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九章 橫渠書院陳船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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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落在庭院,樹影婆娑。

    這是一方小小的天井,類似江南水鄉的建築,哪怕是在這酷暑時節,也別有一番幽靜。

    關中平原是典型的北方氣候,不潮濕,很幹燥,所以,屋外的氣溫雖然很高,陽光雖然很毒辣,隻要不站在太陽下麵,稍微有點陰影的地方,都不會太熱,若是有著一絲涼風,那就更好了,不會像在蜀中那樣,太過潮濕的氣候,也就顯得非常悶熱,不管在太陽下,還是在陰影裏,稍一動彈,便一身汗。

    學堂就在天井旁。

    劍宮內的建築分為兩部分,文課基本都在這樣的江南建築中,綠樹成蔭,花草遍地,分外的典雅和幽靜,建築多是青瓦白牆,學堂的兩麵牆上開著許多窗戶,陽光穿過樹葉枝條照射進來,不失光亮,卻也帶著綠色的清涼,哪怕被光影掃著,也不見炎熱。

    有讀書聲從窗戶飄了出來,在天井回蕩,冉冉升起,爬上了樹葉枝頭,隨風向著遠方蕩去。

    陳夫子端坐在案幾之後,皺著眉頭,目光在堂下來回,他確定自己沒有老眼昏花,這節課應到學子是十三名,實到卻是十二位。

    仍然是那些老麵孔,本該出現的一個新麵孔卻並未出現。

    陳夫子姓陳名安民,陳安民,號船山,門下弟子皆稱其船山先生。

    他今年四十出頭,年齡比英宗杜臻打上了三四歲,當初,英宗杜臻身為太子在劍宮學習,陳安民就是杜臻的伴當,他是武功陳氏出身,在武功,陳氏雖然不算數一數二的世家門閥,卻也是大族,其中,陳安民的父親陳子雲曾經做過一任禮部尚書。

    陳父在禮部尚書任上,曾經因功獲得了宣宗賞賜,可以擇一子進入劍宮學習。

    陳氏在武功雖然是大族,卻隻能是二流家族,進不得一品,陳家子弟也就沒有資格進入劍宮學習,哪怕是陳父貴為一品大員,也是不能,除非是得到了皇帝的特旨。

    身為橫渠子弟,講究崇古尊禮,也就是說,忠孝節義,忠要排在第一位,所以,陳船山進入劍宮之後,立刻緊跟著當時的太子杜臻。

    在整個關中,甚至整個天下,教育資源大多掌握在門閥世家手中,這些門閥世家牢牢地控製著這些資源,絕不輕易向外傳授。

    橫渠書院是異類,和關東的白鹿書院一樣,他們是麵向所有人的書院,以文為主,以武護道,講究的是有教無類,不管你是世家大族出身,還是來自寒門,甚至是貧無立錐之地的賤民,隻要肯學習,隻要有天賦,都會收入門下。

    這兩個書院是太宗年間建立的。

    太宗雄才偉略,當時,哪怕所有關中門閥都站在了太子那邊,太子妃是京兆顧氏出身,緊跟隨著太子的齊王妃來自渭南林家,當時,郭家還算不得四大家族之一,那時候,關中僅有的幾個能入一品家族的門閥全都被太子籠絡,無聲無息地壓製著太宗,迫使太宗不停地收縮勢力。

    是的,太宗是大宗師。

    然而,太祖也是大宗師,那些一品大家族中也有著大宗師,且是隱藏在祖祠內的老妖怪們,再加上華山派也有一位劍神,因此,太宗當時發動宮變,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鋌而走險,他隻是打了一個時間差,並沒有給敵對勢力集團反應的時間。

    當他逼迫太祖無法踏出太極殿半步,當太子和齊王被伏擊而死之後,也就塵埃落定。

    那些門閥世家不可能為死人向太宗複仇,他們也就隻好默認了事實,當然,暗地裏自然是陽奉陰違,隻要是對自家不利的政策法令,一律抵製。

    如此,太宗隻好另辟蹊徑。

    他建立了書院,講究有教無類,然後,開創了科舉製度,無論富貴貧富都可以參加科舉考試,若是能達到及格線以上,便可以去做官。

    當時,世家門閥子弟都抵製這科舉製度。

    畢竟,舉薦製已經實施了上千年,相當於為世家門閥子弟量身定做的一個製度,科舉製度一旦盛行,他們要想當官那就麻煩了,不能靠著幾張薦書就可以牧守一方,或者高居廟堂。

    當時,參加科舉考試的人不多,每年一屆,第一屆的考生甚至隻有一百來人。

    這些考生全部來自太宗在民間建立的書院,當時,有許多因傷離開朝堂的將領被太宗安排在了書院,就拿位於關中的橫渠書院來說,第一任院長是李長衛,那可是宗師級別的大人物,曾經的玄甲精騎的大統領,所以,那些門閥世家雖然對書院不滿,卻也隻能在暗地裏找麻煩,不敢在明麵上做什麽。

