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歸於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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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
茶墨與安默潯莫雪冉三人遠遠近近仔仔細細找過,卻終究是什麽都沒有發現,回到媧夷山,卻發現一片惶惶,而葉寧,已回到了漠神邸。於是三人忙追回去。
漠神邸。
回來時,天已黑了。一片冷清,居然都沒有弟子在劍園參法。連茶墨的臉色都略白著沉了下來,莫雪冉與安默潯更是不敢多說,跟上茶墨,去攬月崖尋葉寧。
三人來到內殿,一直往裏走,經了許多好看的殿閣,茶墨停住在一扇巨大石門之前。他盯著石門沉沉著,終於抬手。
“茶師兄——”莫雪冉皺起柔和的秀眉,拉住茶墨,清澈的眼睛裏映著擔心,“師父從來不許弟子們來葬天穀,連你我都很少過來……師父會不會生氣?”
安默潯眉一動,“葬天穀?”
茶墨蒼白的笑,“小子,你別看名字可怕,其實裏麵漂亮得很。但是……也可以很怕人,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
莫雪冉握緊了茶墨的胳膊。
茶墨看著她的手道:“進來就沒看見蘇顧他們,你說,他們在哪?”
莫雪冉一愣,看著石門張了張口,緩緩放開了手指。
安默潯牽住她,茶墨抬手,用力將門上的鎖環掰了幾轉,竟同冰允當年藏身在冰峰山洞時那小開關的手法相同。
再一推,哢的一聲,門開。
卻是一陣呼嘯的寒風夾著冰雪吹出來,三人頂著風雪邁進去,門關時三人身上已冰凍滲痛。
莫雪冉打了三個噴嚏,看著這漆黑的葬天穀裏飛揚的白色雪點。
茶墨皺眉,揉揉鼻子,看著莫雪冉,“冉冉竟然都受涼了,看來這雪是真的冷了。”
莫雪冉再打個噴嚏,然後搖頭,“這是心雪,不是天雪。唉……葬天穀月出前本來就分外的黑,但黑成這樣還是從沒有過……師父她,真的這麽生氣嗎……”又打了幾個噴嚏。
安默潯淡淡的,將莫雪冉拉過來,自自然然地攏到懷裏。
茶墨也搖了搖頭,皺著眉道:“連我現在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冰允到底是怎麽回事,是她自己走了還是出了意外,葉子又為什麽不去找她,葉子到底是生了多大的氣使得媧夷竟冷成那個樣,還,是個人都惶惶的……總之,除了小允失蹤了,我出來找了兩天沒找著,回來還兜兜轉轉找不著人,其他的是一絲也不能知道,我也鬱悶啊。”
安默潯問道:“元上在哪?”
茶墨四望,氣笑,攤攤手,“黑成這樣,你讓我怎麽找她?她不許任何人天黑時在穀裏用法術。就是氣息能夠感知,這裏離攬月崖也還遠,路上樹石遍布,這黑咕隆咚的,你摸著感知走過去就不怕撞死?”歎了歎,將外袍和風衣掀下來給莫雪冉與安默潯裹了,無奈地將手叉在腰間,仍有些閑氣地四處望望,“我們等月出吧。”
約莫等了一刻鍾,一輪圓圓的月終於露了影兒,然後緩緩地,沿著一條柔和的弧線,爬上天際。葬天穀漸漸籠上了一層柔光,光雖淺,卻足以看清黑夜中深色的障礙物。
月亮停駐在葬天穀最高的崖尖,似一個巨大的玉盤,豎在山尖。
而巨大的玉盤前,有一抹靜靜的,小小的白影,清淨地,獨自坐在山尖。
“師父……”莫雪冉皺起眉,仰頭看著那遙遠的,小小的白點,心下一顫。師父一向都是這樣的平靜,有時候甚至連她也不能知道師父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可是……葬天穀的氣象,卻能告訴別人,師父她平靜表情下的內心到底有多麽的波濤洶湧。
“終於是回來了。”慕方笙自背後拍了下安默潯的肩。
“主人!”他懷裏的紫水晶瞬間撲進了莫雪冉懷裏。
雪冉將它抱緊,憐惜地親了親,“你終於醒啦,可是怎麽沒變回人?”
