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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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陸辭笑眯眯的調侃,朱說哪裏會是對手,隻無奈地搖了搖頭:“陸兄莫要拿我說笑了。還是先——”
陸辭一本正經道:“愚兄所言,半點非虛,隻不知朱弟是何處拾了哪家的寶貝,單憑這條胳膊的份量,怕就比愚兄辛苦大半時辰所得還多了。”
朱說著急道:“陸兄!”
陸辭歎了口氣:“朱弟走了大運,還不許愚兄羨慕地酸幾句了!”
朱說幾乎要仰天長歎了。
這死死抱著他一腿不肯放的,可不是什麽金銀寶貝,而是個灰頭土臉、看不出本來麵目的童子。
童子亦滿眼警惕地瞪著這個好似正拿自己說笑的人,一聲不吭。
陸辭微一挑眉,漫不經心地將他上下打量幾眼,心裏就有了成算。
盡管這衣裳鞋襪都跟在泥地裏滾過一般髒亂,臉也髒得一大糊塗,可憑陸辭刁鑽眼力,還是輕而易舉地分辨出了其服飾的造價不菲。
加上那藕節般白乎乎的手腕上,還有一個金鐲子若隱若現……
陸辭蹲下身來,同這小孩兒對視,微微笑道:“不知這位小郎君名姓為何?”
童子皺緊眉頭,並不答話,隻一眨不眨地盯著陸辭,嘴也委屈地扁著。
奇怪的是,朱說很清晰地感覺出對方抱住自己右腿的雙手,卻無形中鬆開了些許力道。
漸漸地,就徹底放開了。
“嗯?”
陸辭得不到答複也半點不惱,並不再看眼神逐漸不複銳利、倒是臉頰變得越來越紅火的童子,隻做了個極快的手勢,示意朱說附耳過來。
朱說不解他意,仍默默照做了,便聽得陸辭在他耳邊輕快地說了一句:“不必尋巡尉之官,就租輛車,直接讓他送你去朱元德家,即可完璧歸趙。我還有事在身,就不陪你去了。”
見朱說微愕,陸辭又挑挑眉,略微妙地補充幾句:“我知你懷清高骨氣,可朱家卻有些不同……之後不管他們給你什麽謝禮,隻要回絕一次,之後也不必太過抵觸,取一半就能兩相歡喜了。”
童子是朱說撿到的,陸辭哪怕識得路,也不會陪著一起去,免得分去了朱說的運氣。
朱說對陸辭一貫極為信服,唯獨對這點不甚認同,盡量委婉道:“不過舉手之勞,愚弟亦不好意思收什麽謝禮。陸兄一番好意,我卻隻有辜負了。”
陸辭莞爾,也不多勸:“那你快去快回罷。”
朱說暗鬆口氣,忙牽住小童子,照陸辭的交代做了。
陸辭微微笑著,意味深長地目送他離去,才聳了聳肩,帶著零星收獲,哼著新出的小曲,先歸家去了。
至於不聽他勸的朱說嘛……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為了給他個印象深刻的教訓,還是等明日再去接人吧。
陸辭悠然自得地獨自去香水堂泡了泡澡,又在夜市上挑了幾件漂亮可口的點心,不忘將家裏人明日的早飯也提早買了後,書本連碰都沒碰,直接就在完成洗漱後,舒舒服服地躺下安歇了。
一夜無夢,醒來已是天明。
大門靜悄悄的,朱說果真未能回來。
在用早飯時,陸母不見朱說身影,頓時有些擔心,不禁問道:“朱小郎還未起麽?辭郎要不去瞧瞧看,是不是身上不適?”
“不忙。”陸辭不急不慢地咽下最後一口小點,才將朱說那份重新包好了,攏入袖中:“他昨夜未歸,我且去尋他回來。”
等陸辭騎上老驢,用散步一樣的悠閑慢速趕到朱家門前,被這一家子捉著,始終脫身不得的朱說,都已經要瘋了。
他做夢也沒想到的是,自己將人一送回來,又堅決拒了厚重的謝禮後,這朱家人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竟要將他強行扣下做女婿!
最荒謬的是,要許給他的‘四娘子’不是別人,正是他所送還的這個刻意打扮作男童模樣,調皮去元宵燈會上夜遊的小童子!
