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1) 另一個我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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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隻是走在了前麵,但回頭的時候卻發現什麽都不剩,哪怕一點點灰塵。已是去了些歲月,可,我卻不知為何一直拽在手中,不願撒去。直到那一江水,便化去了我所有怨恨。
一、
畢業好幾年了,沒有工作,沒有收入,隻能靠著父母吃喝。原本以為,寒窗十年便可安心找到一處工作,然後結婚生子,餘生作罷。這便隻是成了我以為而已。當走出校門的那一刻,我便失去了勇氣,找一個理由,走下去。但,我還在走著,沿途中,看到了很多人情故事,更多的就是我覺著自己的可笑和愚蠢。我出去找過很多工作,助理、金融、旅遊……都沒能做下去,我太迷茫了,放不下理想生活的狀態,卻要強行融入生活,於是在這被煎熬的日子中,我徘徊過好幾次。後來,我看到了希望。時常與母親交談,最後總是以吵架收場,但我感到了幸福,是溫暖的。“騫,和你一般大的孩子別說工作,連孩子都可以走路了。”“我知道。”“你想找個什麽樣的工作?”“不知道。”“真是不曉得你怎麽想的,介紹幾個工作,你都不去,不然從我家滾出去,我家不養閑人!”這便是時常的話題。每次都是同樣的話語,聽著累,我知道母親是為了我,但,這一步跨不出去,難!“王騫,我們談談。”父親實在是看不過去,便會找我談話,或許都有些感觸。我的父親是個從苦堆中爬出來的漢子,不愛說話,但他很愛自己的家庭,誰都不及他那份細微的心。他很懂一個人從一無所有到什麽都不缺有多難,那麽多次的反省,堅持,他挺過來了,所以我很尊敬他。我有時候不懂他,但是他卻看得清我,但,是我自己太軟弱了。“爸,說吧。”“騫,你可知道你姓名是什麽意思嗎?”“您姓王,我便姓王,騫有希望的意思。對嗎?”父親,十指交叉,握緊又鬆開,表情很淡。“騫兒,你很聰明。所以一直對你都很放心。但這件事我希望你能跨出去,哪怕一小步。那就是希望,一定會得到你想要的。”“我明白。可是,我害怕!如果哪一天我變得不像自己,變得無情冷漠,變得浪子狼途,我不想要那樣的生活,但也不想要平庸的日子。我一直活在圈子裏,別人進不來,而自己也出不去。爸,您懂嗎,那種感覺快要逼瘋了我。”“孩子,這便是生活!不是我們去改變生活,而是生活悄然無息地改變著我們。我們既是受害人也成了見證者。而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讓自己變得強大,直到你不在被生活所捆綁。首先,你得有自己的事業。”我隻是沉默地點頭。父親在理,可困了這麽久,走出去,談何容易。
二、
閑來無事,喜歡出去閑逛,走到大橋上,吹著江風,數著過往的輪船,望著那些高樓,想著何時也能在大廈裏有一席之座。傍晚,陽光灑在江麵上,粼粼閃閃,刺透了眼睛。那一副平靜美極了。那一個場景反複出現在腦海中。每次走在橋上的時候,望著一場江水,若是從橋上跳落水中回是怎麽樣的感覺?我拾起腳邊的石頭,讓它自由落體,然後它自由了,像那魚,可惜沉入了江底。我隻是看見它墜落時刻的模樣,卻沒看清它入水時的美麗。我多麽渴望成為一條魚,永遠都伴隨著江水。趴在欄杆上,無數次想象。不回頭地走了……傍晚出來散步的人很多,身邊過往的行人,都是嬉笑相牽,小孩子,在追趕中享受著快樂,那樣的笑臉,我有一絲的羨慕,因為不知何時失去的那美好。每一張笑臉,都印在眼裏,我回頭尋覓著能感動我的笑容,不停地拉住過往的人,說;你好。瞬間美麗的笑臉消失了,變得憤怒,神情的不快:神經病吧!每次都會慌亂地道歉:對不起。我喜歡獨自走在橋上的感覺,也喜歡穿插在人群中感覺,但是時間長了,依舊變得乏味。那些無趣的日子越來越多,我開始變了,變得遲鈍、木納,甚至精神恍惚,漸漸地開始說著胡話,做著瘋子的事。我想他們一定認為我已經瘋了,無可救藥。有一次,洗完澡,看到鏡子中的人,嚇了跳:啊!你是誰?抹去鏡麵的水霧,盯著鏡子中的人慢慢靠近,原來是我!可,什麽時候變成這副模樣?骨頭變得那麽清晰。我轉過身,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身體,瘦柴如骨的人是我!我仔細的欣賞著這副皮囊,輕輕撫摸著這具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咧嘴一笑,嘴角的肌肉僵硬了很久有些疼,那一刻,我好開心,唱著歌,扭動著身軀,跳了起來,光著身子跑出了浴室。“爸,爸!我明白了,什麽都明白了,我要的生活!”看著爸媽木呐地看著我,我回頭看,“我身後有人嗎?”