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辰年冬十一月初五，宜嫁娶。

    五更天時孟纖棠就被叫醒沐浴，她迷迷糊糊的躺在浴池裏任鶯兒她們仔仔細細的反複清洗。熏香的花瓣都換了好幾回，隻蒸的她整個人都粉粉嫩嫩。

    熱氣蒸騰間，她仿佛看見了她前世落井的那一幕，她不由打了個哆嗦。

    她明明跳了井，不曾想醒來時卻在宮中，且回到了十四歲的年紀。那時她正絕食，鬧著嫁給韓忠彥。

    死心這種事，隻在一瞬間，前世她便對韓忠彥死了心，這一輩子怎麽可能還嫁他。

    不嫁他嫁誰？孟纖棠想的很清楚，李英曙是最好的人選。

    她不圖李英曙對她一心一意，也不奢求他的愛，隻要他能給她孩子，隻要他能繼位後對皇太後曹氏好一些。她這重活一輩子，也就值了。

    火紅的嫁衣繡著龍鳳呈祥的圖案，蜀錦配著金絲線透著華貴高雅，十幾個技藝精湛的繡娘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才繡成。前世孟纖棠並未穿過這樣鮮紅莊重的嫁衣，如今第一次穿，她覺得圓滿了。

    她出嫁是在孟家，嫁妝都是大伯母高氏和二伯母張氏操持，幾位嬸娘和家中姐妹也有幫忙打點。

    高氏看著換上嫁衣從屏風後轉出來的孟纖棠，不由得讚歎她家這姑娘的容貌就算做個皇妃也配得。

    張氏笑著說：“真漂亮，這清水出芙蓉的模樣我看著都動心，等上了妝，新郎官揭蓋頭時恐怕會看直了眼。”

    滿屋子的人都跟著笑，恨不得都能跟去看看新郎官的表情。

    孟纖棠低頭羞紅了臉，被丫鬟們牽到梳妝鏡前坐下，細細的開始上妝。吹彈可破的嫩白肌膚，白裏透紅的靚麗容顏，幾筆遠山黛，一點櫻桃紅，鏡中的姑娘今日要出嫁了，選了良辰吉日，擇了貴婿高梁，隻等著合巹燕好，雙宿雙棲地久天長。

    喜婆舒氏頭上簪了一朵娟紅花，滿麵紅光笑著說：“新娘子，喜婆為您梳頭。”

    舒氏拆開孟纖棠頭上用一支長長紅玉簪挽著的長發，一頭烏黑透亮的秀發如瀑布般披散在肩上。

    鶯兒遞過來一把刻著雙蝠捧獸紫紅色香木梳，舒氏接過正反兩麵檢查了一遍，才開始為孟纖棠梳頭。

    邊梳邊賀祝詞：“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孟纖棠聽著祝詞，心中卻暗暗憂心不知道能不能像祝詞裏說的那樣，和李英曙比翼雙飛白頭到老。

    梳過頭重新挽發，是個已婚婦人的發髻，代表著她已為人妻。

    “好了，拿蓋頭來。”高氏招手道。

    她接過蓋頭，眼圈微紅對孟纖棠說：“這蓋上蓋頭，就是李家的人了。你爹爹不舍得你，昨晚一夜沒睡，對著你的院子在月下站了一宿。到了李家要記得孝順公婆，敬愛夫君，撫育子嗣，做好該做的本分。若是受了委屈，隻管回家來，孟家永遠是你的娘家，娘家人給你撐腰做主。”

    孟纖棠鼻頭一酸，眼圈微紅，正要哭卻被周圍突如其來的哭聲嚇了一跳。

    孟纖棠第一次見識到哭嫁的陣仗，怕是深宅大院裏的哭聲連大街上都能聽得見。她自己卻不想哭了，反而有些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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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遠傳來鞭炮的響聲，接著是鑼鼓絲竹的樂聲。

    “花轎來啦，姑爺來啦！”小丫鬟歡快的進來通稟，一時間滿屋子的人瞬間轉悲為喜，各個喜氣洋洋興高采烈的笑鬧出聲。

    高氏親手將蓋頭為孟纖棠蓋上，孟纖棠隻覺得這一塊大大的紅布遮住了周遭一切的視線，隻能憑耳朵聽周圍的動靜，她無端的有些心慌。

    八抬大花轎停在三進門裏的院落裏，孟纖棠被一個粗壯的婆子背著送進花轎，鶯兒等八個丫頭緊隨在身側。

    抬轎子的都是一身紅衣的粗壯婆子，出了二進門才換成身著雙喜紋的小廝們抬著。

    李英曙一身新郎官的大紅團花富貴紋，帽插雄鴛鴦五彩雙翎，整個人風采俊朗仿若天人。

    他看著花轎被抬出正門，才拜別孟父等長輩，和孟纖棠的幾個堂哥一起上馬，一路吹吹打打來到汝南郡王的府邸。沿途之熱鬧，十裏紅妝之盛況不可一一細數。

    花轎抬進李家正門，下轎、跨火盆、拜堂……一整日的繁文縟節下來，新郎官李英曙直到宴席散去，恭恭敬敬送走賓客和孟家送嫁的堂哥們，才轉身去後院自己的洞房。

    李家人多，今日各府的嫂子媳婦兒姑娘們也都不避嫌，統統擠到李英曙的小院子裏來看新娘子，鬧哄哄的人語笑聲。

    孟纖棠端坐在床沿上，大紅蓋頭還沒有被掀開，聽著趙嬤嬤、顧嬤嬤、鶯兒她們招待周圍的女眷茶水點心。

    她腹中也有些饑腸轆轆，但上輩子新婚之夜被人親手喂了一碗毒藥，這印象太深了，她打定主意今天無論李英曙端來什麽，她都不會吃。

    “新郎官來啦！”

