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英阿秀 無涯有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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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年彈指一揮間,多少歲月催人老。南唐在楊柳湖畔的紙醉金迷和李後主的春花秋月中已成往事,天下大部歸宋,大宋勢力不能及之地,除北漢與幽雲十六州以外,隻剩西北的河西走廊。三十年金戈鐵馬練就不朽之誌,趙匡胤已到暮年,一統天下的雄心卻絲毫不減。平定江南後,攻取太原進而收複幽雲十六州就成了他唯一的夙願,然而,此時也傳出趙病重流星隕落的流言。

    寒冬將逝,天氣悄然放晴,枯黃的樹枝上發出幾株嫩芽;萬物複蘇,春華秋實,冰雪擋不住勃勃不息的生機。一對身形瘦弱的少女騎馬走在路上,一人男兒裝扮英俊瀟灑,一人黃衣偏偏神采飛揚。二人手中都帶著長劍,江湖遙遙長路漫漫,一人熱情如火,一人溫柔如水,歡聲笑語如黃鶯歌喉那般動聽。

    兩個少女邊走邊打鬧,一路快樂逍遙,行動十分緩慢。江湖兒女不見得人人四海為家,再過半個月就是除夕,很快能與親人團聚的歡喜叫兩個少女忘乎所以。一轉眼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讓斷腸,兩個少女又累又餓,方才知道後悔不該光顧著貪玩而忘記趕路。黃衣少女有氣無力地抱怨道:“小姐,你走的這麽慢,咋們什麽時候才能回到無涯穀。”

    女扮男裝的少女一聽哭笑不得,她“哎”的一聲瞅了黃一少女一眼喝道:“剛才是誰隻顧貪玩來著?現在你怎反倒怪起我來了。”

    黃衣少女嘟嘟嘴嘀嘀咕咕道:“你不也隻顧著玩,五十步別笑百步。”

    這一說,女扮男裝的少女看著黃衣少女得意地道:“臭丫頭,你說什麽呢?誰讓你是我的丫鬟呢。”

    黃衣少女才不生氣,她冷了女扮男裝的少女一眼反問道:“丫鬟怎麽了?丫鬟就不是人咯?”做丫鬟的敢對小姐這麽說話,這對小姐與丫鬟可能是天下最奇怪的主仆。

    那女扮男裝的少女長得十分精致,發髻盤在頭頂用紅綢須緊,柳劍的眉,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紅潤的嘴唇,手中再配上一把鐵劍,儼然一副女中豪傑的模樣。女大十八變,八年的時光,李木英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美人,雖然她沒有如願成為花木蘭,可她身上那股英武之氣卻一點也沒脫去。

    黃衣少女是她的丫鬟,名叫阿秀,在別人看來她們是主仆,其實她們更像姐妹。當年李墨白率領軍侯府的下屬被迫離開南陽村,後來就到無涯穀安了家,也就是從那時起,阿秀成了李木英的丫鬟。兩個少女年紀一般大,八年同吃同行凝聚起血脈親情,兩個少女之間的情義早已密不可分。這些年,天下日漸安定,軍侯府的人陸續聚到無涯穀,改變的是大家對往日的雄心日漸磨滅,不變的是官府從來沒有一天放棄對軍侯府下屬的追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軍侯府上下隱姓埋名身居山野,然而仍是惶恐度日朝不保夕。

    接著往前走,阿秀道:“天都快黑了,小姐,難道我們又要露宿山林不成?”

    江湖中人風餐露宿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李木英問道:“怎麽?你吃不了這份苦呀?要是那樣的話,以後我不帶你出來就是咯。”

    阿秀不慌不忙笑著話裏有話道:“誰說的我吃不了這份苦啦?有些人口是心非別以為我不知道,嘴上說不想那麽快回無涯穀,其實心裏跟貓爪子撓一樣,早就想回去見某人咯。”

    被說中心事,李木英臉一紅道:“臭丫頭,看我不好好教訓教訓你。”她說著舉起馬鞭,可還不等她手裏的馬鞭落下,阿秀“駕”一聲騎著快馬逃之夭夭。

    兩個少女你追我趕歡笑之聲不絕於耳,一個時辰後,太陽從西邊落了下去。伴隨太陽落山,林間升起一層薄霧,二人行走在路上不覺寒風刺骨。再過半個時辰,天就黑了,這時候,前麵樹林間出現一間破廟,主仆兩人將馬匹拴在破廟門外,打算就在破廟中過夜。

    那間破廟雖說簡陋,到可以遮風避雨不用擔心夜裏寒風襲擾。兩個少女來到廟中,李木英學著阿秀的樣子恭恭敬敬拱手道:“阿秀小姐,今天晚上咋們就在這裏過夜,委屈你咯。”

    阿秀拿了雞毛就敢當令箭,她擺出小姐的架勢點點頭道:“這個地方還不錯,還不快給本小姐生個火,你想把本小姐給凍死呀!”角色互換兩個人都顯得不倫不類,說完一起哈哈大笑起來。玩笑歸玩笑,這麽冷的天,要是沒有火堆,夜裏肯定寒冷難熬,阿秀道:“小姐,你等著,我去撿些柴火回來。”患難之交生死與共,在李木英心裏,哪有什麽小姐丫鬟之分。兩個少女各有分工,阿秀到外麵撿拾柴火,李木英就在廟裏收拾,好讓這個夜晚過得舒服些。

    林間四處是枯枝敗葉,撿些柴火是輕而易舉的事,阿秀很快撿了一捆柴火回到破廟。剛進門,卻見地上有條毒蛇,頓時嚇得她“啊”的大叫一聲把柴火往地上一丟跑到李木英身後藏了起來。李木英隻顧在廟裏收拾,門外有蛇她根本沒有留意,倒是被阿秀的驚叫聲嚇了一跳急忙問道:“怎麽了?”