“媽,我愛您。”抱著母親,親了一口。“哎喲,都這麽大的人了,光著身體到處跑,丟死人了。”伸手打了我一下,啪!“痛痛痛!媽,要不是我爸要你,打人那麽痛誰敢要你,是不是啊,爸?”說完便轉頭跑回房間。母親搖了搖頭,“老頭子,咱兒子好些日子沒吃好飯了,看他那身子骨,真的是皮包骨了,我去給兒子弄好吃的,好好補補。”母親便出門買菜去了。父親放下手頭的報紙,皺著眉頭:但願這是好事兒。父親,在門外來回徘徊,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和王騫好好談談,因為在父親眼裏,要出事了。記得在王騫八歲那年,他的父親也就是王騫的爺爺去世的時候,本來王騫是個性格很開朗的人,但是在葬禮上,他變得好安靜,甚至是我從爺爺的棺材裏抱出來的。我以為隻是騫兒想爺爺和他玩兒了,沒想到晚上的時候他光著腳跑出來說:爺爺去找奶奶了,叫我們不要擔心要乖。然後騫兒就一個人又跑出去了,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朵花兒,看著他很乖很小心的將花兒放進爺爺的棺材,然後在棺材旁說了好些話。後來送爺爺上山後,騫兒就徹底的變了,變得很懂事,很乖,幾乎什麽事都讓我們放心。問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他也總是笑著說什麽也沒有。可現在的他又突然變了性情,不知道會出什麽事兒。父親還是沒忍住,輕輕的推開門,看見在房間裏,換好了衣裳的王騫,開始翻找白紙,然後翻出了好多老照片,看了會兒就開始在紙上寫字,父親有些放心就退了出去,關上了。當我看著那些老照片,都是和爺爺的記憶。照片裏的爺爺還是那麽精神,手裏拿著釣魚的工具,笑得很開心,我蹲在水桶邊上。於是在紙上寫下了那樣幸福的句子:親愛的,每天醒來,都會看到鏡中的人,日漸老去的身軀。天,這樣的日子實在是令人苦痛不堪。每天都要麵對醜陋的自己!那是怎樣的感受?我是幸運的。這一躍,我變成了魚,一直活在水裏:吃飯、睡覺、玩耍…我沒有感受過快樂,有吃有喝有住有用,可事實上內心是無比痛苦的。天明、黑晝,似乎帶來了更多的東西,感性、悲傷、回憶......每每想到這些,真是丟人極了。我知道總有一天,這樣的日子結束,在我死去之後。是的,被自己捆綁著,然而沒有絲毫方法能令我逃脫出來。
三、
終於我逃脫了,開始了征途。今天天氣不錯,沒有太陽沒有狂風也沒有雨水。行人也沒幾個,隻有過往的車輛時不時會有鳴笛。然而我並不在意那些。我站上了欄杆。伸開雙手去感受這世界的氣息,看著四周都是高樓:看,像不像一座座墓碑。輕輕地俯身,閉著眼睛,一直墜落。撲通,濺起了水花,我想可能是嚇到了魚群。身體一直下沉,以為會像魚那樣,輕盈、靈活,可是並沒有。沒有了空氣,不在呼吸,沒有掙紮,我想,那應該是死亡前的猙獰,沒有害怕沒有恐懼,有的竟是無比的快樂與感動。身體隨著魚群流動,被送到了橋墩下麵,靜靜地躺著。當夜幕拉下,街邊的路燈點起。被一聲驚恐的叫聲驚醒。四處張望,看見一個男人指著我,大吼:“有人死了,死人了!”這一吼確實引來了不少看客,把岸邊圍得嚴嚴實實,都無無一例外地拿出手機,拍照。聽著他們的聲音似乎有點興奮,我擺了幾個姿勢,隨他們去吧。持續了十多分鍾,人群被救護工作人員驅散開。當消防人員下水朝我走來的時候,我伸手製止,然而並沒有什麽用,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抬頭看我,直徑把屍體拉走。當我看到屍體的真麵時,我大叫了一聲:“自由了!”我真的死了,被抬走的我的身體,而我沒了肉身,我是靈魂,我是自由的。激動占據了整個大腦,我向著人群大喊著大叫著。跟著上了岸,醫生正在為那具冰冷的屍體搶救,反複地“敲打”著胸口,聽見醫生把那叫做心肺複蘇。“有死者身份信息嗎?”一位老民警問那正在處理現場的警察。年輕的警察搖了頭,繼續手上的活兒。醫院離死亡現場並不遠,十分鍾就到了醫院。醫生把死去的我,扔在冰冷的病床上,然而我並不覺得冷。不一會兒,看著被攙扶的二老走進了門口。母親早已是哭花了妝容,父親麵無表情。當掀開白布的那一刻,父親鬆開了母親,母親抱著屍體哭著喊著,癱坐在地上。父親踉蹌地走到病床前,顫抖的雙手,“兒啊,爸爸對不住你,要是攔著你…”父親吸了口氣,“白天見你開心的跑到我麵前的時候,就知道是留不住你了。你把自己封得太死了,父母想為你做點什麽,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知道麽,那是好幾年來你第一個誠心的笑容。母親為你做好了你愛吃的飯菜,等來的電話卻是為你收屍。騫,作父親的隻能送你最後一程……”父親重重地吸了口氣扶起地上的母親轉身走出大門。父親在後悔,後悔沒有阻止這一切的發生,父親垂眼的沉痛,他看過了王騫書桌上的紙條。