    李英曙被眾人簇擁著來到洞房，室內一片鮮紅似火，大紅雙喜隨處可見。

    看著端坐在床上的人兒，她嫁衣上金色的鳳凰揮羽展翅，靈活生動仿若活物。特別是那雙眼睛，丹鳳狹長透著睥睨天下的高傲。

    孟纖棠垂著頭，聽到新郎官來了，她微微有些緊張，仿佛能聽到心跳的聲音，她緊了緊交握在袖中的雙手，手心隱隱有些汗。

    她透過蓋頭下麵的空隙看到一雙黑底紅麵繡著雙喜富貴團紋的鞋停在她麵前，那是一雙男人的腳。

    “請新郎官揭蓋頭！”

    李英曙雙手抬起，捏住蓋頭的兩角，一點點露出新嫁娘的容顏。

    先是修長的脖頸，雙拱領配著盤雲扣緊緊包裹著白如羊脂的肌膚，禁欲之美。此時他卻在想著一會兒如何解開這領口的扣子，女人的扣子，他還是第一次解。

    弧度優美的下巴，讓人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秀氣小巧的櫻桃嘴，上唇略薄下唇飽滿唇形優美，上好的口脂透著臘梅色，襯著膚色就像是一瓣紅梅落在雪海中，愈發紅白分明，讓人想要一親芳澤。

    鼻挺且直，鼻頭圓潤，位居中宮，美色初現。

    一雙眉眼娟秀典雅，睫毛濃密卷翹如蝶般忽閃可人，她一直垂著頭，看不清她的神色，心知新娘子害羞了，他嘴角一勾坐在她身側。

    新郎官坐到一旁，眾人才真真切切看到新娘的模樣。

    “真是好相貌，早就聽說郡主貌美，今日算是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了眼了！簡直比九天玄女還要美啊！”眾人笑著驚歎，紛紛讚十三郎好福氣。

    李英曙看著她，她比小時候更漂亮了。小時候的她就漂亮的像個小仙童，雖然時不時像隻貓兒在他麵前伸爪子，但那稚嫩可愛的模樣倒也能時時慰藉他在宮中的寂寞。

    許多年不見，前次上巳節春溪邊偶遇，他一眼就認出人群中耀眼的她。許是被她的美色所迷惑，他一時衝動將珍藏多年的袖劍贈與她。

    她卻棄之不顧，如棄鄙履。想到這，他微微抿了抿唇，眼神有些冷淡。

    她的心中有她的表哥，皇上的賜婚卻拆散了她的姻緣。不知為何她放棄了絕食抗爭，如若不然，興許她就要嫁給另一個男人了。

    兩人的衣角被係上同心結，這也打斷李英曙的回憶。現在與她締約成結的人是他，那個人再也沒有肖想她的可能。

    “請新郎新娘同飲合巹酒！”

    孟纖棠端過酒杯，看著裏麵的酒水讓她有點杯弓蛇影的味道。她看了眼趙嬤嬤，見趙嬤嬤對她微微點點頭，示意這酒沒問題。

    之前孟纖棠就對趙嬤嬤叮囑過，到了成親那天，她所食用的每樣東西都要趙嬤嬤親自盯人操辦。

    她不想再讓前世的命運重蹈覆轍。

    孟纖棠這瞬息的遲疑，落在李英曙眼裏，就坐實了她不願與他成親的想法。她不願飲合巹酒的舉動，讓他心下不快。

    孟纖棠見李英曙久久沒有動靜，抬眼看他，卻見他竟在出神。許是她的眼神太過熾熱，引得李英曙回過神來。

    瞬間一雙英氣的眼眸撞進孟纖棠眼中，她慌亂地躲閃開，霎時間有些臉紅。

    李英曙繞過她的臂彎，兩人交臂飲下合巹酒。挨得近了，彼此間呼吸可聞。

    火辣的酒水入喉，瞬間讓孟纖棠慌亂的咳嗽不止。眾人看著孟纖棠的窘狀哄笑起來，孟纖棠卻感覺背上有一雙手在為她輕輕拍打。

    她回頭，看到是李英曙，那雙拍在背上的手仿佛帶著熱氣，讓她十分羞赧。

    等孟纖棠停止了咳嗽，有個爽朗的婦人高聲笑道：“新娘子臉皮薄，你們別把人嚇著了。下麵該撒帳了，記得動作輕點。要是砸疼了新娘子，十三弟可會心疼的！”

    說完她自己先笑開了，其餘的人也都跟著笑。

    丫鬟們端來兩簸箕大棗、花生、桂圓、蓮子等物，屋裏的婦人們一人一把撒到新郎官坐著的帳中。

    “撒帳東，簾幕深閨燭影紅。佳氣鬱蔥長不散，畫堂日日是春風。撒帳西，錦帶流蘇四角垂。揭開便見姮娥麵，輸卻仙郎捉帶枝。撒帳南，好合情懷樂且耽……”

    聽著撒帳的祝詞，孟纖棠心中甚為滿意。早生貴子，這寓意十分貼合她心意。她一心想生孩子，隻希望能早早實現這個願望。

    不由自主的，她輕輕一瞟，便偷瞄上李英曙的手。

    男人的手很大，手指很長，骨節分明，十分有力量的感覺。這樣的男人應該會很快讓她有孕吧，想到一會兒要發生的事，她臉上的緋色更豔。

    作者有話要說：　　孟纖棠：哪有人不希望被人愛，隻不過是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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