    阿秀探出頭指著地上的毒蛇吞吞吐吐道:“有......有蛇......”

    李木英順著阿秀手指的方向望去,地上的確有條毒蛇。一條蛇就能把她嚇成這個樣子,她的膽子是老鼠膽子不成?李木英瞅了她一眼挖苦道:“不就是條蛇嗎?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沒被蛇給嚇死,也會被你給嚇死。”

    阿秀躲在她身後抬頭看著房簷哆嗦著道:“不是一條,是很多條......”

    一陣“沙沙”聲在耳邊響起,一條毒蛇從頭頂落到腳麵前。李木英一腳將那條蛇踢開,而後抬頭往房梁上一看,梁上不知不覺已經爬滿毒蛇,再看門外,上百條毒蛇正在往廟裏爬。一般的毒蛇見到人還不逃得遠遠地,突然間出現這麽多毒蛇,肯定是有人故意為之。想必此刻她們二人已經置身別人布下的蛇陣之中,稍有不慎就會被蛇咬傷,到那時後果不堪設想,故而二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周圍這麽多條毒蛇,光是吐信子的聲音就讓人不寒而栗。天下能讓這麽多毒蛇唯命是從者,除了丐幫,隻有寧國山莊的唐敏唐金花。軍侯府與丐幫素來交情頗深,何況丐幫以俠義為先,不可能使用蛇陣對付她們,想必在此布下蛇陣之人定是唐敏。唐金花用毒高明武功了得,雖說李木英深得李墨白的真傳,可就算她與阿秀聯手也不見得是唐金花的對手。江湖險惡,唐金花在此精心給她們設下一個套,想跑怕是來不及了。眼看毒蛇步步逼近,李木英抓起鐵劍緊緊握在手中慢慢退後,不覺心中一陣涼意。

    一股狂風席卷而來,一條白影從門外跳進來。李木英拉著阿秀往右一避,“啪”一聲清脆的響聲,一條長長的鞭子抽在地上,頓時地上留下一條深深的印記。李木英、阿秀一看大吃一驚,那鞭子要是抽在身上,肯定會把人抽得皮開肉綻。二人正在驚訝之時,耳旁“嗖”的一聲,一條毒蛇張大嘴巴朝她們飛來。幸好李木英眼疾手快,拔劍一揮把那條毒蛇砍成兩段,二人這才躲過一劫。

    剛才那一鞭子足見來人功力不弱,李木英、阿秀不敢大意,拔劍並與之對峙。來人身處蛇陣當中,地上的毒蛇紛紛繞開她走。隻見那人一身白衣,長得美若天仙,看起來大不了李木英和阿秀幾歲,卻不是唐金花。那人長得如此美貌叫李木英和阿秀相形見絀,自愧不如。二人相互看一眼,阿秀顧不上害怕,長劍一指那人問道:“你是何人?為什麽要和我們過不去?”

    白衣女子收起鞭子冷冷道:“兵和匪當然過不去。”

    被人說成是匪,阿秀氣憤地罵道:“你才是匪呢。”

    李木英年紀是不大,但武林中的事她倒也聽說過一些。那白衣女子長得美豔動人,懂蛇陣,會使鞭子,江湖上有她這等本事的人不多見。來人的身份李木英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並提劍一抱手道:“聽說唐金花有個得意弟子叫蘇十一娘,看來就是你了。”

    蘇十一娘的美貌讓人著迷,可她的用毒卻叫人望而生畏。美人與毒蛇是世間最致命的兩個極端,有的時候毒蛇就是美人,而有的時候美人也是毒蛇。正如人人都有七情六欲,欲望能使人奮進,也能讓人墮落。英雄難過美人關,而美人,往往禁不住錢財權利的的誘惑。

    天下間有多少英雄豪傑想與蘇十一娘一結秦晉之好,隻是蘇十一娘全身是毒,莫說得到她的青睞,就是靠近她的人,也擔心妄送性命。一邊是天堂,一邊是地獄。人人皆有私心,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聰明人說的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剩下那個傻子世上實在少之又少。美人是一劑毒藥,讓人又愛又怕,不能負以真心,如何卸下美人身上的劇毒?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以錢財換不來美人的真心,就冠以美人蛇蠍之名,然而,比起世上的蛇蠍美人,世上偽君子真小人恐怕不知道要多出百倍千倍。

    軍侯府與寧國山莊雞犬相聞,新仇舊恨細水長流不死不休。蘇十一娘挑了李木英一眼道:“既然知道,還不乖乖束手就擒,免得自討苦吃。”

    寧國山莊是兵,軍侯府是匪,蘇十一娘說兵匪不兩立自然沒錯。不過在李木英心裏,誰是兵誰是匪那可不一定,說到底成者王侯敗者賊,世上許多事不過如此而已。李木英臨危不懼,輕輕一笑問道:“蘇十一娘,換做是你,你能束手就擒嗎?”