用力扶著母親往家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是沉重的悔痛,但他沒有流淚……那一幕,我想哭,卻害怕這一哭就別不去慈愛的父母。但那風還是花了我的妝容。主啊,這就是原本的情愛,那麽自私和醜陋於我。還好我尋到出口,可能是殘忍了些。可得到了解脫。回到家中,把這個活了二十多年的家看得通透,我該離去了,留下那張紙:親愛的,世間的人們,是自私的,當然我也在其中。當看到鏡子裏的我時,那一刻多麽荒唐,但那時的我卻無比快樂。是自我太過於狹窄,所以,決定出去走走!親愛的,別太難過,隻是出去走走,像散步一樣,很快便回來!親愛的,我將遠征,你們珍重!將要去到的地方離天堂僅有咫尺,可我不記得是哪裏。跳進了江中,想象著水中的世界多麽美妙,靜靜地躺著,江水自然會將我帶到歸屬的地方,或許那就是我無即的夢想。
四、
在江水中和魚兒作伴,遊啊,漂啊,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睜開了眼。是太累了。迷糊中感覺到有人在拽著我的身子移動。漸漸睜開了眼,光有些刺眼,有些難受。起身,看到那是一位穿著環衛工衣裳的老漢,在邊兒上吃著晚飯,或許是早飯:一杯白開水和一個冰硬的白饅頭。“醒了?”老漢沒有轉頭看我,繼續說著,“年輕人,大冬天躺在河水裏,不嫌冷嗎,你可真是個怪人!”眼前的老漢自顧自地說著,啃著饅頭,腦袋上隻有一頂破舊得不成形的帽子,我想他應該是孤單吧。起身背著他,隻是想為他擋一些寒風。還沒起身就被一隻粗糙的手拉住了,“年輕人,我不冷。”他看我奇怪的眼神後用力一拉,“老頭兒,我一直活在這寒冷的季節,這點寒冷並不算什麽,隻是這顆熱血的心冷了才是真正不可抵擋的。然而即便有了些陽光也無法化去冰冷的世界。”老漢拍了拍塵雪,“坐過來。老頭兒給你講故事聽。”見我沒動,用衣袖抹了抹地麵,把我拽到他身旁,“我這一生無妻無子,四處漂泊,這了了一生也算是過得性情。”老漢告訴我他姓吳,身邊的罵他沒長腦子,便叫了吳頭,也是無頭的諧音。老漢卻是哈哈大笑,“不礙事,稱呼無所謂了。”這吳老說著說著就從衣服最裏層的夾縫裏拿出一張照片來,照片有些年頭了,邊角都沒了,見他神情有些羞澀的,他的神情也滿是溫柔,那雙厚實但滿是傷口和老繭的雙手小心翼翼的捧著照片,嘴角也泛起一絲微笑。“這是你妻子?”我以為我能明白那絲溫柔的內容。然而他的回答是,“不是。我們還沒來得及正式成親。”“她叫秀兒。我倆從小就定了娃娃親,所以打小我就知道她是我媳婦兒。反正那個時候我老喜歡她了,她也不怕羞老是跟在我身後,連去個茅房她也在房外守著。後來我也問過她為啥要一直跟著我,秀兒回答說:俺是你媳婦兒,你上哪兒我就去哪兒。當時真的又好笑又好氣,可是我疼她,就不讓她跟著,誰知道她幾宿幾宿的坐在我家大院兒門口,弄得好像是我們家對不起人家一樣,實在沒辦法就隨她去吧。心想著快點長大就能娶她過門兒了,誰會想到在17歲那年鬼子進村了。往後的日子就成了四處躲藏,因為他們見中國人就殺,連我們開口求饒的機會都不給,真的瘋狂極了,到處都是搶著殺著,剛生的孩子都不放過,滿村子都是日本人的笑聲。我娘拉著我就往院子裏跑,沒時間帶些糧食,在地窖中躲著,等待著這場殺虐的結束。眼睛都不敢閉,過了好久好久,從縫裏看到日本軍隊拿著各種東西大笑的離開了。我見狀便跑出去找秀兒,那個時候我害怕極了,怕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秀兒了。找了好久,還是沒瞧見秀兒,無力地回到那片廢墟,滿腦子都充斥著秀兒不在了,就在這個時候聽到有響動,我還以為是鬼子折回來了,剛轉身,秀兒一把抱住我,緊緊地抱著:娃子,俺以為你死了。我也用力地抱著秀兒:以後,咱倆生死在一塊兒。秀兒在我懷裏點著頭。隨後就把秀兒帶回了地窖。爹娘還有些吃驚:太好了,太好了,秀兒還活著!秀兒低頭開始抽泣著:俺爹娘讓日本人給殺了,日後俺會好好孝敬二老和伺候吳娃子的。聽秀兒這麽說,心頭甜極了,可秀兒一直止不住淚水,整個一淚人兒了,可心疼死我了:秀兒,等日本人殺光了,咱就成親。俺要對你好一輩子!秀兒停止了哭泣用手摸了摸我的頭:瞧你傻笑個啥,俺跟你就是嘛。以為日本人出了我們的村子就沒事兒了,可是往後的幾年間都是四處都藏,爹娘在路上都去了,眼看日本人投降了,我和秀兒也該有好日子了,可惜,秀兒沒等來。”說到這兒,他有些哽咽,喃喃開口說:“其實我也當過爹,可那年代到處煙火,也沒莊家,被餓死了,我的孩子們。”我看著老漢溫柔的撫摸著照片,眼裏依舊溫柔,似乎看透了照片,又回到有秀兒的年代。“發生了什麽?秀兒怎麽死了?不對,您的未婚妻。”老漢並沒在意,“病死了,沒錢醫。在日本投降那年。”老漢取下頭上的帽子,“那天下著好大的雪。”“秀兒特別喜歡南方,可是她卻從來沒來過。