“夢劫碎了晶兒好多元氣,晶兒在養元呢。其實……元上讓情九給晶兒渡靈啦,但是還沒開始,允姑姑就出事了……”
慕方笙歎了歎,“陶冉前輩要小黛和我來看看你們回來了沒,果然和她說的一樣,你們沒把人帶回來。”
紫水晶也眨眨眼,大眼睛裏滿滿擔憂,“連先生都沒有辦法了,隻能同我們在山下等雪停,先生說,不許人上攬月崖。”
茶墨點點頭,“他說得對,葬天穀本來就是葉子獨自考慮東西的地方,一般來說,連我和冉冉都隻能在她一時興起進來賞景的時候跟進來看一看,葉子心情異常的時候,要是有人跟著,不扔出去就不錯了。蘇顧倒了解她,她能容忍大家進來已很好了,要是我們再得寸進尺一點,一定會被扔出去。”
慕方笙領三人向攬月崖走去。
慕方笙仰頭看看攬月崖,摸摸頭,“蘇前輩和陶冉前輩,是一點也不肯告訴我們,為什麽元上這麽不正常,我也不敢問呐。本來陶冉前輩都要和蕭然和解了,結果還沒和蕭然碰上,這事就發生了,這幾天,顯然親親熱熱並不是時候,所以我看著陶冉前輩和蕭然也都互相不提和解的事兒。”
莫雪冉看看茶墨,再仔細看看,疑惑道:“師兄,你臉色不太對。”
的確,茶墨臉很白,他勉強一笑,“葉子她……她是真生氣了……”望一望身邊有些蒼白的雪冉,勉強又擠出一抹安慰的笑,“你嚇什麽,你師父生氣,又不會揍你,我才怕她把我踹出去呢。”
莫雪冉咬咬嘴唇,苦笑一笑,“師兄其實不怕師父生氣,多生氣,你都不會怕。”
空氣凝固。
茶墨勉強牽一牽嘴角,“是嗎?”
雪冉透明的一雙眸子就像一汪柔光點點的泉,將他完完全全映在裏麵,她輕輕地說:“師父她,從來不會對誰完完全全的生氣,就算是死敵,也不過恨惡其行,有一天,如果師父真的生氣了,那麽大約,就是真的被傷到了,要麽,就是在和自己生氣。師兄你很清楚,一直都很清楚,所以與其說你怕師父生氣,不如說,你怕她受傷,怕她疼,怕她恨她自己,冉冉清楚,你也清楚,你會慌。”
茶墨仍然保持著嘴角那抹苦笑的弧度,隻是閃著自嘲笑容的一雙眼睛緩緩閉上了。
“葉寧!”
忽然聽到不遠處一抹影子正仰著頭朝崖上大喊。
“是陶冉!”茶墨一頓,心底不詳的預感閃過,忙也抬頭看過去,睜大眼睛。
隻見山巔的影子緩緩站起,已浮了起來,衣抉飄飛間,忽然身形一踉,雪白的大月亮前麵如夢如幻地飄著一層鮮紅的霧氣。然後墜下來,跪住。
“啊!”大家都倒抽口氣,麵麵相覷,而後立刻跑上攬月崖。
而當所有人都跑上山時,氣喘籲籲地看到的卻是,蘇顧盤坐運功的背影,而葉寧盤坐在他身前,微微調息著。
陶冉咬咬牙,跑過去,不知她想幹什麽的蕭然本能地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陶冉回過頭惡狠狠地一瞪,將手甩開,自過去,停在蘇顧身後。
眾人倒抽口氣時,卻見陶冉手掌一抬,閉起眼睛將手掌再向上一提,同時提起一口氣,迅速將手指捏成一朵蓮花,待指尖泛起柔柔光暈時,猛睜開眼睛,瞬間將掌心碰在蘇顧脊背。
而茶墨緊緊攥拳,也小心翼翼地走出來,隻是他徑直到了葉寧麵前,半跪下來,眼睛裏全是關切與擔憂,專注地望著葉寧蒼白鎮靜的臉。那樣蒼白冷清,卻依舊能美成一片風景。茶墨突然跪坐下來,抬起長長的玉笛靠在唇邊,閉起眼睛,那一向狐狸般狡黠而吊兒郎當的清俊的臉,竟也如蘇顧一樣靜下來。
紫水晶聽著茶墨唇畔流轉出來的音符睜大了眼睛,“主,主人,茶師兄要探元上的心呀……”
慕方笙一驚,“啊?!你說什麽?那……豈不是有被踹下攬月崖的危險?”
