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十二點，陳鈺開著自家的小貨車來到了距離嶺頭村最近的縣城。他原本的計劃是趁著中午太陽最大最曬，出門的人最少的時候，在縣城各大賣場來回轉轉，不管啥有用的都可以買一點，可是真的進了縣城中心街區才發現，自己的想法實在是太天真了。

    火熱毒辣得能要人命的太陽光——現在這已經不是一種比喻，皮膚癌已經開始大規模地爆發，人們也已經知道現在的太陽是真的能要人命的——根本阻擋不了人們搶購的欲望，幾家大一些的商場的視頻區都像是遭遇了打劫一樣，目之所及都是一片蕭條。少數幾家還有糧食出售的超市和糧店，都雇傭了大量的保安，甚至還有警察在門口幫助維持秩序。

    “後麵的，紅線後麵的顧客不用再排隊了，米麵都已經賣光了，後天才能上新貨，請去別家再看看吧！”

    “前麵的顧客請不要擁擠，超市出售的大米都是按照分量統一包裝好的，每袋一公斤，每人限購兩袋，請多拿了的顧客立刻放回去，否則是出不了收銀台的！”

    因為前幾天才發生了一起導購小姐在疏導顧客購買時引發的暴力肢體衝突，超市裏的導購和工作人員現在已經全部換成了男性，此刻一位男性導購員正站在超市糧油區臨時搭起來的台子上，手持擴音器發布著導購信息。

    “艸！有病吧！老子在你們這花錢都不讓花！”有多拿了幾袋米的顧客被保安製止，立刻大聲喝罵起來，可沒等保安解釋，排在後麵還沒有搶購到大米的顧客已經開始憤怒地大聲指責辱罵起想要多拿的人。就像是滾熱的油鍋裏麵突然多了一滴水，炸裂的人群已經開始維持不住原來的隊形，推推搡搡地前進著，如果不是有商場臨時雇傭的看上去就不好惹的一批臨時保安幫著“看場子”，一場踩踏事故怕是立刻就要發生了。

    陳鈺站在糧油區的紅線外麵探頭朝裏麵看了看，站在他旁邊正在排隊的幾位中年人立刻警惕地注視著他，謹防他插隊夾心。陳鈺還是第一次被人像是賊似的這麽提防，詫異之餘也覺得有點沒趣兒，抿了抿嘴唇從門口退了出來，卻是直接上了自己的小貨車，朝著縣城的批發市場去了。

    繼續在這些超市裏麵耗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就在剛才探頭的一刻，陳鈺看到了幾位買到了大米，正準備嚴嚴實實裹在不透明的兜子裏麵帶走的人，那些大米從顆粒感和光澤度上來看，應該是縣裏用作糧食儲備的、最少是前年的陳糧了。

    東北人在蔬菜的花樣上要求不高，但是說起大米卻是很有講究的。從肥嘟嘟的黑土地上緩慢生長出來，一年隻有一茬的米隻能算是標配，如果稻田建在幾萬年前火山灰堆積的地界上，或者水稻是和螃蟹一類的水產進行配套種植，那才能算是更上一個台階的好米。放在往年，別說是幾年前的陳米，就連南方當年的新米對於這裏的人都沒有什麽吸引力，因為米裏麵“沒油水”“不筋道”，自然就沒口感，沒市場。可現在縣城裏麵的居民們就連陳米都能當成寶貝一樣地瘋搶，看來這情況是真的不樂觀。

    方向盤一打輪，陳鈺把車子開進了縣城裏最大的一家農貿批發市場。現在是下午一點多鍾，放在平時早就有商販把道路兩邊的人行道給占領了，可是如今在陽光毒辣的攻擊之下，就算穿上了長衣長褲做防護，也沒多少人願意冒險被太陽直射，路上倒是好走了不少。兩邊開著門的店鋪都是冷冷清清，呈現出一片門可羅雀的蕭條景象來。

    陳鈺瞅了個空子把小貨車停在了路邊，熟門熟路地進了路邊一家門臉不大的小店。這樣的小店自然是沒有空調的，頭頂一個吊扇呼呼地狂轉，帶起來的卻都是熱風，老板娘左手端著一小盆清水，一邊走動一邊用右手撩起來，潑灑在室內的水泥地麵上，借助水汽蒸發帶走熱量，倒也確實有點效果。

    “孫姐！”陳鈺走進店裏的時候老板娘正背對著大門潑水，正對著大門的櫃台上，她家十七八歲的兒子正趴在櫃台上睡得昏天黑地，隻能是自己喊人了。

    “哎呀，小陳！”老板娘轉過身來一看，立刻驚喜地說道：“這大熱的天氣，怎麽頂著太陽來買東西了！快點過來坐，喝水喝水！”說完看到兒子趴在櫃台上睡得要冒泡，立刻又恨鐵不成鋼地一巴掌拍在了兒子後背上，“個臭小子愣頭愣腦沒心沒肺的，讓你看個門都能睡著，你說能指望你點兒啥？！”

    “哎呀，媽你下手輕點兒！本來就不聰明，再打更傻了！”老板娘的兒子揉了揉睡成了一團亂草的頭發，揉揉眼睛一看對麵，立刻樂了：“哎喲，小陳哥，你咋來了？”