她說在南方就能四季看到美麗的景色,和北方不一樣的景色。後來,她死了我就帶著她的來到了這裏,是真的,四季的風景真是美麗極了,真想秀兒能見一見這景色。沒有白雪,沒有寒冷,帶她去摘野花,然後給她戴上,我想秀兒肯定漂亮極了。”老漢輕輕的將照片放回了懷裏,“現在天下太平了,我在這裏活了後半輩子,想著哪天秀兒來找我,我牽著她的小手去看看外麵的世界。”我看見了他的幸福,看到了他們的愛情。低頭一笑:啊,真是羨慕。“大爺,您家在哪兒,我送您回去吧。”燈下的麵容,太多的滄桑。臉上的“線條”印得那麽深重。可,他的故事繼續著。“哪兒都是家,哪兒都不是家。漂了幾十年了,這時間可真是太難熬了。”“年輕人,你明明還有大把美好時光,怎麽就來陪我這把老骨頭了呢?”“您享盡了時辰。我卻要去尋找時辰。”我卻隻能是苦笑,但很快我突然明白了什麽。“都是些陳穀子的爛事兒了。莫提莫提。能聽老頭兒我念叨念叨也是緣分。”老漢說完便起身,戴好那頂破舊得帽子離去了,“緣盡了。”留在原地的我,望著他離去的身影,竟有點舍不得,或是因為他們的愛情,或是想起了遠方的父母,不清楚。一陣微風,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蹦躂的跟著老漢身後,時不時還去拉老漢的手,像是在和老漢交談。是秀兒!穿著花衣裳,編著兩個大麻花辮子。老漢也變成了年輕時的模樣,牽著秀兒的手走向四季的花海。竟有些感動了:啊,真是羨慕。抬頭看著天,沒有月亮沒有星星,泛起了一點白。這故事一開始就是一宿。聽累了,躺在地上睡著了。
五、
睡意還在,可能是做夢了,但不記得了。睜開眼的天,已是夕下,腦袋昏沉得厲害,眯著眼,嚇我一跳。身邊坐著一個少年,靜靜地坐著,並沒有理睬他。“你,看夠了沒?”少年微微偏著頭,一些頭發也垂了下來。方才看見的隻是側麵,很有韻味,輪廓不大像東方人的柔美,反而多了一些西方的剛硬。這一看正臉,真是位美人,那頭齊發的卷發意外的很適合他。實在是太美了,幹咳了幾聲。“你是誰啊?”“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什麽出現在這裏。”少年的聲音很平淡,麵無表情地盯著我。“你睡得太死,叫了半天沒醒,就隻能守著你。”聽著這句話,總感覺怪怪的,就左看右摸看自己有什麽東西不在了。“你,沒什麽好拿的。”少年見狀,依舊平淡。“所以呢?”我在想他為什麽看的見我。“我活著,你信麽?”少年指著我說,“你是死的,我知道的。”我換個個舒服的姿勢,越是奇怪了,“所以呢?”“不知道。我一個人,”少年低頭笑了,很淺,“我一個鬼,太久了,興許是沿途的驛站。”……“你叫什麽名字?”少年問了一句。“王騫。”“劉氏。”少年玩弄著自己的頭發,“看,下雪了。”劉氏,算了我還是叫他少年吧。少年起身,拂去身上的灰塵,“要是那年是冬天該多好。”沿著馬路走著。我立馬起身追上他,“能告訴你的故事嗎?”“你想知道?”少年的眼神有些散亂,“我有千萬個故事,你想聽哪一個?”我挺詫異的,少年繼續說著,“其實我真是個大好人,如果活著的話。至打那以後,你們來,我來陪;你們散,我去送。”我並不懂他的意思,看著他無奈地搖著頭和無奈地笑容。“不用上心。”路燈的燈光灑滿了道路,下意識的回頭看影子,可人都死了哪來的影子呢。想到這裏突然覺得好笑。少年並沒有在意到我,自己說了起來,他記得的部分。“記不起是哪一年,我死去了,因為什麽我不記得了,但是那時候很熱很熱。我守著自己的屍體,過了好幾天,屍體開始腐爛了,好多蒼蠅圍繞著屍體,那聲音真是吵死了,後來還有老鼠也在啃食我的屍體,我守在旁邊,並沒有疼痛,也沒有流淚,在哪兒不停地扇著屍體上的蒼蠅,驅趕著體內的老鼠,當然它們並沒有因為我的驅趕而離去,它們就好像看不見我根本不理睬我。然後我還是不停地驅趕著。耳邊不斷地傳來人的聲音:好臭,誰在這兒亂拉屎,一股臭肉的味道……我抬頭看著大罵的人群過往著,但沒有人下來看一眼。漸漸地也沒人罵了,好像是習慣了這味道。一天接著一天的過去,直到有一個拾荒的老人看見了腐爛不堪的屍體,一下子大叫著跑了。我本來就沒報多大的希望,結果跟著來的是一群警察。看見屍體的警察幾乎都皺著眉,捂著鼻子:臥槽,真是惡心。一個中年警察站在屍體旁邊說:這個樣子,怕是死了好些天了,現在這麽大的天氣,屍體腐爛得快。另一個稍微年輕的警察也蹲在屍體旁邊,帶著手套翻了翻屍體上的衣物,皺著眉:看樣子,這案子的線索怕是少得很,抓緊時間啊!聽見老民警都這麽說了,迅速地拉起警戒線,法醫也在屍體邊上,不知道他在幹什麽。至少沒有老鼠了。我就坐在地上看著他們來回的跑。就聽到法醫說:這人死了有小半個月了。死因還得回局裏詳細屍檢才知道。然後警察把屍體抬回了警察局的驗屍房。隨後那裏的警察也各自取證、盤查、詢問…第二天,我就站在我的屍體旁,聽著他們的對話。法醫說我是被刀殺的,一刀就死了。”當少年說到這裏時,嘴角泛起笑意。