    不等蘇十一娘回答,阿秀提劍擺出三朵劍花朝蘇十一娘刺去,同時喝道:“小姐你先走,我來斷後。”

    危急關頭阿秀不顧自己的安危奮力一搏,她想替李木英擋住蘇十一娘,好讓李木英順利脫身。阿秀的心思蘇十一娘豈能不知,小丫頭的功夫她還沒有放在眼裏。阿秀一連刺出數劍都被蘇十一娘輕鬆避開,蘇十一娘一閃身擋在門口喝道:“誰都別想走。”

    阿秀撲上去一陣猛攻,蘇十一娘寸步不讓,揮舞鞭子鞭子組成一張網,反而將阿秀的劍招壓製下去。阿秀的劍法雖然也是李墨白傳授的,可與李木英比起來還是差著一大截。武林之中豪傑輩出,以蘇十一娘的武功,在江湖中是算不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但在江湖後輩當中,她是數得上號的人物,連李木英也未必是她的對手,何況是阿秀。

    莫說置身於蛇陣當中一時難以脫身,就算沒有蛇陣,蘇十一娘就是個令人頭疼的麻煩。隻見阿秀一連刺出三劍無功而返,反倒一不小心手臂上挨了一鞭,一道血痕印在衣服上,疼得她直咬牙不得不退回來。生死關頭阿秀能為她舍棄性命,李木英又怎會丟下阿秀獨自逃命。蘇十一娘再厲害,隻要她與阿秀兩人聯手,蘇十一娘不見得能占到便宜。麻煩的是周圍的蛇陣,眼看蛇陣越縮越小,很快她和阿秀連立足的地方都沒有,到時候關對付這些毒蛇就已經夠她們好受的,哪有空閑再去對付蘇十一娘。

    依眼下的情形來看,阿秀和她肯定早就被寧國山莊盯上,說不定唐金花就在附近,必須想辦法盡快脫身才行。李木英四處掃了一眼,見一張破爛的舊香案倒在角落裏,又見破廟的窗戶陳舊不堪,她急中生智提劍使出破陣劍法向蘇十一娘一連刺出破釜沉舟、背水一戰、草木皆兵三招。兵行險著孤注一擲,破陣劍法當中,這三招一向有去無回向死而生。蘇十一娘以為李木英是來找她拚命的,窮寇莫追,她不敢掉以輕心,心想,反正李木英已經無路可退,何必冒險與之以命相搏,故而稍作退讓。她剛一退,李木英使出聲東擊西之策也往後一退一腳將那張破舊的香案朝破廟的破窗踢去。“啪”一聲響,破窗上麵出現一個大洞,李木英和阿秀心有靈犀趁機一前一後從窗口跳出去。好不容易脫身,二人徑直衝出破廟騎上快馬揚長而去,等蘇十一娘追出去時,兩人已經逃得無影無蹤。

    天色漸漸暗下來,林間霧氣越來越重。李木英與阿秀快馬在林間穿行,一條黑影施展輕功跟在後麵緊追不舍。二人快馬加鞭,整整跑了半個時辰依然沒有把那人甩掉,反而那人越追越近。山外青山樓外樓,那人輕功著實了得,一邊跑阿秀一邊道:“小姐,那人追上來了。”

    李木英回頭望去,那人就跟在身後,夜色朦朧,這出貓捉老鼠的遊戲越發驚心動魄。寧國山莊聚集天下眾多高手,四條腿的駿馬竟跑不過那人輕功無敵,李木英驚歎道:“左鐵木的輕功果然天下無雙。”

    阿秀又問道:“小姐,他幹嘛老跟著我們?”

    李木英答道:“寧國山莊抓不到爹爹,他們是想拿我去要挾爹爹,好讓爹爹就範,咋們決不能落到他們手中。”話雖如此,鷹王左鐵木不是浪得虛名的,想從他手裏逃脫談何容易。眼看天就要黑,天黑以後馬匹在路上行動不便,到那時情勢對她們更不利,李木英嘴上不說,可她心裏知道,今夜隻怕凶多吉少。

    李木英和阿秀隻顧後麵的追兵,忽然狂風大作殺氣四起,二人方才回過神來抬頭一看,一條人影正從前方襲來。前有堵截後有追兵,阿秀嚇得“啊”的大叫一聲,主仆二人一起俯下身把身子貼在馬背上。卻見從前方撲來那人施展輕功從二人頭頂躍過,一掌朝左鐵木劈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叫左鐵木防不勝防,自己的性命要緊,左鐵木隻好就此作罷。

    險些落到左鐵木手中,李木英稍微鬆了口氣。不知出手相助那人是誰,毫厘之間,她隻看到那人是個年輕俠客,至於他長什麽模樣,眨眼之間的功夫,她實在沒看清。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來人救了阿秀和她一命,這份大恩來日必報。此刻,李木英和阿秀顧不上向那人道謝,二人快馬逃進夜色當中如魚入大海。

    來人與左鐵木互拚一掌並偃旗息鼓。夜幕降臨,那人與左鐵木一前一後從密林間走出來看著李木英和阿秀逃走的方向。煮熟的鴨子就這麽飛了,左鐵木耿耿於懷質問道:“少莊主,你這是什麽意思?”

