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闐然，越往東去卻人聲漸囂。

    陸離背著小背包沿著記憶中的路線迅速前行，為避免麻煩她還是隱匿了身形，因而街上還在遊蕩的人們隻見黑影閃晃，像是街旁法桐樹枝陡然被風搖動，樹影幢幢而已。

    ……

    一路輕鬆靈巧地躲避和疾行，看著眼前破敗老舊與之前整潔漂亮的小區天差地別的街巷，陸離眼中閃爍著滿意的光芒，就是要這種荒涼少人的地方她才好休養。

    銜珠逐漸深化就代表著新身體逐漸龍化，那可是會顯出龍形的。

    她正待抬步向荒涼深處，卻見不遠處有一道清瘦頎長的身影慢慢走來，老舊路燈發著昏暗不定的光，照得那身影滿是孤寂。

    待看清那人身形輪廓，陸離欲轉身而去的腳步頓住。

    徐謹之？他怎麽在這裏？

    心中這麽想著她便也說了出來，好像一種反射，不由她控製。

    那前行的人影驀地止住。

    徐謹之怔怔地抬頭望去，隻見朦朧昏暗的天色下女孩靜身俏立，烏發雪膚，好似舊巷裏一朵氤氳易碎的夢。

    他卻又搖了搖頭，陸離家在繁華的西街，大半夜的又怎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果然今天是太累了嗎，他都出現幻覺了，於是繼續拖著疲憊身軀向前挪動著。

    見對方沒什麽反應，依舊落拓地走著，陸離眉頭不自覺地皺起，她四肢百骸裏湧現出一股莫名的衝動，想要對他…。噓寒問暖？

    又是原身殘留的意誌嗎？

    陸離任由那種緩慢的心疼蔓延，她竟然不想阻止原身的意誌了。

    徐謹之，北區中學的高嶺之花，聰明且勤學，淡漠又清秀，細細數來卻算是原身唯一的異性朋友，腦海裏都是他溫和地給原身補課的情景。

    而至於原身死前關於靳譽說徐謹之暗戀她的事情，千年·鑽石級·單身龍·陸離輕輕扯了下嘴角，兩人明明純潔得不能再純潔了好不好。

    自認為看穿了一切的陸離對徐謹之那張漂亮秀氣的小臉蛋兒很有好感，她大步走近對方，聲音疏朗清亮。

    “喂，徐謹之。”

    徐謹之猛地望向她，俊逸又憔悴的臉上浮現莫名的驚惶狼狽，她真在這兒？！

    走到他麵前的陸離定定望著他，片刻後皺眉道：“你臉色怎麽這樣差？”

    不過白皮膚黑眼圈兒配起來竟然意外的……萌？

    陸離沒在意對方突然後退的動作，隻以為是他被深夜遊蕩的自己嚇到了。

    最初的驚惶後徐謹之很快調整過來，他沒理會陸離的疑問，反而臉色微沉：“陸離，大半夜的你一個人跑到東街來幹什麽，你知不知道這裏有多混亂，巷子裏的魑魅魍魎有多危險！”

    陸離不以為意，走到他身邊後擺了擺手：“管他是人是鬼，能威脅到我的東西不是早死了就是沒出生。”

    聞言徐謹之青鬱的眉皺得更緊，感覺自己的疲累都被她氣跑了，他嗤笑一聲：“就你？十個都不夠那些家夥塞牙縫的。”

    陸離可不想跟他談拿龍肉塞牙縫兒的後果，隻是拽回最初的話題：“你別管我，說說你這是怎麽回事，眼下青黑，一臉憔悴，衣服也髒兮兮的，半夜被拖出去打仗了？你每天早讀睡大覺就是因為這個？”

    徐謹之眼神莫名躲閃，語氣有些沉冷的僵硬：“不管你，你也別管我，快些回家去，這裏不安全。”

    陸離再是個老古董老化石，也知道難言之隱這一說，於是也不再追問，隻是看似熟稔自然地踮腳拍了拍他的肩膀，實則暗中輸送了一股靈力給他。

    “什麽管你管我，你快回家好好休息，爭取明天早讀別又睡過去，金牌好學生可不能總是這樣挑戰教導主任的底線，我走了。”

    說罷陸離轉身就走，心想雖然輸送的靈力不多，但也足夠修複他那不知為何而積勞成疾的糟糕身體了，這個平日裏看似矜傲清雋的少年，居然遊蕩在東街這種混亂與貧窮交織的地方，原身似乎並沒有真正了解過他呢。

    “你……”

