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雍王殿下求見。”

    “讓她進來。”剛喝了藥的昭和帝聽見，眼裏閃過一絲笑意。

    “兒臣參見父皇，惟康安體泰。”

    形容有些狼狽的女郎一進來就撲倒在昭和帝的榻前。

    風塵仆仆的雍王一路縱馬而來，拚著被禦史參一本也要趕回洛都，平日裏帶著的一絲懶散都不見了蹤影，額上滿是細細的密汗。天知道，她在知道父皇身體不好了的時候，魂都要嚇飛了，連日回了洛都。

    當時陽光正好，淮南府的風景怡人，空氣裏都散發著花朵的芬芳，雍王殿下正舒適怡然的躺在畫舫上，手裏端著一杯西域進貢的葡萄酒，欣賞著歌姬的曼妙舞姿。

    正在想著要不要求了父皇將這淮南府予她做封地。

    八百裏加急的消息就嚇得她直接把那杯醇香的葡萄酒手一抖就倒在了她的胸前的衣襟上。

    她一麵大急，憂慮著昭和帝的身子的時候，也不免開始了考慮自己今後的境況。她是今上第四女，在所有的皇嗣中排行第九，皇帝多有疼愛，前年的時候就被封了超品親王，封號為雍，這可招了許多皇子們的羨慕和嫉妒，也包括周王和襄王。

    黎民於變時雍 ，太歲在戊曰著雍 ，這個雍字不可謂之不好。

    周王乃寧貴妃所出，平日裏端是一副君子雅量的模樣，才智能力也勝於其他諸位皇子皇女；而襄王乃正兒八經的嫡長子，元後所出，可惜了一副大腹便便的肥胖模樣，有時候智商挺捉急的。這兩人平日裏爭鋒相對，但好歹是親兄弟，都有一個共同點，記仇。

    隻不過一個表現的太明顯，一個不動聲色而已。

    都說知人知麵不知心，誰能知道表麵上最好脾氣的周王私底下那麽的一副小肚雞腸，被他記上了，不報複回來都是假的。

    若不是有深刻體會，她也不會想到。

    李辭記得自己小的時候，在一次宮宴上，眾臣獻禮，她看上了一隻玲瓏小巧的犀角杯，便央了父皇賜予她。正好周王也喜歡上了這犀角杯，也央求父皇賜予。

    父皇以這犀角杯過於小巧適宜女子使用，便把它給了李辭。高興壞了的李辭一時沒有注意周王那時隱藏在笑意下憤恨的目光。沒過幾日，父皇要檢查諸皇子的作業時，李辭的竟然不見了，父皇以為她貪玩不習功課，狠狠地教訓了她一頓。

    後來才知道是周王命人偷偷把她的作業藏了起來，害她被父皇責罰。

    看看，耿耿於懷至此，之後就更加的變本加厲了。隻是周王修煉有成，人都稱讚他君子如蓮、謙和貴氣，誰知道他真正的樣子。

    李辭想，若是周王繼位，她的日子可能不是那麽好過了。

    父皇疼愛她有時候甚於諸王皇子，早就遭了記恨了。所以，為了防著周王和襄王一直惦記著她，她每日裏吃吃喝喝就是不務正業，政事半點都不沾，也樂得逍遙。

    父皇安好那是最好的，若是不行，她也要探探父皇的口風，這是要把皇位傳給哪位，也好讓她早日找到退路才是。

    最好不是周王或者襄王，她可不想對這一個小肚雞腸的人或者是一個光長肉不長腦子的人俯首稱臣。

    昭和帝如今的氣色已經好多了，臉上有了血色。他感慨，畢竟是老了，很多事情力不從心了，一個小小的風寒就讓他臥床不起了。

    抬眼看了風塵仆仆的李辭，心中的憂慮通通化作一聲歎息，在明光殿中響起。

    “父皇操勞國事，可亦要注重龍體。乍聞父皇上染疾，兒臣驚懼不安，唯恐不能以身相替。”李辭頗為哽咽道，她一雙眼睛通紅，半是被昭和帝嚇的，半是被自己腦補周王或者襄王繼位後自己的悲慘狀況給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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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進明光殿便細細看了昭和帝的麵色，發現稍有疲色外，父皇的精神頭還是很好的，頓時放了心。