    蒙蒙夜色下,那少年俠客的模樣依稀可見。他身高八尺衣著華麗,手裏握著一把折扇,一張俊朗的臉上自信而英武,頗有英雄氣概。左鐵木稱他“少莊主”,他是寧國山莊莊主鮑玉龍的兒子,名叫鮑之信,年剛二十五歲。虎父無犬子,得益於寧國山莊在武林中的地位以及他自己的勤奮,在江湖上,鮑之信的大名一點不比他老子鮑玉龍差。

    雖然鮑之信年紀不大,武功卻異常了得,在江湖後輩當中,他的武功當數第一。鮑之信道:“不放她走,咋們怎麽找到李墨白的老巢?”說完,鮑之信扭頭看了左鐵木一眼。他深知左鐵木的心思,就問道:“左叔叔,爹讓你和我出來辦事,你說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鮑之信是主,左鐵木是仆,這話還用問嗎?左鐵木拱手答道:“當然是聽少莊主的。”

    鮑之信不像他老子一樣唯官府之命侍從,他從小就愛結交江湖俠士,更講江湖道義,絕不會讓左鐵木為非作歹。即使如此,鮑之信一笑道:“左叔叔,你家裏已經有五個老婆,你都一把年紀了,好色是會要了人命的,你要是死了,你家裏的老婆孩子該怎辦?”鮑之信的話即使提醒也是警告,寧國山莊奉公守法,下屬之人若胡作非為,他決不輕饒。左鐵木生性好色,那次在廉頗廟得到教訓,他才有所收斂,要不然他決不可能活到現在。聰明人不用把話說明白,左鐵木明白鮑之信的意思,他心中不覺有些忐忑。

    軍侯府的人都是江湖上的豪傑,鮑之信本不想與之為難。奈何各為其主各行其是,他這次奉鮑玉龍之命來抓李木英回去,目的是想拿李木英逼李墨白就範。江湖中人講義氣、重道義,行事光明磊落,雖然父命難為,可要他拿李木英去要挾李墨白,這種不講道義的事他可做不出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人做事一人當,寧國山莊要抓的人是李慕白,何必禍及家人。他故意把李木英放走,心想,隻要暗中跟著李木英,就能找到李墨白的落腳之地。

    想必李木英和阿秀還沒走遠,左鐵木擅長追蹤,他要是連兩個小姑娘都追不上,那他也就沒臉在江湖中混了。鮑之信看了左鐵木道:“左叔叔,有勞你了。”經鮑之信剛才的提醒,左鐵木不敢再胡來。他明白鮑之信的意思,衝鮑之信一拱手朝李木英和阿秀逃走的方向追去。

    等左鐵木走後,蘇十一娘出現在鮑之信身後。八年前那件事,唐金花師徒與左鐵木冤冤相報何時了。蘇十一娘厭惡左鐵木那副嘴臉,卻深愛鮑之信,所以鮑之信到哪裏她就跟到哪裏,二人幾乎形影不離。美女愛英雄,鮑之信英雄出少年深得蘇十一娘的心,可他英雄卻能過美人關,蘇十一娘的美貌始終沒有俘獲他的心。

    江湖兒女多劫難,兒女情長化作相思淚。蘇十一娘對鮑之信一片癡心,鮑之信怎會不知?紅塵如夢,兩情相守,偏偏少年俠士另有所愛。何況蘇十一娘全身是毒,她固然是世間尤物,可在鮑之信眼中她終究稱不上江湖正道。正邪之間,俠魔之間,蘇十一娘對鮑之信的情愫就在這兩者之間針紮。越是得不到,她越不甘心放手,自己愛的人不愛自己,那種感覺每天都在折磨著她,一個女子弱的心早已被折磨得傷痕累累。

    七日後的傍晚,李木英和阿秀回到無涯穀。落日炊煙預示著一天即將結束,無涯穀沉寂在一片安樂祥和當中。年關將至,空氣中散發著酒的味道,那是一家人團圓時喜悅的味道。李木英和阿秀離開無涯穀差不多已有半年時間,世道紛亂隻有家鄉好,回家裏的喜悅心情兩個少女感受更加深刻。

    遠遠地看到兩男一女三個人持劍在村口等候,除石玉柱、葉隱娘夫婦外,另一人是個英俊少年。少年名叫沈複,李墨白縱橫江湖半生,他隻收過沈複一個弟子。沈複年少有為悟性極高,深得李墨白之心,不僅如此,他和李木英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兩個少年情竇初開,相互傾心。一個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一個是自己的得意弟子,李墨白看在眼裏樂在心裏,倘若將來李木英和沈複能結成百年之好,軍侯府就有了希望,她們二人定能擔起重任。

    牽著馬來到三人麵前,李木英拱手道:“石大哥、葉姐姐。”她說著偷偷看了沈複一眼,心裏甜甜地笑著輕聲道:“師兄,你也來了。”

    這對少男少女牽掛彼此,石玉柱和葉隱娘仿佛看到當年的自己,故而笑著相互看一眼。阿秀就愛搗亂,她笑著看看沈複,又看看李木英,如此公然挑逗二人,讓李木英十分難堪,羞得紅著臉低頭不敢看任何人。還好葉隱娘為李木英解了圍,她問道:“半個月以前你們就該回到無涯穀,是不是又貪玩去了?”

