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連生緩步走上方台，站在最中間。

    不需要他說話，下邊的族人不約而同安靜了下來，將目光投向方台，認真地看著他。

    阿離再一次蹲在了之前的那棵大樹旁邊，安靜地看著集會場地，身上紅色衣衫隨風微微蕩漾，如她內心的不平。

    夜連生潤了潤喉嚨，舉目將台下族人盡收眼底，他深吸一口氣，溫聲說道：“這一次族會準備得比較倉促，讓大家辛苦了。”

    底下人群一陣細微的哄鬧後，又恢複安靜，他們知道族長還有話說。

    “正因為事情很重要，所以才這麽緊急地準備了這次族會。”，夜連生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族中的異常情況想必你們也發現了。先是近三十年來，新生的嬰童越來越少，這一來，村子裏人丁減少的同時，老人便占了很大一部分，整個村子變得暮氣沉沉起來。”

    話語及此，底下人群變得紛鬧起來，大多數人都好似被夜連生所說打開了話匣子，盡皆對此現象議論紛紛起來，實則也是，村子裏有了些歲數的人都能夠感受得到村子這三十年來氣氛的變化。

    此時，見著族長如此嚴肅的說出這樣一個問題，他們大都露出擔憂的神情，不過還不至於傷感起來，小會兒紛鬧過後再次安靜了下來。

    夜連生再次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然後，照近些年來每次出獵的情況看來，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頓了頓，繼而鄭重說道：“獵物越來越少了！”

    “每一次出獵，出去的青壯都是一樣的，但是逐年來，那片大山外圍的野獸越來越少，而且大多數都是山兔野雞之類的小型野物，這些獵物是遠遠不夠村子生計的，這也就意味著，外出狩獵的人在那片大山走得越來越深。”

    這一次迎合的大都是外出常年外出狩獵的青壯，他們對此深有感觸。

    夜連生望著身後望了望，那裏是遙無邊際，此刻隱藏在微暗黎明夜色之下的大山，依稀可見層巒迭起的輪廓，如同邊際長城，將這裏牢牢圍住。他的眼神裏滿是憂慮，心裏想著，這次出獵的人不知道怎麽樣了。

    晃了晃腦袋，他回過神來，朝向族人，“想必大家都知道，那片大山，越往深處，越是危險。”，他的神情突然變得沉重起來，低落地說道：“正因為那片大山的危險，出獵歸來時，負傷的人越來越多，而阿離的爹，夜連安則是在一次掩護族人撤退時，失去了音訊。”

    場上群人無不露出失落惋惜的表情，對於他們大多數人來講，夜連安是一個性格溫和，為人大方，開朗樂觀的人，在他身上幾乎找不到缺點，村子裏許多人多多少少都受過他的幫助，這樣一個人說沒了就沒了，足以讓他們感到惋惜，也隻能在心裏祈禱他隻是失蹤了。

    大樹之下的小姑娘阿離見到大家都為自己爹爹出事感到傷心惋惜，她覺得很自豪，自豪自己有這麽一個好的爹爹，所以她很開心地笑了，隻是笑著笑著就淚流滿麵了。她怔怔地望著那片大山，輕聲呢喃道：“爹，阿離就要長大了……”

    “再之後，聽族老說，許久以前我們的族人，幾乎不會生病，大都能夠活到百歲，可是照著流傳下來的近百年的記載中，最高年齡也不過九十二歲，這意味著我族的壽命在不斷地變短。”

    “我無法預測再過一百年，我族將會變成什麽樣子，會不會再無嬰童出生，會不會麵對大山深處各種危險也狩不到獵，會不會人人變得體微多病，壽不過半百。”

    “但是，從諸多現象看來，加之族老的了解，我族……”，他抬起頭，仰望亮了許多的天空，語氣變得十分沉重起來，“已然式微，麵臨著生存危機！”

    眾人大驚失色，一片嘩然。

    他們大多數人即便是發覺了族中的怪現象，也從來沒有想過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一下子有些難以接受，人群瞬間變得哄鬧起來，大多數人臉上都是惶恐擔憂。

    對於夜連生所說，那些頭發花白的老人理解的更加明顯，他們都是從上一個五十年走來的人，能夠直觀地意識到幾十年以來村子的變化。

    一個拄著拐杖，身形孱弱，滿臉皺紋的老人走到最前麵，極力地直起身子，顫顫巍巍地說道：“族長，那你說我們該怎麽辦。”

    除了族老，他便是村子裏年紀最大，資曆最深的人了。至於族老，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活了多久，還會活多久，隻知道他是整個村子最為至高的信仰，每一任族長，即便是夜連生也不例外，都好不保留地相信，隻要族老在，村子永遠不會衰敗。

    可是，這一次，族老說他老了。

    夜連生連忙將身子彎下來，視線低了老人一截，輕聲說道：“成爺爺，您這麽大歲數了，怎麽不在家裏修養，傷了身子骨就不好了。”

    老人搖搖頭，對於村子裏的情況，他最先向夜連生商議，可是始終沒有得到什麽好的辦法，想著此次召開了族會，想必是得到了族老的示意，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具體的情況，“孩子，老頭子我活不了多久了，在家裏坐著也是一樣的，但是我始終還是想知道我族的以後該怎麽走。”

    夜連生眼裏露出一絲尊敬，除了族老意外，成爺爺便是對他這個族長幫助最大的人了，“快別這麽說，成爺爺您定會長命百歲的。”

    老人隻是微微搖頭，渾濁的眼睛裏，滿是希冀。

    夜連生深吸一口氣，重重地對著老人點了點頭，直起身子，大聲說道：“大家先靜一靜！”

    人群漸漸安靜下來，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該怎麽辦。

    “昨天晚上，族老同我開啟了宗祠。”，眾人聽到宗祠二字，盡皆露出鄭重的神情，他們或多或少知道宗祠對於整個族群來說是怎樣的地位，那是唯獨族長和族老才能進入的地方，每次宗祠開啟都牽扯到整個族群的未來。

    “族老深感我族的緊急狀況，付出很大的代價推算我族命運，得出的結果是，我族的希望即將出現，並且將會愈發壯大起來，必將走出這大荒深處。”，夜連生仿佛見到了未來那樣一個場景，語氣變得激動起來。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並不能讓族人直接定下心來，畢竟他們沒有見到那樣一個場景。

    老人再度上前，麵帶憂色問道：“族長，真的有這樣的希望嗎？”

    夜連生神采奕奕，朗聲說道：“是真的，我親眼見到那樣一個希望！”

    “可是，隻是口上說的一句話，族人們有些不好接受啊！即便是族老說的希望。”

    夜連生看了看族人們的神情，他們大都盡管沒了多少憂色，但是並沒有因此定下心來，對於此，他也明白，村子裏的族人似乎早已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在這大荒深處失去了幾乎所有關於這個種族的高傲與銳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