蕭然與安默潯也是驚驚相視。
莫雪冉卻輕輕一歎,撫撫懷裏的紫水晶,輕輕咬咬唇決定不去阻止。
紫水晶眨眨眼睛,“怪不得呀,路上我看壞師兄的臉刷得就白了,原來他也有怕的呀,唔……元上師父真不愧是我們漠域的君上。”
莫雪冉摸摸紫水晶柔軟的絨毛,無奈一笑,“晶兒你不懂的。可能從前我也不懂,可是……”看看安默潯,兩個人晶瑩如泉的眸子裏都流轉著溫柔的笑意,“可是認識了默潯以後,我就明白了。就像允兒師叔對我說的,師兄再不可能離得開師父了,太過喜愛,卻求而不得時,有的人惱怒成仇走火入魔,有的人化而為友微笑成全,自從師兄大病一場,他好像就變了,他能像從前一樣樂師父之樂,卻變得能夠去樂師父快樂而他從前不能接受的事。”
紫水晶愁眉苦臉地看看身邊都靜靜著若有所思的人們,“什麽意思呀……”
莫雪冉笑著看看前麵三個絕色的人兒——與葉寧五千年成仇,又為了葉寧現在還沒有和心上人和好的陶冉;算得情敵的蘇顧與茶墨,此月此夜,他們都能夠為了一個叫葉寧的係鈴人放下一切。
紫水晶苦惱地甩甩頭,“師兄為什麽要入元上師父的心?”
莫雪冉微微一笑,“眾所周知的,神樂能夠入人記憶……但是我都不知道,師兄是什麽時候也能把笛子使得這樣了呢。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試,看來,他是真的心疼了呀。他想知道師父到底為什麽這樣,他怕師父生他的氣但是更怕師父不說出來,所以就拚了。”
紫水晶望著自家主人再次睜大眼睛,“嚶,主人你什麽時候這麽了解壞師兄啦?”
“允姑姑告訴我師兄和師父的事,我就懂了啊,畢竟,如果是我,衝動的話,我可能也會想知道喜歡的人到底因為什麽悲傷。”雪冉眉眼柔和地彎了彎,清澈的笑裏有著單純的歎息,晶瑩的無奈,“隻是,師兄終究不是先生啊。”
聲音漸漸沉澱,再無人出聲。
寂靜的空氣裏突然響出一聲輕笑,和一聲脆響。
原是葉寧將汀雨簫敲在了茶墨頭上。
“葉寧!”陶冉終沒掩住眼裏的瞬間放鬆和淺淺的驚喜,收了靈力跑過去。
“師父!”莫雪冉也是一驚,馬上抱了紫水晶同大家跑過去。
葉寧原本緋紅的唇此刻蒼白,卻淺淺笑著,看著被醒來的她敲愣的茶墨,“你倒真敢。”
風雪漸歇。
茶墨就這樣愣愣看著她,看得眼前有些朦朧。
蘇顧卻是笑了。
一日後。
……
……
“哎哎哎葉寧你給我放開——”
我散步間遇見看著頗有些鬱悶的陶冉,便伸手將陶冉拽進身後的聽水閣,又一個順手,把門關了。
陶冉理理衣服,一臉冷漠地望著我,“你幹什麽!”