    這可是大好一個取笑李木英的機會,阿秀走上前去拉著葉隱娘的手看著李木英道:“哪有,葉姐姐你不知道,有些人的心早就飛回無涯穀咯。”

    李木英羞得根本抬不起頭來,恨不得找個地方鑽進去躲起來。葉隱娘微微一笑對阿秀道:“好了,別鬧了,說正事,說吧,你們兩個瘋到哪裏去了?”

    回來的路上碰上蘇十一娘和左鐵木,現在回想起來真叫驚險的。阿秀一皺眉道:“石大哥、葉姐姐,我們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寧國山莊的人,幸好我們跑得快。”

    石葉二人一聽臉色突變,石玉柱大叫道:“你們遇到寧國山莊的人了?”

    不就是遇上寧國山莊的人嗎?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阿秀天真單純,石玉柱抬高說話的音量,反而把她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李木英接上話道:“是鷹王左鐵木和唐金花的徒弟蘇十一娘,還好有人暗中相助,要不然阿秀和我肯定逃不出左鐵木之手。”說罷接著道:“我們從左鐵木手中成功脫身後,我擔心被人跟蹤,所以我和阿秀在外麵又多轉悠了幾天才敢回無涯穀。”

    李木英果然膽大心細,危急關頭還知道謹慎行事。可此事非同小可,必須立刻報以李墨白知道。石玉柱眉頭緊鎖道:“事關重大,咋們絕不能掉以輕心,我們馬上去見首領。”

    李家父女半年未見,李木英剛回到無涯穀,父女之間沒來得及噓寒問暖,緊接著就是一波麻煩。玉不琢不成器,此次李墨白讓李木英和阿秀到江湖上闖一闖,一者,李木英已經十八歲,她是該到江湖上多去曆練曆練,二者,好讓她多結交一些江湖上的俠士,誰知節外生枝鬧出這等事端來。天地之大,怎麽偏偏撞上寧國山莊的人,難道真驗證了那句老話,冤家路窄?

    杜十都、厲小刀一幹人等人齊聚李墨白家中,聽李木英把事情的經過說完,眾人不禁萬幸,幸虧有人暗中相助,也虧得李木英聰明多留了個心眼。不管怎麽說,人平安回來就好,杜十都哈哈大笑一聲道:“木英可是越來越聰明咯,我看鮑玉龍是成心不想讓咋們好好過年呀!”

    而今軍侯府的下屬幾乎盡數聚在無涯穀,大家這幾年雖然過上了太平日子,可又何嚐不是如履薄冰?要是官府查到無涯穀來,大家好日子就到頭了。杜十都此刻開這種玩笑,大家可真笑不出來。

    李木英十分愧疚,低著頭輕聲道:“都怪我太大意。”

    李木英和阿秀應貪玩遇險固然該罰,但她們畢竟年少,少年人誰還沒有犯過錯?葉隱娘笑道:“事已至此,木英、阿秀,你們兩個不必太過自責,既來之則安之,江湖險惡,日後小心並是,這件事到此為止吧。”大家都是這個意思,聽了葉隱娘的話,紛紛點點頭。

    此事隻怕沒那麽簡單,李墨白陷入深思。不見李墨白說話,在場幾人相互看一眼,石玉柱拱手問道:“首領,有什麽地方不對嗎?”

    不知為何,李墨白心中隱隱不安。多年行走江湖讓他明白一個道理,江湖上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不可能是空穴來風,身為軍侯府首領,每往前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他不敢不處處小心。這件事實在蹊蹺,李墨白愁眉不展道:“我看此事沒這麽簡單。”

    石玉柱思慮片刻道:“首領,你的意思是說木英和阿秀是左鐵木故意放回來的?”左鐵木何許人也?李木英和阿秀能從他手上逃脫,唯一合理的解釋恐怕隻能是這樣。

    大家未免太疑神疑鬼,阿秀掃視眾人一眼道:“這怎麽可能,小姐擔心我們被人跟蹤,我們還特意在外麵多轉悠了幾天才敢回來,要是有人跟蹤,我們肯定能察覺。”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就快過年了,說不定寧國山莊要的就是這個出其不意。李墨白不說也罷,他這一說,大家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大對勁。大夥都是常年行走江湖的人,看慣了人心險惡。山雨欲來風滿樓,李墨白問道:“木英,救你們的是什麽人?你們可看清楚了?”