    陳鈺管老板娘叫“姐”，老板娘的兒子管陳鈺叫“哥”，冷不丁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一聽這輩分全亂了，不過誰也不會把這當回事兒，從來都是各叫個的。

    “要買點東西，量挺大的，幹脆就直接來這兒了。”陳鈺接過老板娘給他倒的“涼白開”，不由得想笑。在東北有個著名的笑話就是，到了大冬天你去路邊的小賣店買啤酒，人家問你要常溫的還是冰鎮的，南方來的外地人摸不著頭腦要常溫的，北方的當地人卻要冰鎮的，因為常溫是室外零下十幾二十多度裏放著的冰疙瘩，冰鎮才是開蓋就能直接喝的。放到眼下這個情境裏麵就是，倒在被子裏的水一旦不小心放在了能被陽光照射的地方，那溫度絕對蹦著高地往上竄，反而是這頭一天晚上灌進暖水瓶的水，才是真正的“涼水”。

    最近縣裏頭除了糧食蔬菜啥的好賣，剩下的啥買賣都不好做，老板娘一聽陳鈺過來買東西，量還挺大，立刻就來了精神。

    老板娘姓孫，娘家就在嶺頭村，結了婚之後和老公一起來縣裏做生意的，過年過節的回家看看，對於娘家村子裏的事情卻也了解得聽清楚，知道陳鈺是村子裏數得上能摟錢的主兒。眼看著馬上就要七月份了，這上半年的生意著實有些慘淡，能不能平了日常的房租開銷，說不準啊就全指著今天這一把了！

    陳鈺早就準備好了購物的單子，老板娘接過來一看，上麵的東西還真不少。“呀，這老些噴灌滴灌的配套設備……這可不止是三五畝地的用量，小陳你今年這是要擴大生產啊！”

    陳鈺笑了笑沒接茬，老板娘也就是順嘴一說，沒指望陳鈺能詳細回答，她就是個賣東西的，顧客拿錢她交貨，左右都不是什麽違規的商品，她還能去管客戶買回家咋用怎麽的？點開電腦桌麵上麵的庫存記錄單核對了一下，老板娘痛快地表示，這些東西她這裏全都有，而且全都是新貨，絕對不帶坑你的！

    “柱子起來，帶著你小陳哥到倉庫拿貨去！唉呀媽呀睡睡睡，個敗家玩意兒一天到晚跟你老爹一樣就知道睡！”和村子裏不少結了婚後家裏外頭一把抓的媳婦一樣，老板娘明顯也是個厲害的，還是個碎嘴子。這邊和陳鈺結打了個九折結清了賬款，一看兒子沒清醒多一會兒又要打瞌睡，立刻氣哼哼地又是一巴掌朝著後背糊了上去。

    “走走，小陳哥，趕緊走，我帶你拿東西去！”柱子是老板娘兒子的小名，大名叫周壯，隻是現在畢竟還年少，光長了個子沒長肉，說是像柱子更像是竹竿，“你開車過來了吧？正好直接就給你搬車上去了。”

    “衣服，把長袖衣服穿上，現在這太陽都有毒，還不知道自己做好點防護啊！”老板娘在後麵追著喊。

    “知道啦，快走快走！”

    各種工具拉拉雜雜的，幾乎裝滿了小貨車後麵的大半個貨箱。把周壯送回了他家開的鋪麵，到附近一家正規的農用藥店購買了一批浸種消毒時用的多菌靈，幾種不同用途的發酵菌，以及大量的水溶肥。最後又到了農科院下轄的種子公司，除了計劃中的土豆和地瓜種薯，還新購進了一大批家常的蔬菜種子。

    “紅薯和白薯的種薯倒是不缺，但是您要的蔬菜種子量有點大，有幾種恐怕要缺貨了。”種子公司的售貨員小哥推了推眼鏡，有些為難地說道。

    “怎麽會這樣？”陳鈺驚訝地問道，“我也算是這邊的常客了，你可別蒙我。我要買的這些種子都是常見品種，你家又是縣城裏最大最全的種子公司，怎麽可能連這種貨都缺？”現在城裏能騰出手來的人都在搶購糧食，所以你要說糧食缺貨他還能相信，可是常見品種的種子居然也缺貨，陳鈺卻是真的不相信的。

    “我犯得著在這事兒上蒙您嗎？”售貨小哥也有些無奈，這已經是今天第幾次聽到這話了？但是按照要求，他還是必須再重新解釋一遍：“最近我們公司的散客特別多，絕大多數應該是看著最近菜價奇高，所以買了種子跟風進行陽台種植的，但這確實隻占了一小部分。您一次性購買了這麽大量的種子，應該是從事專業商業種植的，應該知道今年絕大多數的農產品都因為一些原因大幅度減產了吧？上頭有一些專家認為是種子的問題，所以這剩下的大多數種子其實是被調回到省裏的研究中心進行分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一章的時候突然想起當年中考前夕，班主任也是這麽在室內潑水防暑降溫，誰知教學樓防水做得不好，水滲到樓下，樓下教室的學生找上來，指出了漏水的地方。那時候一個個複習得心浮氣躁，可算是盼到出了點事情，整個晚自習的時間，半個班級的同學都在傳遞水瓶子順著地縫往樓下澆水(*≧▽≦)ツ┏━┓

    一晃十來年過去了，老娘的青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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