我挑挑眉抱起胳膊,“交代。”
“交代什麽?!”
“蘇顧的身體。”
“蘇——”
陶冉頗有興趣地望著我,突然笑了笑,歪歪頭,皺起眉抱起胳膊,“葉寧,你,竟還能有時間耗費靈力裝暈來騙我們?”
我抿抿唇。
允兒之事……我是氣糊塗了,怨糊塗了,心疼糊塗了。氣媧夷山之人居然為了我的靈力與修為向允兒說那些話,恨他們居然仍有臉去破壞我的珍惜,怨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些察覺早些確定早些準備,怨自己為什麽要放過那些人,心疼允兒獨身於世無靠無依,陪伴了我四萬餘年替我擔下了一切事務讓我有時間任性,還曾受累於我,被牽進了少時那個殘忍的訓練計劃,最終卻又要麵對這樣的結局,沒有了記憶和法術,她一個人,又孤零零地藏在哪裏呢,會不會在像當年那樣,蜷縮著瑟瑟發抖?
我的心又被人狠狠地一把揪起來。冰允,那個一聲不響任憑尊掌將她帶進密室,毫無動搖地看著磕上的石門的小丫頭,那個為我擋下墮龍鞭痛苦的咬住下一口血的單薄身軀,那個人前清冷高貴的祭司,那個迅速處理著事務似乎不知疲倦的,耐心的堅韌的邃藍的身影,那個在我們一起搭的小宅前種植著東西的,笑容純粹的女孩,那個微笑著聽我囉嗦叫我起床的知音,那個在我受傷時皺著眉毛,用盛滿了擔憂、關切,無奈,心疼的美麗的水藍色眼睛認認真真擦拭著我傷口的姑娘,那個在我疲憊地睡過去時在我身邊隱隱約約輕歎的聲音……四萬年時光像流水,又向車輪,就那麽碾過去。我踏著一地碎片,滿身冰刺地向前衝撞著風霜,而她,站在我的身側同我一起堅定地望著前方冰天雪地的世界,與我緊緊握著手,將一個一個血紅的腳印,狠狠踩進冰雪裏。
陪著我,為了我,而最終,她所在乎的這個我,這個葉寧,這個大家口裏的神,居然最後都沒能保住她,要讓她忍著痛,離我遠去,離開所有熟悉,去一個人落進隻有她一個人的世間。
我自嘲地笑笑,嗓子裏突然又是一片腥鹹。忙地咽下去,那夜千裏追尋,我拿血為蠱,早已在空氣裏布下天羅地網。目前,我不能再作更多。
那天虛虛跌落,卻還不至於完全暈過去,隻不過刻意沒有撐著睜開眼睛。因為……
蘇顧那日在媧夷山時,助我在眾人麵前樹了次威,但自此以後他的靈力就再也沒有如當日那般鼎盛,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仿佛他的力量突然恢複又突然降回,對於他來說這本不可能。
可是他不願意說,我又能怎麽逼他呢。我隻能認為他是不想讓我擔心,抑或,他不想讓我覺得欠他什麽。
陶冉拿手在我麵前揮了揮,看見我回過神看著她,才抱起手臂,眉目間有些疑惑,“攬月崖時我離蘇顧最近,所以才感覺到不對,照他的靈力,當我靠近,應當就能感受到十分深厚的氣澤,而我卻連清淡的氣澤都沒感受到。並且照他的修為你當早就醒了才是,至少也應該有些動靜,可是你一點反應也沒有,而,蘇顧竟也毫不驚訝自己無法迅速將你救醒?”
“所以你才想試探,拿他作載體過濾靈力為我渡靈?”