    李木英似乎也察覺到事情絕非她想的那樣簡單,答道:“當時情況危急,天色又暗,那人的模樣我們根本沒來得及看清,不過那人武藝極高,看上去年紀不大。”

    越說疑慮似乎越多,李墨白深思著自言自語道:“年紀不大武功了得,莫非......“他沒有往下說,抬起頭臉上露出幾分擔憂之色道:“如果我猜的沒錯,救你們的人也是寧國山莊的人。”

    大夥一聽臉色大變,隻有阿秀不解的問道:“寧國山莊的人不是要抓小姐嗎?幹嘛又要救我們?”這不是明擺的事嗎?大夥疑慮重重,沒有人回答阿秀的問話。

    過了一會,石玉柱道:“如果真像我們想的那樣,大家務必早做準備為好。”

    有備無患那是必然的,眾人點點頭,杜十都心事重重道:“看來,咋們這個年是別想好好過咯。”

    還過什麽年,這個年隻要不是喜事變喪事那就是萬幸。李墨白思索半天道:“厲兄,村裏的崗哨要增加一倍,去外麵放哨的兄弟要再往前推進五裏,不許任何陌生人進穀,此外,後山小道是咋們的命脈,要是有人攻進來,後山的小路就是大家逃生的唯一出路,務必派遣得力之人把手。”厲小刀聽後點點頭,李墨白還是不放心,繼續叮囑道:“但願隻是虛驚一場,讓下麵的兄弟都把眼睛睜大點,如果官兵來襲,就以響箭為號,再有,各家各戶都要做好裝備,一旦發生不測,大家務必團結一致共渡難關。”

    眾人一聽拱手齊聲道:“是首領。”說罷各自散去,按照李墨白的吩咐謹慎行事。

    天黑以後,李木英獨自在院裏徘徊。本該是萬家團圓盡享天倫的時刻,無涯穀中卻緊張兮兮,上上下下刀槍林立如臨大敵,這哪有過年的樣子。李木英心情十分沉重,因她一人毀了穀中數千人的安樂幸福,這叫她如何能安心?早知如此,她和阿秀就不該回無涯穀,怎麽也得讓大家安安心心過個好年。可如今說什麽都晚了,但願大家的擔憂都是多餘的。

    不過話說回來,要想進入無涯穀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有當年南陽村的教訓,李墨白在帶領軍侯府上下尋找安身之所時沒少費心思。大爭之世,軍侯府要麵對的不僅是官兵,還有四處劫掠占山為王的盜匪。無涯穀兩山夾一溝,且穀中有河水流過。李墨白之所以選中無涯穀,看中的正是無涯穀鬼斧神工地勢險要,除了後山絕壁上的小道,隻有一條路通向穀中。後山的小道開鑿於絕壁之上,長年累月無人行走,上麵長滿青苔,一般人根本行不通。而通向穀中的大道山路崎嶇,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此地易守難攻,李墨白命人在險要的隘口修起三道關卡,隻需兩百弓箭手,就能擋住千軍萬馬,如此險要之地,正是軍侯府上下絕佳的棲身之地。況且軍侯府的下屬皆是尚武之士,多數人都曾是決戰沙場的猛士,占盡天時地利人和,膽敢貿然闖入無涯穀之人,隻怕有命來而無命回。

    李木英已經十八歲,她不僅僅是個隻知道兒女情長的無知少女,她身上承擔著家仇國恨和軍侯府未來所有的希望。自從八年前知道自己的身世,自從知道自己的母親是怎麽死的,從那時起,她心裏就埋下了仇恨的種子。上天和她開了個莫大的玩笑,即使她做不了替父從軍的花木蘭,那她也要做手刃仇人的義女趙娥。這次到江湖上曆練路過開封,她本想趁機刺殺趙匡胤,隻可惜皇宮戒備森嚴,她和阿秀在開封城足足等了兩個月也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由於擔心在開封呆久了容易暴露身份,無奈之下她們隻好離開,如今看來,當時在開封的時候,她們很可能已經被寧國山莊的探子盯上。

    天下的局勢越來越明朗,大宋一統天下指日可待。李木英飽讀詩書,深知天下的局勢並非是哪個人能決定的。百姓深受戰亂之苦,四海歸一是人心所向,逆水行舟,她隻感有心無力。漫漫寒夜,軍侯府奄奄一息似乎隻剩下苟延殘喘。世道在變,不變的是公道自在人心。李木英心裏在不斷掙紮,人生在世,最難解的莫過愛恨情仇。

    正想到煎熬處,沈複出現在身後問道:“師妹,你有心事?”李木英轉身看了沈複一眼,到底沈複最懂她的心,頃刻間,她的煩惱退卻許多。不等她開口,沈複對她微微一笑接著道:“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李木英心裏暖暖的,她走向沈複輕聲道:“我不在的日子,多虧師兄在爹身邊照顧,有勞師兄你了。”

    沈複道:“師傅對我恩重如山,你和我說這種客套話,看來你還是把我當外人看。”

    李木英心一痛道:“師兄,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她邊走邊解釋道:“我娘死的早,這些年都是爹和我相依為命,爹他老了,做女兒不能時常陪在他身邊,幸好有師兄在,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感謝師兄的好。”李木英十分孝順,她說完含情脈脈的看著沈複。

    沈複從李木英的目光中看到許多溫情,情不自禁拉住李木英的手答道:“師妹,隻要有我在,我一定會照顧好師傅和你。”如此動情的話,李木英怎能不感激,她輕輕把頭靠到沈複胸口,卻聽到沈複自信滿滿道:“你放心,將來我一定會讓師傅和你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讓世上所有人都羨慕你,讓所有瞧不起我的人都另眼相看。”沈複說完,伸手想去抱李木英,怎料被李木英狠狠推開,他十分不解道:“師妹,我說的都是真心話,難道你還不肯相信我嗎?”

