，隻見方才在另一張桌子邊上坐著的幾個人已經離開了，和自己說話的正是剛才給客戶做講解的男人。方才看側臉，傅征就覺得男人臉熟，此刻正麵一看，立刻就認了出來：“豐姚！”

    “沒錯，就是我！”豐姚很是激動，“自從你給下放了之後，一直都是微信聯係，好幾年沒見麵了，差點沒認出來。怎麽，這是終於給調回來了？”

    “我才是沒認出你呢，這才三年沒見，怎麽就跟饅頭似的，發成這德性了？”傅征也挺激動，拍了拍豐姚的胳膊。倒是沒有立刻正麵回答對方的問話。

    “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愛人，陳清華。小華，這就是我當年的排長，傅征。”豐姚的愛人正是剛才給傅征做講解的女前台。

    “夫妻店，不錯啊！”傅征倒是通過微信群早就知道豐姚結婚了，但還是很為當年的戰友高興。

    “這話說的，勉強混口飯吃唄。”陳清華做慣了銷售這一行，自然也是個場麵人，落落大方地笑著回答，“我家豐姚總跟我說起你們當兵時候的事情，也算是久聞大名了。你們兩個這麽多年沒見麵，今天在這碰上了也是緣分，傅哥晚上要是有時間的話咱們一起吃個飯。還有這賣房子的中介費，我就做主，免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不行不行，可別這樣，你要真這麽幹的話，那我可還不敢在你這裏賣房子了。”傅征趕緊推辭道。

    “怎麽？老傅你這是要來賣房子？”豐姚疑惑問道，“是準備小房換大房嗎？”

    “不是，”傅征搖頭，“我之前不是去嶺頭村支援麽，現在把戶口也簽了過去，以後應該就定居在那裏，所以想著，幹脆就把市裏的房子變現得了。”

    “你這……你這真是……都不容易，哎！”豐姚倒是也知道一些傅征被下放支援基層建設的始末，聽到傅征現在做了這個決定，也隻能是歎息一聲。當年他們幾個平日裏關係比較好的戰友，轉業之後隻有傅征一個算是進了體製，其他人還挺羨慕，誰知轉眼就被發配到鳥不拉屎的地方，現在連戶口都過去了。感歎幾句之後，豐姚立刻表示一定會盡全力，幫著傅征把房子賣個好價錢。

    這個時間客流量不算大，豐姚看暫時不用忙活，幹脆和傅征坐到一起，開始聊著最近的狀況。傅征在嶺頭村的日子過得異常簡單，關於陳鈺的事情又不好宣揚，自然沒什麽好說的，反倒是豐姚回憶起這幾年的生活，倒出了不少苦水。

    “……我給那個老板幹了一段時間之後，實在是被壓榨得受不了了，後來認識了小華她大哥，就一起幹起了生豬運輸。”豐姚喝了口熱茶水，歎著氣說：“老傅我跟你說，不幹不知道，這一行當，黑啊！真黑！”

    “怎麽個黑法？”傅征還真挺好奇。

    “我就這麽跟你說吧，生豬出欄，稱重之前那都是要先灌料後過稱的，不過收購的價錢跟咱沒關係，不去管它。生豬從養殖場拉出來，打監測站旁邊一過，人家工作人員拿個小試管在你卡車旁邊隨便接點什麽東西一晃，你就得趕緊交檢測費；進屠宰場殺豬之前，還得交一個叫什麽過磅費；承包了農貿市場大廳做買賣的，每月定期還得交好幾次的保護費……反正到最後算下來，一頭豬要多花個三四百塊，可不就全都加到豬肉價格上麵去了！”

    “這可真是……”雖然早就知道哪個行當裏麵貓膩都不少，但是聽到有親曆者給他講述，還是被各種神奇操作驚到了。

    “運一回生豬，老板固定就給那麽多錢，就我剛才跟你說的這個費那個費，一張□□都沒有，想收多少就是人家一句話的事情，三天兩頭往上漲，你還不敢不交。再刨去油錢和過路費，拚死拚活也沒多少賺頭。後來還是兩家老人一咬牙，湊了個本錢出來，讓我倆開了個中介，這才徹底算是穩定下來。”

    “這年頭，誰都不容易！”傅征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發出這樣的感慨了。

    “可不是麽！”

    傅征出來之前就決定了今晚住在市內，倒是並不趕時間，和戰友多年不見，隨著聊天，生疏感也逐漸淡了不少。兩個人正嘮得開心，從裏麵的屋子突然跑出來一個穿著粉色羽絨服的三四歲小姑娘，手裏攥著一根綠色的小草，跑到陳清華旁邊黏黏糊糊地撒嬌，說要出去玩。

    “哎呀，程程怎麽把媽媽種的韭菜給□□啦？”陳清華抱起女兒親一口，仔細去看女兒手裏那株“小草”，卻哪裏是草，而是她種在花盆裏麵的韭菜。

    “這不是韭菜，韭菜才不長這個樣子呢，都是這麽寬，這麽長，沒有根的！”程程才不承認自己□□的是韭菜，認定了就是野草，一邊說還一邊拿小手比劃著爸爸媽媽買回來的韭菜的樣子。“我把老師布置的作業都做完了，媽媽讓我出去玩嘛！”

    “程程來，爸爸抱！”傅征看出來了，豐饒就是個閨女迷，自詡鐵血硬漢，心裏頭裝了個粉紅頭花的hallo kitty，閨女轉過小臉親了他一口，立刻就美得不要不要的，滿是炫耀地向傅征介紹自己家的小公主：“老傅，這是我閨女，豐程程。程程，這是你傅叔叔，跟叔叔問好~”

    “傅叔叔好~~”小姑娘教養很好，也不認生，笑眯眯地揮著小手和傅征打招呼，卻也沒忘了自己出來的目的，“爸爸，讓媽媽帶我出去玩好不好，好不好嘛~”

    “程程乖，今天不能出去哦。”豐饒跟閨女頂腦門兒。外麵雖然氣溫低，但是陽光很不錯，空氣也到了優良的等級，算是冬季裏難得適合戶外運動的日子。現在的孩子大多在屋子裏呆慣了，體製有些弱，當家長的費盡心思想帶著孩子多運動還帶不出去，豐饒聽了女兒的請求卻歎了口氣，到底還是拒絕了，“今天紫外線太強了，程程出去玩的話，皮膚上又要長小紅點，多難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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