“是。你那心上人,就知道死撐,萬一撐出個好歹呢,那於你豈不是雪——”陶冉本來一臉嫌棄地在指手畫腳,後一句話卻突然噎了回去。
我勾了勾唇角,又隱沒了笑容,“蘇顧不肯告訴我,我若是強問……”我若是強問,他就算是告訴了我,也必定不會是那個真相,他總會將那個事實說得不實而輕描淡寫,就像他受了致命重傷卻還能讓我相信他隻是摔了一跤。
陶冉蹙眉,“但是葉寧,你一定要知道嗎?”
“我不能不知道。”我抿抿唇道,“不過我會有辦法的,有些事情,可不止我與蘇顧知道。”
“你——”陶冉有些疑惑,突然睜大眼睛,邁過來一大步,帶起一陣風,伸手拽著我的衣領,“你要去找元冕?”
我撥開她的手,“我為什麽要去找他。”
陶冉鬆了口氣。
“我讓他來不就好了。”
“……”
哐哐哐——
有人敲門。
我將門揮開,原來卻是小凝綰。
我笑一笑將她抱起來,“你怎麽來了?”
凝綰摟著我的脖子,溫順地倚在我懷裏,咬著嘴唇,我才發現她眼圈紅紅的。
陶冉站在那裏看著我抱著這個小姑娘,有些怔怔,而後試探性走過來,捏捏她的小臉,目光裏不覺間也有了一抹溫柔的顏色,“丫頭,你好像哭了?”
凝綰吸吸鼻子,聲音小小的,“我今日……見到哥哥了,可是哥哥他不認識我……”
我與陶冉對視一眼,看著綰綰,“你說的哥哥是?”
“……我哥哥,叫安默潯。”
空氣瞬時凝固。
我與陶冉皆是一驚,對視一眼,我皺皺眉,然後舒緩下表情微微一笑,親了親她還帶著一層柔軟絨毛的光滑粉嫩的小臉,“綰綰,你告訴姑姑,到底是怎麽回事。”
凝綰咬咬嘴唇,一滴眼淚掉下來,“我已忘記了……隻,隻記得,哥哥不見了,我害怕得藏了起來,娘親找不到我,然後家沒有了,娘親把我扔進了忘川大河裏的一個,很黑的洞裏……”
我猛然恍惚,僵硬地啟了啟唇。
凝綰與陶冉都睜大眼睛,陶冉皺眉看著我,“什麽?”
我抓住陶冉衣袖,迫切道:“告訴我,我剛剛說了什麽?!”
陶冉被我嚇了一跳,一考慮,皺眉道:“你說……嵩淵?”
我吸了口氣,“我說的是這個……看來,在忘川深處,還存在著一片未知的空間,這個空間叫作嵩淵,而我剛剛在交界之處看到的卻是……重鸞鏡……”
“你說什麽?你的意思……嵩淵的入口是傳言中早已灰飛煙滅的重鸞鏡?”
我甩甩頭。
這說明什麽……
陶冉眸子流轉了一道熒光,最終凝聚沉澱,直坐在了藤椅上。
“說明……小丫頭是從重鸞鏡裏進來的?”