“你是在嘲笑?他們說錯了?”我好奇地問。少年搖著頭,笑著說,“沒想到我怎麽容易就死了。”這個回答讓我覺得無言以對,“好吧,你繼續。”“早知道怎麽容易死,我就不死了。”少年正言繼續說著,“警察就問傷口在哪兒,法醫掀開白色的布指著屍體的腹部。法醫繼續說:可能是搶劫。警察皺眉,搖了頭:不清楚。過幾天看結果吧。此時我拉起衣服,一看,怪不得會有條口。反正也不覺得痛就離開了警察局,管他是不是搶劫呢,以我的性格說不定是搶別人的呢!然後到處‘旅遊’,走了不少地方,聽了不少故事,後來也忘了自己的姓名,來曆,那些活著的一切。我覺得死後讓我重生了,過得隨意也不用費精神。可是好些年過去了,聽了太多的故事,太多的秘密,心也就重了,沒得精力去聽故事了,沿著腳下的路一直走,太疲憊了。隨地而睡。醒了再走。就這樣撿到了你。”少年停下來,看著我,指著前麵的路,“前麵就到了。我該走了。你是第一個聽我故事的人,或許不是,不記得了。”少年就自行離去了,他帶著笑意,太陽升起了。我望著太陽:啊,又是一宿。看著少年消失的背影,揮了揮手。我往另一個方向走著,我知道旅途才剛剛開始,這一走就再也沒停下。回頭看著這一夜走過的路……
六、
穿過了寒冬,路過了暖春,遇見了炎夏,再見了深秋。滿街的大雪,遍野的鮮花,知了的歡奏,漫山的金秋。一躍進江,隨著魚群自在的遊。夜裏就仰頭看看天上的星星,白天就看看兩岸的風景。每一座橋都有著自己的故事,每一棵樹都被風吹雨淋,每一粒沙都灑過青春,而我將青春丟失在了迷惘。這一覺,真是舒心,是那種無可後怕的舒心。眯著眼睛繼續養著精神,陽光太刺眼,是個大好的天氣,可我不怎麽喜歡豔陽天。找了處可以避光的地方躺下,沒過多久就有一個姑娘走了過來,我以為她看得見我,誰知一屁股就坐在凳子上,嚇得我趕緊坐起身。姑娘散著頭發,額頭還有些汗珠,低著頭一直歎氣,我想應該是太熱了過來乘涼的。這時姑娘卻把頭轉向我,吐了很大一口氣,“還是樹蔭下涼快”,說完就笑了,莫名其妙的。我也朝她吹了一口氣,算是報仇。兩個人一直坐了很久,姑娘起身整理了裙子,邁著大步走了。看著她的身影,心中多了一些漣漪,晃著腦袋,也起身離去了。現在唯一可做的就是不停地“趕路”,從清晨到日暮,靜靜地看著人們肆意的活著。一個人唱起了歌謠,那些歌謠都來自記憶的深處,久遠得已經記不得什麽時候唱起過那些快樂。記起了那個背影,仰頭笑了,原來還有那麽遙遠的故人:阿滿。我想,那個時候應該是17歲吧,第一次見到阿滿是在家附近的巷子。那天是個難得沒有晚自習的周末,天氣一直都不錯,陰沉沉,涼爽。我家離學校很近,走路20分鍾的樣子。我家住在一個老小區,所以回家就要穿過好幾條巷子,那些路都太熟悉了。路上我一直低頭玩著手機,沒看路,也沒注意過往的行人,他們都是自己避開我的。這剛一拐進巷子,就和人撞上了。心情特別不爽,別人都知道避開,你還撞上來,瞎啊!撿起手機就走。沒走出幾步,就聽見一個聲音,不停地說著對不起。打算走掉的,可是抵不過好奇,就倒了回去,原來撞我那個人是個女的。她一手整理著衣裳,一手扶著牆,還邊道歉。我站在她麵前,就看著她:眼睛挺漂亮的。在她眼前晃了幾下,沒動靜。突然她又蹲下,我以為撞傷她了,也跟著蹲下去。她神情有些慌張,手在地上亂摸著,我看見我腳邊兒上有根棍子,就隨手把棍子遞到了她手裏,她的樣子應該是抱著棍子,又連忙道謝。她倚著牆壁,棍子在地上敲打著前行。我一路跟著她。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阿滿時的情景。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她叫阿滿。那天回家天都已經黑了,父母盤問了我晚到家的理由。吃過晚飯坐在沙發上,就問母親:“媽,我們小區有盲人?”母親收拾著飯桌:“有啊,就在一單元,是個姑娘,挺可憐的”。母親放下手上的活兒,坐到我身邊,“你問這個幹嗎?”“不幹嘛啊,今天她摔倒了,我撞到的。”眼睛盯著電視。“啊?那她沒事兒吧,你沒把別人摔傷吧?”母親打了我一下,“王騫,你趕緊交代!”對於母親的無盡想象我隻好把全過程講了一邊,完了母親鬆了一口氣,又打了我一下說,“以後小心點。”然後收拾去了。
七、
