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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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夫子一番盛情,陸辭縱無參考打算,也不可能做出當麵回絕之事。
唯有暫時收下,又得了幾句叮嚀,才回去尋鍾元和朱說。
鍾元仍是站沒站相,整個身子挨在假山上,與朱說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眼睛一直往陸辭去時的方向掃。
一見人影,他立馬挺直腰杆,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陸辭就見他迫不及待地迎了上來,壓低了聲音問道:“如何?可是如我所料?”
陸辭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歎了口氣:“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果真不假。倘若早知鍾郎已至慕艾之齡,那日就不該攔著鍾伯母為你說親的,如今看來,又哪兒為時尚早了?定是耽誤了鍾郎的好事了。”
朱說憋笑。
鍾元一愣,之後臉上猛然炸紅,嗓門也無意間提高了八度,幾近咆哮道:“陸郎休要胡言!”
他這年紀的少年郎,多多少少會注意起過年過節時走上街的漂亮姑娘,也會在倚樓賣笑的妓子的調笑下刻意繃著臉快走幾步,隻是在他看來,這總是有些叫人難為情的秘事,不想被陸辭一語道破,反應自然極大。
然而鍾元運氣顯然不好。
楊夫子方才雖叮囑了陸辭好幾句,但對這自己教書教了十幾年才遇上這麽一個的聰明學生,總感到幾分意猶未盡,於是一時間想起了什麽,就忙追上來,想再添幾句。
這時機正巧趕上了鍾元對著好脾氣的陸辭大聲咆哮,臉色因‘發怒’而通紅的一幕。
不隻是在楊夫子,而是在學院中人的眼中,鍾元顯然是個全靠運氣得了陸辭這個品學優異的好鄰居,才從個吊兒郎當的花腿郎被拉扯至成績平平的臭小子。
平時交上來的功課還算準時,經陸辭輔教後內容也入得眼,他也就對這小子一些不甚規矩的小毛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現親眼看到他對著自己的寶貝疙瘩大聲咆哮,瞧著還像是要動粗的架勢,還哪兒能忍得?
楊夫子雙目圓瞪,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旋即一個氣沉丹田,吼出來的嗓音竟比血氣方剛的鍾元還要洪亮有力:“鍾——元——!”
鍾元正羞惱著,被這麽大聲一吼,頓時一個激靈,下意識地看向這很是幹瘦,這會兒已怒得胡子都被吹起來不少的夫子,心虛地喚道:“楊夫子。”
見人高馬大的鍾元還是老實聽話地低了頭,楊夫子也微斂了怒容,冷哼一聲:“過來。”
鍾元再傻也知道大事不妙,在應聲之後,就迅速向陸辭這個夫子的心頭肉投去求救的眼神——
誰知陸辭已極自然地攬著朱說一肩,毫無義氣地撇下他獨自麵對怒發衝冠的夫子,有說有笑地走了。
鍾元:“……”
陸辭跟朱說其實也沒走多遠就停了下來,回頭看平時在街上遊蕩的那群夥伴裏堪稱一呼百應的鍾元,可憐巴巴地彎著腰,被個瘦巴巴的老頭揪著耳朵、毫無威風地進了屋。
朱說心情略微妙,遲疑著道:“夫子不會真為難鍾兄吧?陸兄可要去澄清一下誤會?”
陸辭淡定道:“你且放心,夫子隻不過是恨鐵不成鋼,卻定不會為難他的。若到了午間用膳,他還未被夫子放出來的話,我再去說情便是。”
畢竟南陽書院的蹴鞠社社長,不是別人,正是這個塊頭大力氣大還靈活的鍾元。
一年一度的山嶽正賽就要來臨,而且別人不知道,沒少給他們打掩護的貼心人陸辭可清楚,莫看這幾位夫子在學生麵前一本正經,也常常混跡觀看蹴鞠賽的人群之中,忍不住喝彩喝得滿臉通紅呢。
除此之外,南陽書院的夫子們是出了名的不興體罰,而愛罰頑劣子抄書背書。
鍾元既然體力充沛過頭,都凶到夫子們共同的心肝肉頭上了,楊夫子索性就罰他倒立著抄書。
等鍾元大汗淋漓、手腳發軟地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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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得一字不差了,才能走。
背的文章偏偏還不是別人的,正是楊夫子精挑細選,擇出來的那篇由陸辭親手所寫的經學範文!