我將趴在我肩頭紅著眼睛睡著的小凝綰換了個姿勢抱,自己也坐在了藤椅上。
“那麽……那個地方竟是溝通著漠域與外界,這數許年去,竟沒有人發現……”
陶冉笑了兩聲,“發現了又怎麽樣,發現了的人,早都回不去了……”
我搖搖頭,目光凝在凝綰粉嫩嫩的小臉上,“怪不得……怪不得妃月把漠域叫作不歸之境,怪不得從地界出來的她能了解有漠域這麽一個地方,從前蘇顧說她是窺探了渡劫中的我的記憶,可我卻時在懷疑,她為何要來窺探雲莫怡的記憶……”
陶冉若有所思,“也就是說,妃月根本不是從你的記憶裏窺知,而是……”
“我渡完劫後,應當是從重鸞鏡回來,而妃月則是我一縷微弱的氣澤,在我回歸之時被遺留在了外麵,所以她才對這個空間有所記憶。本來她該擁有更大的能力,隻不過是因了當時的我還是莫怡,而非淵古……”我又攏了攏懷裏的凝綰,“關鍵的,忘川亦與靈穀相連,忘川的嵩淵又是荒魄徘徊之所,所以,即使當年使得靈穀沉睡的戰役裏,靈穀眾人至魂散也未主動進入重鸞鏡,那魂魄也是有可能渺進來的……”
哐——
我眉毛抽了抽,轉臉望著連門帶人一起摔進來的那團。
陶冉默認揉了揉太陽穴,無奈地撫了額。
我那出息了的小徒弟正灰溜溜地爬起來。
我隨手甩出一條錦帶將她勾了過來,豎在身邊。
“你可真出息,嘖嘖,偷聽。”
“我沒有……”冉冉小聲著,“剛想敲門來著,隻不過恰巧聽到那一句,就驚得絆了一腳……”
我起身,將凝綰塞給她,挑挑眉,“抱好你未來的小姑子。安默潯受到的衝擊那麽多,記憶裏有如世人一般的空白也是正常……不過遲早會想起來的,別告訴他太早,小心空歡喜一場。”
冉冉輕歎一聲,“不……我想告訴他。”
陶冉捧起茶盞嗯了一聲,竟是頗為讚同。
我看了看她,想了想,又望著冉冉,“好吧。想必過了這些毫無消息的時日,他也不能再不好到哪裏去了。那你適度些,給些希望即可,切防止大喜大悲。”
“嗯,謝謝師父。”
我拽起陶冉,向冉冉道,“好,那沒事了,我和陶冉出去一趟。”
“哎哎哎——放手你——幹什麽去哪?!”
……
我拖著氣喘籲籲的陶冉停住在蕭然的室閣前,並聽見了一絲咳嗽聲,眼見陶冉愣了愣,便趁這個當兒一腳踢開門,將她踹了進去。
我知道蕭然骨針的傷雖然仿佛是好的差不多了,實則內裏經脈還是有些接合不好,想著這幾日他跟著我們奔奔忙忙也是夠折損壽命的了,不免有些擔憂,陶冉又死強不肯和好,蕭然憂鬱之下再內傷那……
我輕手輕腳地貼近牆根,找了個小窗角往裏看。想著,要是陶冉再耍性兒下去,我就把這屋封了,悶他兩人個三天三夜。
蕭然看似剛調息完,周身氣息方平,聽見響動警惕地睜開了眼,看見是陶冉卻愣了。
陶冉自自然然地抬手拍了拍衣後我的腳印,淡定地走過去,仔仔細細打量了他一遍,皺了皺眉,將手探上蕭然前額。
秀眉皺得更深,“你這又是怎麽回事?葉寧下手忒重,卻也給你渡了氣,怎麽還燒起來了?”
蕭然卻隻怔怔望著她,仿佛看見了一片幻影,眼眶卻微微紅了。
突然間一把把陶冉勒進了懷裏。聲音顫顫的,像個小孩子。
“是你……的確是你對嗎……”
出乎我意料的,陶冉並沒有別扭且口是心非地推開他,而是嬌麗地一笑,“不是我還能是誰,抱你都抱了,還懷疑是假的麽?”
蕭然緩緩鬆開雙臂,卻緊緊牽住陶冉的手,望著陶冉的臉。
陶冉再次笑了出來,“怎麽跟個孩子似的,平時你不是挺少年老成的麽,夫君……”
最後那一聲軟軟甜甜的夫君使得門外的我瞬間灑了一地雞皮疙瘩,而蕭然亦是一顫,望著陶冉緩了緩,下一刻竟是直接吻了上去。
我默默退了,一轉身卻險些撞上一個人的額角。
“茶墨?”我低聲驚道。
他笑吟吟的將玉笛在指尖轉著,“看什麽呢?”
我挑挑眉,咳了咳,“沒……什麽?”