    到了天後朝,為了壓製門閥世家,為了提拔更多的人才,書院也就得到了擴充,大江南北到處都是。

    同一時間,天後也大力支持門派,在文武兩途壓製門閥世家的力量,以免他們太過強大,影響到王朝的統治。

    那段時間,朝堂的鬥爭非常激烈,血腥衝突都有好幾次,在天後臨朝稱帝那一年,有一個大宗師帶著幾個宗師級別的人物殺入雒陽皇宮,結果,那一戰沒人能走出皇宮大門,這時候,那些家夥才發現原來天後也是大宗師,不僅如此,她身邊的一個麵首一般的人物同樣也是大宗師。

    之後,天後展開了血腥的鎮壓,有著兩三個進入了一品的世家門閥被除名。

    她的手段太過血腥殘忍,使得那些門閥世家不得不選擇蟄伏,轉而投向了這個當初他們看不起的女人,不再進行明麵上的對抗。

    天後朝時期,門閥世家受到了壓製,朝堂上的官員有一半都出自書院一脈。

    當時,關中的橫渠書院和雒陽的白鹿書院乃是最為有名的兩大書院,基本上,朝堂上的一品大員全都出自這兩個書院,如此,也有不少門閥子弟前往這兩個書院求學。這些世家門閥深悉生存之道,若是不能對抗,那就融入其中,潛移默化地取得控製權。

    當然,他們並非毫無抵抗便徹底投降。

    這些門閥將大部分資源和力量放在了杜氏皇族身上,當時還年輕的神宗皇帝被這些門閥看重,不管是財力還是物力人力,想要什麽就有什麽,應有盡有。當天後駕崩之後,杜氏皇族逆襲,殺盡了天後的族人,那些出身書院並非門閥世家出身的朝堂官員要嘛被殺,要嘛被貶,流放到了嶺南或者塞外。

    這就是門閥世家掌握的史書裏麵記載的神宗中興,眾正盈朝。

    門閥世家反撲的結果就是眾多書院被封,科舉製度雖然存在,卻名存實亡,基本上,能夠在科舉製度中獲益的隻有門閥子弟,哪怕是書院子弟,也多是世家出身。

    當時,眾多書院被封,橫渠書院和白鹿書院卻屹立不倒,除了因為眾多世家子弟在裏麵求學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這兩家書院都有著以武衛道的傳統,那些老夫子看上去弱不禁風,實際上,深藏不露的大有人在,就像是傳說中的少林掃地僧一樣。

    書院其實和門派差不多。

    隻不過門派以武為主,對於經義什麽的,略懂即可。

    書院是以學習經義為主,而武功征伐不過是術,衛道所用。

    對書院來說,道即是天,乃是自己之所以存在的意義,為了維護自家的道,神佛皆可斬之,從某個角度來說,像那種可以為道而死的學子,和宗教的狂信徒沒有什麽區別。

    陳船山便是這樣的一個衛道士。

    忠孝節義,這就是船山先生心目中的道。

    那麽,怎樣才能展現這忠孝節義呢?

    必定是有著某種規矩,一種禮儀!

    在陳船山看來,尊師重道,尊師也是一種禮儀。

    他並未見過邯鄲君杜睿,卻對這人有所了解,隻不過,沒有過多的了解。

    陳船山隻忠於龍椅上的那一位,所以,他不參與皇子們的明爭暗鬥,為此,他早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有些勢力集團暗中也和他有著接觸,碰了幾次軟釘子之後,也就不再試探,當然,那些家夥暗地裏是不是真的放棄了,卻未可知。

    要知道,他是中書省的中書令之一,給英宗寫詔書的重要人物,若是能夠收買到自家陣營,很多事情也就容易了許多。

    中書省就類似於杜睿前世的中央書記處,權高責重。

    所以,陳船山哪怕是對著學堂內的皇子們,亦是不假顏色,私下裏,對這些幾歲的小皇子,他也會執禮甚恭,守著君臣之道,讓人無話可說。但是,在學堂上,他就是老師,皇子們就是弟子,那時候,彼此之間的身份也就倒了個,必須遵從師生之道。

    為什麽沒有來?

    他記得,這應該是邯鄲君的第一堂課。

    找不到路?

    並不存在找不到路,因為,每個皇子身邊都有內侍服侍,這些內侍在劍宮中生活了那麽久,不可能找不到路。

    有鍾聲從遠處傳來,悠揚清澈。

    這是下堂的鍾聲,鍾聲的間隔有些長,如果是上堂的鍾聲,間隔也就有點短,非常急促。

    聽到下堂的鍾聲,下方的少年們麵露喜色,不過,沒有人交頭接耳,哪怕是皇子們亦是如此,他們都非常清楚自家老師的脾氣,如果有違禮儀之道,留堂不過是小懲。

    目光在堂下學子的臉上掃過,陳船山站起身,轉身走了出去。

    走出學堂之後,身後傳來了一陣笑鬧聲。

    陳船山皺著眉頭,向著一個地方走去,他需要找到那個服侍邯鄲君的內侍,了解情況。(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