    他的話讓李木英十分失望,李木英離他三步遠,轉身背對他大聲問道:“師兄,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沈複振振有詞道:“大丈夫生當作人傑,誰不想封侯拜相榮華富貴,師妹,我這都是為了你和師傅著想,難道你甘心一輩子在江湖上漂泊。”

    李木英不想要什麽榮華富貴,她第一次覺得沈複內心深不可測,有些失望地瞟了沈複一眼略帶責備道:“師兄,你要是這樣想的話,我和你沒什麽可說的,你走吧,我不想見你。”

    沈複少年意氣,說的全是真心話,豈料換來的是李木英的厭惡,他一時氣憤,一甩長袖大步離去。李木英並非真心想讓他走,隻是想讓他不要再有那些封侯拜相、榮華富貴的歪心思,本本分分做人,踏踏實實做事,萬萬沒想到她的一片苦心沈複根本不懂。如此並各奔東西,李木英心裏的怨氣更甚,暗罵沈複不知好歹。

    待沈複走後,李墨白從屋裏走出來。剛才二人的對話他全都聽到了,就安慰道:“複兒年少輕狂,少年人有些浮躁可以理解,假以時日,他就會明白。”

    但願如李墨白所言,李木英一時憤悶道:“爹,木英不想要什麽榮華富貴,隻要為娘報了仇,我就回到爹身邊好好陪你。”

    李墨白一聽歎道:“想要為你娘報仇,談何容易。”正因此事艱難,李木英更要去做,對此她信心滿滿。李墨白徘徊了幾步道:“古人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年紀也不小了,等過完年,我想把你和複兒的婚事訂下來,你和複兒從小青梅竹馬,你們早日完婚,我想,這也是你娘的心願。”

    有情人終成眷屬,李木英心中充滿期待,又因剛才沈複的話,心中悶悶不樂,她咬牙道:“爹,不殺了趙匡胤,木英決不嫁人。”

    李墨白聽後十分擔憂,勸道:“木英,你怎麽能這樣想呢?”

    李木英決絕道:“爹,你不用再勸我,我意已決。”自己的女兒自己最清楚,李木英如此一說,李墨白隻好作罷。隔了一會,李木英慚愧地道:“爹,這次木英給你惹麻煩了,都怪我太大意。”

    李墨白道:“我們軍侯府做的本就是掉腦袋的事,麻煩遲早會來的,你不用自責。”說罷,李墨白眺望夜色思慮片刻問道:“木英,你有沒有想過,日後軍侯府將何去何從?”李木英聰明機敏,居安思危、未雨綢繆,這個問題她的確想過,可她沒法回答。一朝天子一朝臣,天下積病已久,和平是人心所向,無論軍侯府如何為自己辯解,對天下人而言,軍侯府隻是一塊腐肉,早晚有一天要從傷疤裏被剔除。對此,其實父女二人都心知肚明,隻不過兩人都沒有把話說出來罷了。又停頓片刻,李墨白道:“這次讓你和阿秀到江湖上去曆練,感受如何?”

    李木英苦笑道:“江湖險惡,好在軍侯府在江湖上朋友眾多,多虧江湖上的朋友照應。”

    李墨白笑著點點頭道:“江湖上的朋友都是俠肝義膽之輩,木英,你要記住,與人方便與己方便,日後江湖上的朋友若有什麽難處,軍侯府上下都要盡力幫忙。”

    李木英拱手道:“木英謹記爹的教誨。”

    自己這個女兒義薄雲天勝過十個男兒,生女如此,李墨白欣慰不已,他滿意的問道:“聽說這次你們還去了開封。”

    李木英答道:“離開無涯穀後,我和阿秀先到威虎寨拜望了洪世伯,聽說威虎寨的幾個兄弟被開封府的捕快抓了,我們就和洪世伯的徒弟笑天貓鄭泰一起到開封救人,雖然人被關在開封府大牢裏,可我們使了些銀子,沒費多大的勁就把人從開封府大牢裏撈了出來,人救出來以後,鄭兄帶人回了威虎寨,我和阿秀並留在開封。”

    威虎寨藏於王屋山中,聚集一群忠義之士嘯聚山林劫富濟貧。寨主洪豹人稱飛天虎,此人刀法精湛,一身硬功刀槍不入,在江湖上是大名鼎鼎的豪傑。李墨白與洪豹相識多年,兩人生死與共結為莫逆之交。隻是威虎寨位於天子腳下,時常引來官兵圍剿。洪豹倒也聰明,偌大一個王屋山,千八百人藏進去根本無跡可尋,官兵屢屢進剿,洪豹就與官兵玩貓捉老鼠的遊戲,隻不過遊戲的結果每次都讓貓失望。