    李辭的感情始終比周王亦或襄王來的情真意切多了。父皇待她自小就不薄，一想到父皇如果真的龍禦歸天，心中酸澀非常，但到底父皇是不可能庇護她一世的。

    昭和帝亦十分感動，招了招手，李辭上前，像以往一樣摸了摸她的頭，歎息道：“淮南府的風景如何？”

    自己的這個女兒半點政事不沾，就隻知道吃喝玩樂，他自是知道有避諱周王和襄王的意圖在裏麵。再者，這疼愛的女兒的本事如何他也是知道，確實比不得周王和襄王，如若不然……

    昭和帝的眼底有些遺憾，“好了，朕此次不過是染了風寒，到底是那幫禦醫們過於緊張了，誇大了說詞，倒是讓你們擔心了。”

    “禦醫們便是為父皇身體服務的，此番若不是他們未能防範於未然，父皇豈會染疾，確實是該罰。”李辭憤憤然道。

    “胡鬧。”昭和帝嗬斥了一聲，“人皆有生老病死，禦醫們若是能夠提前預知，那豈非是無所不能了，你慣會降罪到其他人頭上。”

    李辭老老實實地縮了回去，“是，兒臣知錯。”

    “好了，你還沒有回朕，此番前去淮南府，可覺得如何？”

    “淮南府物富民豐，兒臣所到之處見聞良多，但見百姓樂足，這淮南府治下能有如此盛景，那淮南府監功勞不小啊。”李辭可不敢說自己一路隻是去享了，順帶與昭和帝提點了一下淮南府監，算是回報他的禮待。

    這一路，在淮南府監的安排下，她的日子過得可舒服了。

    “哦，那淮南府監劉毅倒是一個能臣。”昭和帝淡淡地瞥了一眼李辭，暗含著打量的意味，心裏罵了一句小兔崽子，李辭被看得十分的心虛。

    “確是能臣。”李辭心虛的很，幹巴巴的說了那麽一句。

    “好了，你一路過來也辛苦了，朕這裏也不要你伺候了，還是回你的雍王府好生打理打理，也不看看現在哪還有一個女兒家的樣子。”

    李辭如今是女扮男裝，一身淡青色的杭雲錦穿在身上，一頭長發被束在了白玉冠裏，配上一張雌雄莫辨的臉，倒顯得一副風流公子的模樣。

    昭和帝暗暗歎息，怎麽好好的一個女孩子給養成了這個樣子。

    卻不想其實都是他自己慣的。

    “那，兒臣告退。”李辭悻悻然，退下了。

    前腳剛走出明光殿的大門，李辭頓時鬆了一口氣，父皇身體尚好，形勢倒沒那麽嚴峻。隻是，她適才想說說四姐來著的，可頂著父皇的目光卻不敢開口。

    真是難辦啊。

    李辭歎息著，搖頭晃腦地出了宮。

    經過這麽一次，朝堂上和諸王皇子間的動向，昭和帝也掌握了，可是卻變得極為難辦了。盯著下麵說著一堆恭賀聖體安康的臣子們，昭和帝被掩在平天冠垂下的玉珠之下，掩住了目光下的幽思。

    帝位居於上，臣子俯首在下，誰也看不見高高在上的皇帝那神色莫名，也不敢直視天顏。

    除了右丞相秦易，他位於文官之首，本是閉目養神，掀開眼皮子來了皇帝一眼，之後又閉了去，假裝沒有看見皇帝那欲言又止的神色和示意。

    竟然不接招？

    昭和帝瞪大了眼，動了動嘴皮子，沒說話。

    “諸卿有事啟奏，無事退朝。”蘇常侍在昭和帝的示意下朗聲道。

    昭和帝目光沉沉地掃過底下的臣子。他此番病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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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臣子皆沉默，私底下打起了啞迷，一大波眼神飛起。