起初鍾元還一邊憤怒地抄著,一邊咬牙切齒地在心裏埋怨陸辭見死不救;一個時辰後,已是眼冒金星、滿臉喪氣隻求快點解脫;再過一個時辰,他已是饑腸轆轆,背得有氣無力了,夫子還在邊上虎視眈眈。
陸辭見火候差不多了,叩門進來,三言兩語就讓夫子顏色大悅,輕易救了鍾元出生天時,鍾元已是怨氣全消了。
“見你還沒出來,就給你帶了一份吃的,”陸辭微一偏頭,看向朱說,朱說便手腳麻利地將揣在懷裏免得涼了的幾個熱包子給拿了出來:“馬上要開課了,快吃了吧。”
鍾元餓得腦子已經發昏,正愁沒工夫去尋點吃食,隻覺沒白結交這麽個兄弟,萬分感動地一頓狼吞虎咽,還要說什麽,下午的課就又開始了。
他也沒來得及多琢磨,經一整個上午的折騰,更實在怕了夫子發火,趕緊先去了。
陸辭望著鍾元急匆匆離去的背影,眼裏掠過幾抹愛憐,輕輕地歎了一聲:“唉……”
三年過去了,鍾元的脾氣還是那麽好拿捏。
“我們也該走了。”陸辭轉過身來,卻見朱說不知何時,站在離他足有三步遠的地方,不禁微訝道:“朱弟怎麽了?”
“……”
朱說也說不出來緣故。他剛剛見著鍾兄被陸兄哄得服服帖帖的模樣,就忍不住稍微站得遠了點。
此刻見陸辭笑眯眯地向他伸出手來,那點微妙就又不翼而飛,讓他乖乖地走近了去……
陸辭在學院裏極受歡迎,雖不比朱說頭回跟他去香水行時途中所見的那般直接又誇張,可圍繞在陸辭身邊的學子,永遠不下十人,他身邊的坐席更是受人爭搶,難有常座。
這個轉入學院中好幾個月來都不甚起眼,灰撲撲的小不點朱說,竟突然殺入,被陸辭那般另眼看待,自然引起了小小的波動。
在得知陸辭購置了一處產業,朱說為唯一一個房客時,就有不少人靈機一動,動起了心思。
陸辭起初還對朱說多有留意,好在朱說的狀態正如他所預料的那般,素來不看重外物,對別人看法也不甚在意。
除了心裏對陸辭的欽佩程度默默地更上一層外,並未受那針刺一般的密集目光影響,隻專心埋頭記下夫子所言。
等放課後,因山嶽正賽將近,鍾元需帶領蹴鞠社員進行練習,便未隨陸辭和朱說一起回去,而中途轉道去了蹴鞠場。
陸辭見時候還早,便笑眯眯地問朱說:“朱弟可有什麽想去的地方,想添置的東西?不必同我客氣,但說無妨。”
這些天來,被能言善道的陸辭不知送了多少東西的朱說,一聽此言,就條件反射地用力搖頭:“勞陸兄關心了,我什麽都不缺!”
陸辭微眯著眼,仔細觀察他一陣,未看出說謊的端倪來,便笑道:“那便不逛了,早些回去罷。”
朱說不禁長長地舒了口氣。
陸辭的步調不緊不慢,外人看來還多了幾行雲流水的優雅,朱說雖對這敏感,但在潛意識裏跟著對方的步履走時,也覺得十分舒服。
朱說忽然想起在心中徘徊數次的疑惑,不由關心道:“今日先生尋了陸兄去,究竟是為何事?可有我幫得上的地方?若有,還請陸兄不吝開口。”
盡管夫子們不好偏心得冠冕堂皇,免得被人背後埋怨厚此薄彼,陸辭卻知朱說不是個會對他生出什麽嫉妒心、或是藏不住話的人,便大大方方地坦白了:“是為童子科之事。先生近日訪舊友時,得了幾份往年考題,便拿與我一觀。”
朱說對此毫不訝異,也未露出分毫驚歎之色——在他看來,以陸辭的優秀和師長對他一貫的喜愛,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隻點了點頭,認認真真地考慮了一路,到了陸家門前,才再又開口道:“陸兄可有意參考童子試?”