如此荒謬的事,朱說自然要反對到底,可朱家人卻不是靠做什麽遵紀守法的良民發的家,自有一股蠻性,見他不肯,倒更覺得他不為錢財所動,更要迫他留下娶了自己的掌上明珠……
朱說被扣在房裏,一宿不得闔眼,力氣也不比家丁大,可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唯一能聽到他不時呼喊的左鄰右舍,還聽得津津有味,當作趣事了。
畢竟朱家不但是出了名的漂亮姣姣多,潑辣姣姣多,也是這城西數一數二的富戶。
頭倆閨女嫁了外地的富戶,現朱元德不再滿足於現狀,將三女兒愣是嫁給了一家徒四壁、才學卻瞧著不錯的寒門士子,現就差丁點兒大的四女兒沒有歸屬了。
朱元德雖財大氣粗,脾氣卻不好,當然瞧不上那些家裏窮得響叮當,還養著下巴拿眼角瞧人的臭脾氣學子。
人品不好,以後怎麽是個能陪自家閨女過好日子的?
他當然也瞄上過得無數城裏人讚不絕口、可謂才貌雙全、品學兼優的陸辭,但他親眼瞧過,又背地裏打聽出幾項陸辭的小進項怎麽來的後,就徹底打消了這念頭。
莫說他那幾個窩裏橫的閨女了,隻要假以時日,這人必成龍鳳,連他自己都不敢打任何包票。
這麽一頭熱了一段時間後,他可算消停了,想著四娘子還小,也不著急,才熄了轟轟烈烈的擇婿風波。
結果一瞧見自己送上門來的朱說,以朱元德的毒辣眼神,當然不會錯過這人的出眾的相貌和品性,一下就給瞧上了。
再一問也姓朱,他滴個乖乖,五百年前還是一家!
朱元德大樂,隻覺是天賜良緣,更不可能放過。
朱說簡直快急壞了腦袋,當真後悔起沒有聽從陸辭的勸告來。
他有所不知的是,自己正虛弱地跟朱家人僵持著的時候,他最為真心佩服的陸兄,就隻隔著一堵薄薄的牆,騎著懶洋洋肯地上磚塊縫隙裏長出的寥寥幾根草葉的老驢上,在一隱秘處聽這壁腳聽得正樂呢。
別說是捉婿這方麵無往不利,堪稱大名鼎鼎的朱家了,在陸辭剛搬來的那幾個月裏,可是遭過各種富戶的圍追堵截、窮追猛打,還不乏大戶砸下重金利誘,隻為捉他去做女婿。
直到後來初露麟角,那些人精才少了這類舉動,一年之後,更是徹底沒有了。
等欣賞夠了朱說的狼狽,陸辭才慢吞吞地踱驢饒邊,親自叩響了門,道明了來意。
“哎呀,竟然是陸郎君之友,還早已約好了去遊山!”朱元德一臉詫異,睜眼說瞎話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該留這位朱郎君用午膳了!”