    左丞相許昌同周王暗暗對視一眼。

    周王示意，左丞相輕搖了搖頭，啞語道：“現在還不可。”

    周王抬頭看了一眼昭和帝，轉眼又是一副平靜。

    皇帝多年來一直不肯立儲，早些年皇帝正值春秋鼎盛的時候，諸皇子沒有長大，大臣們也暫且按下奏請皇帝立儲的心思。可是，這些年不一樣了，皇子已經長大，大臣們也分了好幾股，為了各自計較的利益，皇儲還是早定下的好。

    前段日子在周王和襄王的屢屢授意下，立儲之事被提了好幾遍，可皇帝一直按下不表，大臣們猜不準皇帝的意思，心裏暗暗著急。

    皇帝如今大病了一場，現下是好了，可誰都知道，皇帝的身體已經不比以前了，這一點，連皇帝本人都清楚。

    可誰也不敢在皇帝病愈後，提出立儲，這不就是告訴皇帝，你巴不得他死快一點嗎？

    周王也知道，所以在左丞相許昌提醒後退了回去。

    可是，總有人是個蠢的。

    襄王盯著帝位很久了，但是昭和帝的威嚴讓他不敢過多的放肆，在周王獲得諸多稱讚的時候，他的稱讚卻是寥寥無幾，這讓他怎麽不著急上火。可他有自己驕傲的地方，他是元後嫡長子，是正兒八經的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這比母妃隻是一個貴妃出身的周王要高貴上不少。可是在看到周王被父皇越來越倚重的時候，他急了。

    這個時候有人提醒他，“陛下當年也不是嫡長子。”

    如同一個驚雷，驚醒了他，從此他對周王越加的提防和打壓了。可周王手段也不凡，在父皇麵前越來越的恩寵，他倒落後了許多。

    一定不能讓周王上位，那個皇位一定是他的。

    此次他早已授意了手下的人，眼神一使，立馬有人出來奏請皇帝立儲。

    “立儲”二字一出，立刻在沉默的朝堂上投下了一枚深水□□。

    頓時驚起水花四濺。

    真是蠢貨。

    周王低著頭暗自嘲諷地看了按奈不住急色的襄王，他倒是要看看，父皇會怎麽看待心急火燎的襄王。

    那名官員周王見過，是前些年科考的二甲進士，文章他也看過，盡是一些不切實際的論調，中看不中用，他也便歇了招攬的心思，沒過幾天就傳來和襄王論談甚歡的消息。

    果然是沒有眼見的蠢貨，都擠擠在一堆了。

    那年輕官員拜在襄王的座下，如今脫了翰林院，做了一個小小的禮部編造，此刻滿臉正色，眼底止不住的歡喜。

    昭和帝看不清楚喜怒地看了那官員一眼，“哦，既然說到立儲，那你們說說，諸王中，誰可以擔當這東宮之位？”

    此話一出，沒有預想中的震怒，許多朝臣麵上驚疑不定，唯有幾個老臣依舊老神在在，絲毫不為所動。

    周王抬頭快速地看了昭和帝一眼，眼底閃過一絲驚色。

    他是越來越弄不懂父皇的心思了，本以為襄王會遭到父皇嗬斥，可父皇竟如此說辭。周王一時拿不準昭和帝的想法，卻也向手底下的人使了一個眼色。

    既然立儲是襄王那邊的人提出來的，父皇也準了，他可不能被襄王搶了主動。

    作者有話要說：　　注：黎民於變時雍——天下眾民也相遞變化友好和睦起來；

    太歲在戊曰著雍——戊在中央，主和養萬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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