後來一到周末那個時間,我就去巷子口守著,沒準兒還能撞上一次。隻從那一次後,就想著見到她,想了解她。可好幾個星期了,都沒見著她,我也死心了。放暑假了,我去超市替母親買菜,在超市遇見她了,我立刻跑到她麵前,準備打招呼,又害怕她不記得我了,索性跟在她身後。她一直笑著臉,她好像很熟悉這個環境,直徑走到蔬菜區域,伸手把手上的紙條遞給超市的工作人員,然後那個工作人員也笑著替她買菜,照著清單。然後我走到那個工作人員那裏問了一些關於阿滿的事情。“你和那個姑娘很熟?”我問。“恩。”工作人員並沒有在意我。“能不能把紙條給我,我幫她拿菜。”我伸手去拿工作人員手上的紙條。工作人員躲了一下,“你幹嘛,你們很熟?”“一個小區的。算熟嗎?”我見她並沒有打算和我說下去了,“那你告訴她叫什麽名字吧,我覺得她挺可憐的。”“啊!”工作人員瞄了我一眼,“你喜歡她啊?她是個瞎子。”這個語氣真是讓人不爽,我放下手中的購物籃,“瞎子怎麽了,你管得著麽?別勉強自己。”工作人員把打好價的菜丟給了阿滿,“以後叫你男人買!”又把紙條還給了阿滿,轉身忙自己的事情了,嘴巴還一直埋怨著。阿滿給搞懵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正要前去問清楚,我搶過了她手中的東西,“以後有什麽叫我吧,我叫王騫。”牽著阿滿的手去買剩下的東西。走了一會兒,阿滿掙脫了我的手,“你是誰?”她的神情有些恐慌。“不要怕,我是好人。”特別興奮地替阿滿選著物品。“沒有人會說自己是壞人。”阿滿睜大眼睛盯著前方。我想應該是不讓別人看出來她是盲人吧。我伸手打了一下她的頭,“想什麽呢!壞人會告訴你他的名字?”“我怎麽知道是不是真名?”“你有理。還記得幾個月前有人撞到你嗎?”我看著她的眼睛,“那個人就是我。”此時的心情真的是特別美好。“有病。”她拿著籃子就走了。我跟在她身後,一直到小區樓下,跟到了她家門口,心想著,現在可以天天見麵了。轉身跑下了樓。回家母親見我空手回家還罵了我。之後我會每天都去她家樓下等她出來,沒有說話,隻是跟著她走。經過一個多月,我發現她的生活並不是我想象的那麽單一,她會出門逛街,買衣服,買日常用品,還會定期去健身房運動……在假期的最後一個星期,她主動和我說話了,“謝謝你總是陪著我。”“不客氣,沒有強迫都是自願的!”我有些語無倫次。“我還不知道你是誰?”阿滿站在我麵前,眼睛還是那麽清澈。“我說了,我叫王騫。住在二單元,父母健在都有自己的工作,我是待考生…”是的,我全部都說了。“哈哈哈,果然有病。我叫阿滿。”她的眼睛彎成了一條線,不過很漂亮。“為了表示感謝你這麽久的陪伴,我帶你去個地方吧。”“哦,好啊。”我跟在她身後。貌似走了很久,不過根本沒有在意,好像是房頂,不過我驚呆了,是花園,各種花,都開放著,還有幾顆大樹,像極了一把連著的大傘,樹蔭下有一處自己搭建的“房子”,那個地方算是房子吧,有桌子凳子,還有些小鍋,應該可以煮飯吧,看到這些我不經笑了出聲。“笑什麽?”阿滿坐在“房子”裏,因為地方是地毯,可以坐的。然後四處看了看,還有一些書,不過布滿了灰塵,還有畫筆……“你會畫畫?”我指著那些畫筆和畫板。還看見幾幅沒有完成的畫。阿滿沒有回答我,“哇塞,阿滿,這個地方真的是,真的是令人吃驚啊。”是真的驚豔到我了。“長大後,我就再也看不見這世界的顏色了。”阿滿遞給我一杯水。“其實眼睛看不見不是天生的,是後來慢慢地就看不見了,醫生也沒告訴具體原因,因為他們也不知道。本來我也是有家人的,在我看不見的第二年父親車禍去世了,親戚們也覺得我是個大麻煩沒人願意養一個吃白食的廢人。還好的是我父親給我留下了這套房子,我從小在那個空間長大,那裏的一切都是熟悉的,而且很安心,於是就開始一個人獨自生活。其實好幾次都覺得這樣活著不如死去。自殺幾次都沒成功,都是鄰居或是路人救了我,我想應該是我的父親救了我吧,後來我習慣了黑暗,就不再原地等待了,學習了盲文,還有手語,去和更多的殘疾人交流,發現其實我挺幸運的!”阿滿喝了水繼續說,“反正死了也死不成,倒不如活得開心點,現在完全可以過上以前想都不敢的生活,去健身,去買漂亮的衣服,畫自己喜歡的畫,看自己喜歡的電影。”阿滿起身指著遠方,“那是太陽,我能看得見。”陽光下的她真的很美,當你看見美好的事物和美好的人相遇時,那就是真的幸運。那個時候,我以為這種感覺會很久很久才會散去。她告訴我那是她唯一的顏色,那個地方其實就在她的畫裏。她就是那道光,我想擁抱著她,然後一起墜落到無盡的黑暗中,那樣我們的世界永遠都是光亮的。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愛情,就這樣迅速地消失不見,怎麽找都找不到,就這樣我失去了我的太陽。高考後,我們搬家了,因為舊房的拆遷。走的時候我去找過阿滿,可阿滿已經搬走了,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大學後我又回到了那個地方,花都枯萎了,樹都被拔了,“房子”被毀了,那個花園不見了,就像阿滿一樣。那天我看到了一個背影和阿滿很像的姑娘,隻是那個姑娘紮著頭發,沒有棍子,和常人一樣的行走,身上也是充滿了光。大學畢業的時候,母親問我還記不記得以前小區的那個盲人姑娘,說是那個姑娘現在眼睛好了,看得見了,眼睛可漂亮了。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是真的又激動又興奮,可她不知道我的模樣。那個時候看到的馬尾姑娘,是阿滿吧!