    聽了李木英的話,李墨白歎道:“大宋建立不到二十年,朝廷上結黨營私,下麵的官員貪贓枉法,如此下去,百姓還怎麽活。”

    李木英道:“爹說的是,此次去開封,我和阿秀本想借機刺殺趙匡胤,可皇宮戒備森嚴,趙匡胤身邊高手眾多,我們在開封呆了兩個月也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隻好先趕回來。”

    軍侯府刺殺趙匡胤事敗已經不是第一次,李墨白道:“這些年大宋江山日益穩固,軍侯府已無往日的輝煌,爹老了,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

    李木英狠狠道:“姓趙的雖然做了皇帝,卻也逃不過天數,聽說他久病成疾,恐不久於人世,依我看是他殺人太多遭了報應。”

    對軍侯府而言這倒是個好消息,李墨白大喜道:“此話當真?”

    李木英答道:“在開封的時候,我和阿秀去拜謁了恭帝柴宗訓的靈位,見到了小符皇後,是她告訴我們的。”小符皇後乃是前朝世宗柴榮的第二任皇後,也是恭帝柴宗訓的養母。趙取代北周自立後,年僅七歲的恭帝柴宗訓被降為鄭王,小符皇後被封為周太後。趙匡胤病重天下早有傳言,李木英的消息是從周太後那裏得知,如此看來,趙病重的消息絕非謠傳。軍侯府對前朝柴家忠心不二,柴宗訓英年早逝對軍侯府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李木英悲痛道:“白發人送黑發人,恭帝的死對小符皇後而言是莫大的打擊,國仇家恨,我能從她的目光中看到到仇恨,我本想求符皇後安排我進宮刺殺趙匡胤,又擔心事情不成反而連累了柴家的子孫,所以沒敢和符皇後提起。”

    李墨白道:“柴家的子孫雖然有丹書鐵券免死金牌,可刺殺趙匡胤是滅九族的大罪,木英,這件事你做得很好。”李墨白嘴上不說,心裏卻在想,要是趙匡胤死在他前麵,那可著實出了他心裏的一口惡氣,也不枉軍侯府那麽多年的努力。

    李木英一笑道:“雖然這次沒有殺了趙匡胤,不過開封的對局麵我們而言並不算壞。”

    李墨白“哦”一聲道:“此話怎講?”

    李木英道:“儲君之爭免不了有一場腥風血雨,爹有所不知,大宋表麵看似鐵板一塊,實則暗潮湧動,趙匡胤病重,朝堂上的爭鬥就越發血腥,趙匡胤想把皇位傳給自己的兒子武功郡王趙德昭,杜太後和宰相趙普卻在暗中支持晉王趙光義,自古哪有把皇位傳給弟弟而不傳給兒子的道理,這場儲位之爭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李墨白道:“相傳當年為了躲避戰禍,趙匡胤的母親杜太後用一根扁擔挑著兩個籮筐,籮筐裏麵分別放著她的兩個兒子逃難,此番情景正好被一位世外高人撞見,那位高人就對杜太後說,她肩上挑著的不是她的兩個兒子,而是兩條真龍,果然,後來趙匡胤還真做了皇帝。”

    李木英道:“這麽說,另一個筐裏裝的孩子就是趙光義咯。”李墨白點點頭。李木英熟讀史書,這種伎倆騙騙無知百姓還行,又怎麽能騙得了她。她輕輕一笑道:“依我看,散布這種謠言的人一定是趙光義,即使不是他,也一定是他授意手下人幹的,做這種事的人趙光義不是第一個,他這麽做無非是為了蠱惑人心罷了,不見得有多高明。”

    古往今來這種事屢見不鮮,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破其中奧妙,奇怪的是,這種不見得高明的手段往往屢試不爽。李墨白道:“這種手段是不怎麽高明,卻是最有效的手段。”

    這倒是,李木英深吸一口氣道:“謠言有時候比瘟疫還可怕,十傳百百傳千,本來虛無縹緲的事經眾口一傳,假的就會變成真的,邪的就會變成正的,虛的就會變成實的,瘟疫或許有藥可治,一旦謠言四起,人心就會崩潰,這比江河決堤更可怕。”李木英停了片刻道:“薑還是老的辣,看來趙德昭鬥不過他那位老奸巨猾的叔叔。”朝廷上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動搖天下,說到此處,李木英不禁有些憂慮,她轉頭看著李墨白道:“爹,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李墨白道:“朝局不穩對天下人而言不是什麽好事,對軍侯府而言未必不會壞事變好事。”李木英明白他的意思,假如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官府就有足夠精力用來對付江湖上的豪傑,到那時,江湖中人何以自處。換言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江湖隻是江湖中人的江湖,隻有天下動蕩,江湖中人才有用武之地,天下太平了,江湖中人就成了多餘的那部分。簡而言之,為天下人秉持正義的應該是法度、是規矩,而不應該是江湖豪傑的仗義。此時天色已晚,李墨白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眼下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但願大家能躲過這一劫。”又提起眼前之事,李木英難掩愧疚之色。李墨白見她愁眉不展,微笑著又道:“你也別多想,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有爹在,大風大浪咋們父女一起度過,時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李木英點點頭,父女二人的對話到此戛然而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