然而屋裏卻不適時地飄出來兩聲聲音……
“蕭然!你還病著呢——”
“冉兒……”
“唔……”
我臉上一燒,一把拎起幾乎快忍不住笑的茶墨離開了這個尷尬的地方。
……
“哈哈哈哈……”茶墨望著臉上一派緋紅的我,笑得差點沒趴在地上,最後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饒有興趣地看著我道:“葉子,雖然吧,我素知道你的猥瑣,然而也沒想到你竟猥瑣到這地步,你說你是思春了嗎去偷窺人家小兩口…”他湊近了我,“還是說蘇顧他……不行?”
“滾滾滾滾滾!”我一腳踹開他,拍了拍自己的臉,“你才猥瑣!還有,誰說蘇顧他——”
舌頭突然就打了結。我這是要承認蘇顧他同我?!
“茶墨!你想什麽呢?!”
……
我憤憤地撞進了蘇顧屋裏,環顧四周,發現他好像沒在,猜測他可能回他那間藥園附近的小屋了,便移個形飄了過去。
“蘇顧——”我輕輕推開門,發現許久不來的小屋裏竟是幹淨如舊,便知道是蘇顧來打掃過了。
“你來了。”一雙手環在了我的腰間,熟悉的溫潤的聲音帶著些倦意響起他的下巴靠在我的頸窩。我一笑,緩緩轉過身去。
他將頭發簡簡單單束了,素服簡裝,衣袖挽了幾道,竟頗有一股清俊少年氣質。
我好奇地湊過去,最後笑出來,“蘇顧,你明明比我還年長呢……今天一看,居然覺得我老了……”
他挑挑眉,“不過為了方便打掃,”又含笑抬手捏了捏我的臉,輕輕湊近,“再說,你怎麽就老了?”
我望著他狹長的笑眼,狡黠地笑一笑。
“夫君……”
蘇顧一震。
果然好使……
卻在下一秒身體失重,我一聲驚呼被一個深深的吻堵在了口裏。
“唔唔唔唔……”我掙紮著輕推開他,幽怨的將他望著,“你你你,你們男人的反應未免太一致了些吧?”
蘇顧眯了眯眼睛,“哦?難不成除了我之外還有人對夫人這樣做過?”
夫……等等——
“不是我不是我——是陶……”我忙捂住嘴。懊悔啊懊悔,就這麽輕易地把自己的猥瑣透露給他了……
蘇顧果然眼角帶笑,“哦?”
我幽怨地推開他,“哦什麽,不許笑,我那是去撮合姻緣呢……”豪氣地一叉腰,側過身揚著鼻孔望著蘇顧,“你還得感謝我呢。”
蘇顧眯了眯眼,“又是什麽稀奇古怪的說辭?”
我咳了咳,“我險些幫你在茶墨麵前打了圓場……”
“險些?”他挑眉,仿佛已預感到了什麽,“說來聽聽。”
我臉上一紅,搓一搓袖角,麵上卻仍掙紮著不肯敗掉氣勢,於是咬了咬唇角,從齒縫裏擠出一聲笑,“沒什麽……”
蘇顧危險地微笑,近一步,抬起手指直逼我腋下。
我“啊”地一聲退開
“說是不——”
“茶墨說你不行——”我燒著臉緊合了眼,話立刻沒出息地從嘴裏蹦了出來。
空氣突然都不流動了。
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睜開一隻眼,接著另一隻。
蘇顧臉上一片黑雲,嘴角勉強抽了一下,“那你是怎麽說的呢?”