八、
那些歌謠,重複的唱著,天色漸行漸變,好一陣的清爽。思緒將我拉回到過去,那條熟悉的街上叫賣的小攤,行人來來往往,好似熱鬧。那兒總有誰,我不知道,但我心中的他從未走遠。別說話,他來了!收好你的無知,總是恰到時間,他走了!“我收起了歡喜,藏住了人心。哪怕一絲的溫柔都能將我融化,隻可惜還未遇見,就已經死在冰冷的世界裏。輕輕的撫摸著這具冰冷的屍體,腳邊開出了朵花。一朵不知名的花。寒冷的夜裏,脫下了厚重的外套。在雪裏打滾,在風中舞蹈。不要說話,也不要問為什麽,因為我在畫心!”吟唱的是一位長發的女子,她不停地在雪花中舞著,穿著輕薄的粉色連衣裙,光著腳。麵如死灰,手腳也白得無血,不過倒也看得出來是個美人。隻是可惜,瘋了!女子停下了舞步和吟唱,向我走來。撿起了地上的外套,看了我一眼,輕飄飄地說了一句話:我沒瘋。雪花紛飛,她顫顫巍巍的身姿看上去就是一副畫,但那畫卻充滿了悲傷。心想道,和我一樣,悲傷。這個世界被染成了白色,向著空氣歎了一口。那個女子轉身站在我麵前,盯著我,突然拉著我的手臂,往前方跑去。這片白色被甩到了身後。雪花飄灑在頭發上,臉上,手尖上…好累,我好累,身體往下沉,跑不動了。女子的手還抓著我的手,但變得輕盈起來,終於停下來了。女子說:“公子,哪裏人?”癱坐在地上,喘著大氣,“南方。”女子低眉笑眼,纖細的手指扶著下巴,“真是緣分,小女子出身江南水鄉。那,公子何故此地?”“路過。”“非也。天定情緣也。與公子有緣,不如來聽一段小女子的小曲兒吧。”我隻顧著喘氣,看到那女人又唱又跳的感覺更累了,想著這人是不是有病啊,張嘴閉嘴都是公子,公子的。本打算就這樣離開的,可女子抓著我的手。她的手還是那麽的冰冷,像這雪一樣。我就盯著她的手,女子見狀,又立即鬆開了。女子說,她叫李煙,原來就是個戲曲演員,她熱愛她的事業如命,知道一場大雪掩埋了她的舞台和她的身體。“那你為什麽留在這裏?”“你看,”她指著前方的,像是個平台一樣的地方,“哪兒就是我的命,雖然很久很久了,它在這裏,我在這裏,倘若哪一天它消失不見了,也便是我離開的時辰。”她對著我笑著,一手撚起了蘭花指便又開始了她的表演,“這一生,來得太清寒,生了幾世幾年,隻是隨時間而長眠;這一世,過得太苦痛,愛了幾個人,葬了幾世人。爾等往生,吾輩相陪。蒼雪皚皚與故長流,一心想愛卻留不住愛。來的太孤獨,忘得太幹淨,握不住的你的手,擁不到的你的記憶。得了永生如何,還是孤寡蒼生,斷了往生,欲罷不休。”看著她在白色的世界中悠悠長歌,婀娜舞姿,來來回回的台步,她太過美麗,怪不得人世留不住她。“你來了多久?”看她的身姿如來神,也就脫口而出,因為惋惜。“比你想象得久,也比你想象得短。三年前也有個和你一般年紀的年輕人來過這裏,我記不得名字了,和你很像,但我知道不是你。你們味道不一樣,他太沉重,而你輕浮。別過吧,我要繼續等我的良人。”說著她就已經跑向了她的舞台,那被荒廢很多年的台柱,和她一樣如煙。我轉身離開了,嘴裏哼著:我收起了歡喜,藏住了人心。哪怕一絲的溫柔都能將我融化,隻可惜還未遇見,就已經死在冰冷的世界裏……
九、
有時候我也在想,這樣做真的就能找回初心嗎,答案顯得有些蒼白。我並不知道該往哪裏走,或者說要去到哪裏,心裏有個聲音在引領著我,或許我穿越了,隻是跨越了時空而已。不知道!我埋頭走在路上,可能早就沒了方向,但這不重要,因為前方的路行得通。一路上風雪紛飛,也能聽見些鳥兒的鳴叫,山下的村莊裏,嬉笑熱鬧,犬吠雞鳴,縷縷炊煙彌漫開去,好似那仙境,說不出的安靜,說不明的情緒,於是往山下趕去。山下的村莊很漂亮,不隻是說它的景色,還有它的氛圍。好熱鬧啊,一處圍著很多人,一聲聲的曲調傳來,那聲音很柔美,湊近一看,原來是有戲班子在唱曲兒,我也跟著聽了好一會兒。望著身後的雪山,心裏也是別樣的感覺。有個人,在那裏,一身白衣裳,翩翩起舞。終於爬上了山頭,他比我想象中的更動人,看著他舞動的身姿,漫天白雪紛飛,確實很迷人。他停了下來,我才發現原來男生的眼睛可以那麽好看。“你是誰?”他整理著衣裳。“這是什麽?”指著他的長袖子問。“水袖。”他收著拖到地上的水袖。“幹什麽用的?”“用來表達。”“表達什麽?”我似乎並不明白他的意思。“我的人生,我的感悟,我的愛情。”他停頓了,望著遠方。“我能試試嗎?”“不能。”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懷裏,淡淡地說,“它是個活物。它懂了你的感情才能舞出你的感情,時間久了,它就像你的戀人一樣,丟不得。”“可你是愛它的,它知道的。”“不,因為它明白,我是愛她的。”他指著我身後的那片被白雪掩蓋的樹林。“那裏住著你的愛的人?我才從山裏出來,並未見到什麽人啊。”“她是那雪,白得美麗也冰得痛心。煙兒,我一直在這兒守著她和她的世界,好久了。她從來都不知道,可我知道啊!”然而,他的神情裏並未露出一絲悲傷,反而多了些快樂。