陸辭略作沉吟,坦言道:“之前並無此念,現略有躊躇。”
陸辭對自己的未來發展,早在穿越來的那一日,就有了無比明確的規劃。
考取童子科,從不在這之中。
他現虛歲十三,自然符合童子科的審查條件,也難怪夫子們都忍不住動這心思。
隻是在陸辭看來,童子科並不適合他。
一來,童子科以誦經為主,不求義理,是為不全的捷徑,除極個別最為優異者外,暗地裏並不被一些通過科舉進士的人瞧得上;二來縱使高中,直接得授官位的人可謂少之又少,官且如此了,其中能得實差更是鳳毛麟角,大多隻默默無聞;若是運氣絕佳得了皇帝青眼,被賜出身後留秘閣讀書或是授予館閣官的話,自是前途無量,但同時擁有這樣幸運和才能的人……
陸辭對宋史了解不多,在他印象中,似乎就隻有晏殊一人吧。
就是寫‘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的那位天縱奇才,名相晏殊。
陸辭目標一向明確務實,從不好高騖遠——哪怕有真才實學,因科舉考試裏不確定的因素太多而落馬的,史上不計其數,更何況是才學不過爾爾的他?
他既然沒晏殊的本事,又憑什麽認為自己能有晏殊的運道?難道硬要拿頭去跟這種百年難見的天才拚嗎?
他隻準備考三次,若是運氣好的話,最好的成績撐死了也最多是個同進士出身,前三甲夢裏想想還可以,要說實現,那還是別難為自己了。
之後就申請外放做官,順便做點小生意,從此過上小富即安的日子。
等‘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不定還能一塊兒去喝喝酒呢。
要真能如此,自認是條鹹魚,胸中也無救國救民的大夢想的陸辭,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陸辭這會兒還自認隻是一條鹹魚。
心態以後會因為某些事而慢慢轉變的。
注釋:
1.蹴鞠:即足球,是宋朝的全□□動。
玩法主要有兩大類,一叫“白打”,強調的是技巧性與觀賞性,不設球門,雙方以頭、肩、背、膝、腳頂球,表演各種高難度動作而球不落地,技高一籌者勝出。一叫“築球”,更強調對抗性,與今日的足球比賽差不多。城市中常常可以見到商業性的蹴鞠表演。元宵節前後,東京城的禦街有大型的足球比賽供市民觀賞。宋朝有自由結社之風,熱愛蹴鞠的人都可以組織或參加“打球社”“蹴鞠社”之類的社團。其中的佼佼者為‘齊雲社’,“齊雲社”的工作包括發展會員,傳授、切磋踢球技術,訂立協會章程,製定蹴鞠規則與禮儀,考核球員技術等級,組織足球比賽與表演等等。
2.山嶽正賽:每一年,“齊雲社”都要組織一屆全國性的蹴鞠邀請賽,叫作“山嶽正賽”,類似於今日的“中國足球超級聯賽”。大賽之前,“齊雲社”要給各地球隊發出通知:“請知諸郡弟子,盡是湖海高朋,今年神首賽齊雲,別是一般風韻。來時向前參聖,然後疏上揮名。香金留下仿花人,必定氣球取勝。”參賽的球隊需要繳納一定費用,叫作“香金”,最後勝出者可獲得獎品,叫作“球彩”。“山嶽正賽”也是“齊雲社”評定全國各球隊技術等級的過程,對通過考核的球隊,“齊雲社”會發給一麵“名旗”,類似於認證證書,“贏者得名旗下山,輸者無名旗下山”。
3.童子科:
童子登科直接授官是很高的待遇,不過曆史記錄上直接被授予的最高的官也就正九品,另外,請注意宋朝的官、職和差是完全分開的,很多人空有官位而沒有職也沒有差,這點以後會細作描述。
根據《總錄》統計,童子科裏得到秘閣讀書、皇子伴讀、國子監聽讀等特殊待遇的,整個北宋隻有4個(晏殊,蔡伯俙,劉應祥,鄭佐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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