    徐謹之還想再說些什麽，陸離卻背身擺手，三步兩步就走開好遠，身影迅速隱沒。

    徐謹之還在原地怔然未動，眼中流露出驚訝。

    一直軟綿柔怯需要他溫聲細語才能突破心防的女孩，今晚卻主動強勢，落落大方，明明剛才是在踮腳仰視他，卻讓他覺得像女王恩賞匍匐殿下的臣民。

    女孩的背影娉娉婷婷地遠去，在這貧民區的舊巷裏格格不入，似膠體中不折的一道清光，穿得透迷霧和濃墨，也穿得透令人窒息的現實。

    隻可惜，這團清光似乎對一攤紈絝爛泥情有獨鍾。

    徐謹之兩手緊緊攥起，眼中泄露出一直深埋的情緒，這手如果能掌握住天上月，便能抹去他所有的如泥卑賤了吧！什麽溫和，什麽朋友，都隻是捕獵的手段，專為這彎見慣戀慕眼神和男人卑劣本性的孤高明月。

    陸離，總有一天你會發現，隻有我這雙披荊斬棘過的手，才有資格——登雲摘月。

    時光漫長，太多嘴臉你還未見識，我等你看清。

    ……

    不管深夜裏誰深藏的心思露出爪牙，陸離甩脫徐謹之後成功來到東街最最荒涼陰森的地方——

    鬼巷。

    青市曾是哲曼國殖民地，而這鬼巷便是那個年代遺留的建築，不管青市在之後的百年裏怎樣改朝換代，它都是無人問津之地，隻因小巷怪事頻出傳說紛紜。

    陸離靜靜打量著這裏，斷壁殘垣破舊不堪，夜風過境帶起呼呲呲的怪響，昏暗月光下輪廓起伏似乎都是駭人的形狀。

    陸離卻明眸微亮。

    真是天道瞎了眼，這小巷從方位到構造，從擺設到形態，甚至那樹木建築的位置，處處都是叫絕的巧合。

    天地萬物俱是巧合，哪怕僅僅是一棵雜草，它的生長都由無數的偶然碰撞而成，從溫濕到土壤，從海拔到經緯，看似平平無奇的無限度因素在冥冥之中一朝碰撞組合，就有了獨一無二的結果。

    而這小巷，萬般因果下竟然形成了世所罕見的天道晦暗。

    世間所謂的光明正性與此絕緣，造物主的目光被它悄然躲避。

    怪不得是鬼巷。

    陸離心情愉悅，隨意挑了個院落翻牆而入，起落無聲，靈巧如貓。

    推開覆滿塵土的破舊木門，月光難照的黑暗裏卻陡然響起低沉吼聲，噝噝啦啦，像夜半鬼來電。

    陸離卻毫不在意，慢悠悠從小背包裏掏出手電筒叼在嘴裏，又拿起一旁的掃帚粗粗地掃了幾下地麵。

    直到她關掉手電席地坐下開始繁複怪異地吟唱，那低沉的怪叫還沒消失，隻不過越來越低緩，從最初的猙獰嘶啞到現在竟變成咕嚕咕嚕，似嗚咽似討好。

    複雜詭譎的吟唱輕輕在這狹小的空間裏回響，那聲調起伏恐怕音域最廣的歌者也難以模仿。

    隨著吟唱空氣開始莫名凝滯，這時陸離卻突然停住，已經化為赤紅的豎眸看向地上某處。

    “去守著。”

    清淩的話語落下，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嗚咽一聲，然後驀地起身悄然退了出去。

    陸離複又滿意閉眼，龍語吐出，仿佛將整個空間從天地間切割分離了出去，她所在的方寸紅光閃爍不息，卻像被生生消弭了介質，外界竟不能察覺一絲光亮。

    ……

    時間緩慢流逝，夜色闌珊將盡。

    此時妖紅眸光一閃而過，陸離驀然睜眼。

    泛著淺淡赤紅的皮膚逐漸恢複白皙柔軟，被與世隔絕的空間恢複正常。

    感受著已經深化到淡淡金黃的銜珠，陸離神情疑惑。

    雖然鬼巷大有玄機，但也不至於深化地如此之快吧！

    這裏再怎麽晦暗陰閉適合她逆天改命，也不應該起催動助力作用。

    她深邃眼眸中流露出幾絲凝重，似乎，從她換體續命開始，天道就異常地寬容大度呢。

    這樣想著她卻輕笑一聲，看來，有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已經朝她鋪展開來了啊。

    不過，有命不活是傻子，代價這東西她可從來不會逃避，想讓她乖乖跳坑也得煞費一番苦心吧。

    陸離起身向外走去，天色將明，她得快些趕回陸家了。

    剛走到牆角處，她微微遲疑了下，卻還是伸出右手輕輕撫摸了下什麽。

    “很乖，明天賞你。”

    將亮未亮的陰暗中傳來咕嚕咕嚕的嗚咽聲，滿是愉悅和討好。

    陸離又輕輕拍了幾下它，繼而猛地發力，風卷落葉般躍上牆頭，在一片寂靜朦朧中悄然離去。

    而在她翻越的那麵灰色牆裏邊，靜靜趴著一隻龐然大物，蟲聲簌簌裏它隻是懶懶地趴著，輕輕搖著尾巴的樣子顯得莫名溫馴，然而時不時微張的大嘴裏卻可以窺見尖銳獠牙，在微弱天光下閃爍著森冷膽顫的寒涼。

    ……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