我思索著,難道是山裏的悲傷的女子,“李煙?”“你見過她了?她是否吟唱著動人的曲子,舞著婀娜的身姿?”他好像陷入了過去的記憶。“她的曲子好聽嗎?我許久沒有聽到過了,”他擺弄著手裏的水袖,“應該有十年了吧。不記得了,也可能昨天聽到了,我忘記了。”我皺著眉,上下打量著眼前的男子,一身白色的服裝,總覺得怪怪的,就和那個李煙一樣。“她很漂亮。”試探地說了一句。“嗯。她很漂亮,就如那白雪一樣;她很溫柔,就如冬日裏的太陽,照在身上,心都化了。”他總是神情地望著那片樹林。我呆呆地望著他。“她叫煙兒,就像她的名字一樣,美麗溫柔。第一次見她,我隻有十五歲,村裏過節,就請他們戲班來助興。那天熱鬧極了。看著她在戲台忙前忙後,小身板很是可愛。她化了妝,換上了戲服,時不時還開開嗓子,聲音原來那麽好聽。後來,他們說她扮演的是個小丫鬟,但在我眼裏她絲毫不比主角差。結束後,我便跑去後台,偷看她。還是被她發現了,她到也沒生氣,隻是笑話我:論年紀,你得叫我一聲阿姐。我不服:我叫年輪,15歲,你呢?她捂著嘴笑出了聲:我叫煙兒,我也15歲。我不削地說:以後我就你的哥哥了,我要保護你。男子漢說話算數,不耍賴。她聽完更樂了,我到現在都不理解她的那個笑容。我就是喜歡她,所以時常往她那兒跑。可是,沒過多久,他們戲班就去了外地,這一去就失去了所以消息。後來的日子一直都在尋找她的路上,四處流浪。我瞞著家裏人,帶著一些幹糧就上路了。即便那些日子艱苦,但我不曾想過放棄,就這樣尋了五年,終於有了一絲消息:有個像她的姑娘在北方。於是我又上路了,跋涉了大半個中國,終於在這裏又見到了她。她還是當年的模樣,應該說更俊俏了,經曆了這些年,她成了戲班的台柱,聲音更有了穿透力,她的表演才知道扣人心環,也跟著看了一出好戲。時間過得很快,又過了五年。每天除了幹活就是去陪她練功吊嗓,”他一頭一笑,“應該是看著她練功。我也跟著練,練著練著我也能跳上幾段舞了。就這樣,她唱著曲,我伴著舞。那些日子我高興極了,本以為不再分開了,沒想到突如其來的大雪淹沒了整片樹林,就在那山裏,雪崩了,她離不了台,就隨它去了。她被埋在了雪裏,永遠地留在了戲台上,永遠地唱著曲。”他抹去了眼角的淚水,仰頭:“我花了整整十年找到她,又一個十年,我將人生中最美麗的十年留給這片山;將這最美好的記憶埋葬在這片雪裏;將此生的摯愛捧在了懷裏;將這份真摯的感情頌給了她聽。我是幸運的,你在這裏;我是幸福的,你等我,就一會兒。”“她說,她在等良人。”多麽想替他抹去那些不開心的記憶。“可她要等不是我。”他苦笑著,“她說過她一直愛著一個人。那個人,他們相識了十年。整整十年啊,那是我無及的時間。第一次見他時,就被他的眼神迷住了,說他的眼睛很漂亮,比她還漂亮。之後整天偷偷地跟在他身後,模仿他的動作,模仿他說話時的語氣和神情。每次見到他的時候,總是刻意著心中的激動,所以總是故意笑話他。可後來分開了,以為見不到了,沒想到第五個年頭他穿著破爛的衣裳出現在我的麵前,她說他的模樣變了,但是眼睛還是那麽美麗,她哭了……”他不說話了,笑著笑著哭了,哭著哭著笑了。他跑進了想念依舊的山裏,連他的水袖都忘記了帶走。仔細一看,雪下的星星點點的綠色,原來是春來了,花快要開了。我在這村子裏待上了幾日,也算明白為什麽他們耗上了一生也不願意離開:因為這裏有迷人的香氣。
十、
我想給父母寫一封信,簡簡單單的:親愛的,這一路上遇上了一些人,他們很有趣。原來生前的生活隻能叫活著,而現在的我生活著。他們告訴我,世界滿是光輝,而終究是要活在光下的,於是被叫做輪回,我走在輪回裏,很快樂!這裏下了一場雪,好大好大的雪。我落坐在別人的屋前,看著活著的人們忙裏忙外,這場大雪似乎並不重要,對於他們來說怕是添上了幾分喜慶,畢竟是快要過年了。家家戶戶屋前的涼著的幹貨,玉米棒、辣椒、臘肉什麽的,還有對聯。看迷了眼,我在這個村子裏也逗留了大半個月,街上叫賣聲,車龍流水,好生福氣。幾乎已經感受到那厚雪下的溫暖,也許是恍惚,看到了母親在廚房忙碌的身影,沙發上看著報紙的父親,還聽到廚房傳來的炒菜聲,還有和父親嘮嗑的聲氣。“老頭子,等下叫兒子起來吃午飯了,該起來了,都睡了大早上了。”“嗯。鹽少放點。”父親放下手裏的報紙,走向了我的房間。母親邊炒著邊哼著歌,時不時還笑出了聲兒:“今兒,全是騫兒愛吃的!”我低頭一笑,果然是昏了頭,“唉,唉,小夥子,讓一讓,讓一讓。”一位中年男人向著我這邊跑來,他推著三角車。我有點吃驚,起忙錯開身,可晚了一步,他直徑向我身後跑過去,果然是我想多了。四處環視了一下,這些日子也算是過得不錯,隻是和他們“聊聊天”,和孩子們打鬧成一片,也見過人們之間的不愉快,也人們也樸實,轉眼便是忘記了,也該離開了,畢竟不知道這征途還有多遠,有些思戀家中的父母了。轉身拍了拍身上的塵雪,朝著遠方的路,離開了這溫暖的村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