“我我我我……”我可憐兮兮地把臉埋了下去,“我不知道啊……”又仰起頭,“但是我發誓啊,我真的差一點點,一點點,就能給你打個圓場了,隻不過後來及時住了嘴……”
“及時?”蘇顧嘴角又抽了抽,額上又多了兩條黑線。
我直直想仰天長嘯,心斥這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並懊悔地暗扇了自己幾個巴掌,臉上一片燒燙。
突然騰空。
我驚訝地摟著蘇顧脖頸,傻呆呆地張著口。
當我反應過來時人已被蘇顧按在了榻上。
蘇顧幽深的眸狹長,明明暗暗地望著我。
“你不知道……”
我無辜地睜著眼睛,無辜地幹笑,“我錯了……”
蘇顧朝我猛低下頭,我閉上眼睛,等著接受懲罰,卻不想,他的動作突然轉柔,冰涼的唇輕輕遊移在我頸間。
“寧兒……你想知道嗎……”
眼睛猛然睜大,腦中嗡地一炸,臉整張燒得火燙,掙紮著推開他,皺著眉望著他的眼睛。
“你……你不是要等……”
“我不想等了。”蘇顧壓一壓呼吸,眼睛裏亮著一把火,“寧兒……你願不願意…把你的一輩子……交給我?”
一輩子……交給我……
願不願意……
這幾個音節就這樣響在我的腦海裏。這樣的時刻,我竟是木木地愣著,雙手虛虛格擋在他胸前被壓迫著,眼角滑下來一滴冰涼的東西。
蘇顧一頓,眼中的火光漸漸黯了下去,手指溫柔地滑過我的眼角,“寧兒?”
“你……不願意?”
我猛然回神,含淚笑著搖頭,嗓子裏卻堵得發不出一個音節。
他不知道的……
任妃月和雲莫怡……她們的當年亦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而當聽到自己心中肯定的答案,就皆毅然跳入了輪回的深淵。那一年火光遮蔽了整片天空,最終的最終,任妃月的目光在血焰離火中漸漸模糊,視線裏仍舊一片空空蕩蕩,心裏的那一絲卑微的盼望逐漸燒殘,飛灰在灼燙的火裏,心便漸漸冰涼,涼的發疼……然而在即將在心若死水中甘心離去時,模糊的腦海裏就是他的聲音——一模一樣的一句話……於是任妃月終於含淚笑了……當大火將一切舔舐成死寂,冰涼的空氣裏,唯餘的,是一聲殘念。
無悔。
蘇顧見我不答下去,抿緊唇角,起身,“是我唐突。”笑一笑望著我,撫開我耳邊碎發,“好好休息。”
我瞬間彈起,在他站起前抱住了他的腰,笑一笑,淚已淨,微微搖頭。
“不是因為你……”
蘇顧怔著。望望腰間我緊扣的手指,目光晃一晃。
“寧兒……”
我笑著答應,感受到了他身體仍未散去的溫度。跪坐起來,微調角度將他按倒,青絲垂在他胸口。
“蘇顧……”我將雙臂曲在他胸前,眼睛帶笑,望著他微蹙的眉下帶了驚疑的眸,俯下身,唇貼近他耳畔,“你不用等……”
微微啟唇,輕柔咬上他的耳垂。
隻感蘇顧的身體明顯地一戰栗。
“寧兒……”他隱忍地閉起了眼睛,聲音裏藏著不易察覺的顫,“你……”
我一笑,不管不顧,舌尖仍在他耳周打轉。
繼而攀上他的頸,喉。
蘇顧喉結上下一動。我笑,紅著臉,將舌尖觸了上去,手指勾開他的衣裳,一路吻下去……
一聲極細微的呻吟被我捕捉到。而下一刻,我與蘇顧的位置就顛倒了過來。
我看著蘇顧灼灼的眼睛,帶著些小“恨”,聽著他繁亂的呼吸,最終沒忍住,捂著滾燙的臉笑得雙肩發顫。
“好笑麽?”蘇顧將我壓緊,狼狽道,“你到底想我把你怎樣?”
我略微移開手指,露出眼睛,“我早就要把自己送給你了,隻不過從來都是你不肯收啊。”暗暗吸了口氣,我故作鎮靜,無所謂地小伸個懶腰,推開他,“算了,漠神邸還有事情呢。我走啦。”
還未來得及虛做個站起來的動作,我就被瞬間拽回他身下。
蘇顧眯眯眼睛,粗喘著氣,氣惱地看著我。
“這個時候……你敢……”
“我……”
一個字還沒吐完,鋪天蓋地的吻便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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