陸辭當然不會奪走對方自己端來的台階,甚至表現得頗為惋惜,好似真信了一般:“當然不怪朱老丈。朱弟慣來勤勞苦學,怕是用功太狠,才將相約之事忘了罷。”
有陸辭親自出麵,自然不在話下。
在跟朱元德一番客氣後,他就輕輕鬆鬆地把筋疲力盡的朱說給接走了。
朱說一夜並未吃喝睡覺,又拚命思索脫身之法,理論也好,動強也罷,都未能成功,此時已是強弩之末,對救世主一般的陸辭千恩萬謝後,不知不覺地就趴倒在驢背上睡著了。
陸辭挑眉一笑,也不吵醒他,隻多走幾步先去鍾家,讓他那力氣大的禦用苦力鍾元把人搬下來,運進房裏。
經過這場風波的朱說,並不知自己其實給陸辭帶去不少歡樂,隻知自己愚蠢地未聽陸兄好心勸告,結果差點被強行訂下婚事,還再次勞煩了陸兄,不由臊得滿臉通紅。
在剩下的幾天假期裏痛定思痛,他除去香水行外,堪稱足不出戶,隻專心苦讀。
閑暇時候,還作了一首上百字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詩篇,名曰《記與陸兄元宵夜遊》,以記下同密友兼學兄同遊那如夢似幻的麗景的喜悅。
陸辭這幾天也絲毫未閑著。他用了一天時間,走訪了街坊鄰居,一下敲定了鑿井之事;然後將自來水的製法以題壁詩的方式,趁夜寫在了城外遊人頗多的一處亭台裏;再又敲定了幾件瑣事……
就在鍾元眼裏隻是一晃而過的這個短暫假期裏,陸辭已把搬家後要忙的事務,給順順利利地解決一空了。
盡管買了老驢作日常代步之用,但一考慮到山路頗為崎嶇,足是走習慣了,騎著驢卻未必,許會出現什麽驢死人亡的慘劇……
陸辭便果斷放棄了去學院時也騎上它的想法。
為避免跟楊小娘子碰麵,陸辭通常會早出發一些,這日自然也不例外。
朱說早早就收拾好了,乖巧地在門前等他;鍾元照樣賴床不起,被鍾母狠狠踹了起來,勉強拾掇幾下跟上;陸辭則是一如既往的容光煥發,帶著讓鍾元又愛又煩的禮貌微笑,與沿路遇見的人一一簡單問好。
三人一道走,不自覺就比往常要快上些許,去到學院時,距離開始上課還早,陸辭便在將學具放好後,陪閑不住的鍾元去院子裏走了幾步。
朱說不知不覺地已習慣了黏在陸辭身邊,此時自然也跟了上去。
才走了幾步,三人就被恰巧出來倒茶渣的楊夫子看到了。
楊夫子眼前一亮,衝陸辭一邊招手,一邊親昵地喚道:“陸郎啊,快來我這一下。”
陸辭一愣,下意識地應了,正要動身,就聽鍾元壓低了聲音幸災樂禍道:“怕是要舊事重提嘍。陸郎可真是豔福不淺啊!”
陸辭微眯了眼,見朱說表情雖是不讚同,可眼底卻掠過幾抹好奇後,就毫不客氣地將人拉下了水:“鍾郎有所不知,真有豔福的,可不是區區在下,而是朱弟。”
輕飄飄地撇下這一句後,陸辭就跟著楊夫子進屋去了。
楊夫子搓著冷得發僵的手,連湯婆子都顧不得換熱水,就一陣翻箱倒櫃,很快把一卷紙給拿了出來,很是驕傲地遞給了陸辭。
“這東西可是我這幾日訪舊友時得來的,不說十分可靠,總也得有個五分。”楊夫子一臉慈愛地看著陸辭,神神秘秘道:“莫給別人隨便瞧見了,自己好好收著。若有讀不懂的地方,隨時可來尋我。”
陸辭翻開,仔細一看,不是別的,正是半個月前,李夫子死活要塞給他的……
那套據說是童子試的往年考題整合集。
陸辭:“……”
他怎麽就跟這童子科好似杠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
1.捉婿和士庶通婚。
士庶的通婚限製在宋朝被徹底突破。宋人鄭樵發現:取士不問家世,婚姻不問閥閱。
士人娶妻“直求資財”,反過來,富戶也以豐厚的資產吸引士人結親,甚至出現了宋朝特有的“榜下捉婿”之風,大名鼎鼎的歐陽修便是被捉去的女婿。
北宋朱彧的《萍州可談》記錄說:“近歲富商庸俗與厚藏者嫁女,亦於榜下捉婿,厚捉錢以餌士人,使之俯就,一婿至千餘緡。”為得到新科進士的青睞,一出手就是一千多貫。
也會有不願意的士子被土豪一家子捉著,走不脫身。曾有一年輕英俊的新科進士,放榜之日,就被一群健仆強行帶至一豪宅中,然後出來一個穿金紫衣裳的土豪,對他說:“某惟一女,亦不至醜陋,願配君子,可乎?”
2.稱呼:
在宋朝,“公”“丈”泛稱年長男子及父輩尊長。公一般用在對方身份比較尊貴的時候,丈的用法更廣泛,不清楚年長者身份時,直接呼一聲老丈就算很客氣的了。
前頭忘記解釋的是,義父和義子在宋朝的意思是繼父繼子,而非幹爹幹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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