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2) 另一個我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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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高山間的風景似乎是不一樣的,雖然依舊是漫山雪地。冬天裏的天空,似乎比起深秋裏更藍一些,空氣更幹淨些,連這風都帶著刺骨的寒意。記得我死去地那天,隻是件單薄的外套,不知何時身上竟多了件襖衣,可能是世上的父母可憐我吧。其實,沒有什麽方向,隻是跟著前者的腳跡前行。這山地越是高拔,空氣越是稀薄,有些氣喘,可能是高原反應吧,畢竟,我生前活在平原上。越走越覺得心慌,有些犯暈,於是靠在蒼石上緩口氣。“快點離開這片山,山裏不安全。”隻聽見有人說道。我並沒有為之而動,因為我實在是痛苦得厲害,沒有回應他。“吃下去。”隻見眼前有幾片白色的藥,我有些遲凝,鎖眉艱難的抬頭,想看清楚眼前的人,那人又說,“快點!天要黑了。”直接把要噻進了我的嘴巴,我下意識的吞了下去。他又說:能走嗎?拉著我往山間深處走去,走了許久,黑夜已經完全拉了下來。我環視了四周,是木頭搭建的小屋,叫小屋有些過了,就是個能遮風擋雨的木架子。那人已經升好了火堆,示意讓我靠近火堆,暖暖身子。我輕輕的向他道謝。然而他隻是發出了嗯,就沒有再多的交談。我趕了一天的路,實在是有些撐不住,就縮在火堆邊上,我不知道那個人在幹嘛,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後來我是被冷醒的,起來望了四周,卻沒發現那個人的身影,便起身去尋找。天還是一片漆黑,眯著眼睛,借著些星光發現木堆旁坐著一個人,就慢慢走了過去。“你知道嘛,現在的天空才是最美的。”他並沒有回頭,他一直看著頭頂的那片天空。我抬頭望去,真的很美,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美麗,盯著看久了有一種被吸進去的感覺,天空壓了下來,孤身一人站在天空的腳下,身邊的群星閃爍,就像一個兒時的夢境,但是,這是真的!“你為什麽來到這裏?”那人回頭示意我和他一起坐。我才看清楚,他留著長頭發,齊肩吧,脖子上掛著相機。山間的風並不是很大,隻是輕輕的呼著,他的長發被吹亂了些,側目過去,總覺得不真實的存在。他用手撩了撩吹亂的頭發,等我的回答。“我在尋找答案。”我低頭一笑,“若找到了,我寄信告訴你。”“你為什麽會和我一樣?”他低頭翻弄著相機,“我是說,你為什麽要死?”“哦。因為我缺心,我在找它。”“為什麽?”“不知道。我似乎丟了很久,忘記了。”他不語,偏著頭說:“黎明前的黑夜才是讓人恐懼不安的,但卻是最美麗的時刻。如果你在堅持一會,就能看見日出的美麗。”我苦笑,搖搖頭,“不懂。”“我叫程光,叫我程就好。”“王騫。”然後又是沉默,我隻能望著天,想著。“你在想什麽?”程問。“其實,什麽也沒有。”我偏頭看了看他手裏的相機,“你是攝影愛好者?”“不是,我是攝影師。”他把相機遞給,“你要看嗎?”我微笑著搖搖頭。“我來自北方,那裏有我喜愛的事業還有我美麗的新娘。我給她照了很多美麗的照片,因為她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姑娘。第一次見她實在蒙古草原上,她赤腳奔跑在茵綠的草原上,揮著馬鞭,趕著馬群,高歌嘹亮。雖然我聽不懂她歌裏的意思,但我能感受到她歌裏的開朗。夜裏她換上美麗的衣裙,繞著篝火,舞著動人的身姿。所以我決定留在了那裏,隻為了聽到她動人的笑聲和見她美麗的笑容。於是有一天我鼓起了勇氣去和她交朋友,沒想到她莞爾一笑,什麽也沒說。過了很久問起她為什麽要笑,她說,那個時候她聽不懂漢語。然後我每天就是圍在她四周,用相機記錄著她的點點滴滴。相處下來,我準備去她家提親,我才發現我幾乎什麽都沒有,因為我的身家全在北京,在我身上的僅有幾套衣服,況且我隻身一人。後來我在她家幫忙著放牧,終於她父母同意我帶她回北京,熟悉我原本的所在的環境。意外的是我的父母非常喜歡這個姑娘。很快我們在北京舉行了婚禮,後回蒙古舉行了婚禮。就這樣我們結婚了。但是我的事業要繼續,我們連蜜月都沒享受到,我就帶著工作來到了這裏,因為都是這裏能拍到最美麗的風景。我來隻是想把她的美麗融進這片美麗,可惜,我被埋在了雪裏。我們剛剛住那個地方是我之前搭的。我並不遺憾,遺憾的是我沒有帶上那位美麗的姑娘遠行。對了她名字叫敖郭,蒙古語裏的意思是繁星。而我就是晨光。我想我們很般配,我現在還能唱出她平日裏揮鞭牧羊時的歌。”程將相機遞給我,讓我看他美麗的新娘,他起身唱起了姑娘的美麗……我翻著照片,良久,發現程的姑娘果真是那麽讓人動心,照片裏的姑娘,編著長辮,穿戴著具有蒙古氣息的衣裳,站在草原上莞爾一笑,還有她揮鞭時的爽朗的笑容……最美的是他們的結婚照,我從他們眼裏看到了幸福的模樣。程的歌聲環繞在山間,確實很動聽,我在想我活著的時候是否唱歌給我年邁的父母?我看見他抹去了眼角的淚,他從懷中拿出了幾張照片,遞到我手上,他說,“我把最美麗的風景都給了最美麗的姑娘,不對,是我最美麗的新娘。你說,我那美麗的新娘是否日日夜夜都在等我回去,然後我們一起回到她美麗的家鄉;是否我美麗的新娘癡癡傻傻都在盼我歸家,然後我們一起去照美麗的風景;是否我美麗的新娘和我一樣唱著我們最愛聽的歌曲,倚在我最喜歡的地方,夢裏夢見我。可我是啊,夢裏我們團聚了。我來這裏兩年了,不知道我美麗的新娘是否依舊美麗,我想遇見你也是我的意願吧,我想給你拍幾張照片,我要送給你。因為我要回家了,我日日夜夜牽掛的那個人在我們心愛的家裏等我,等天亮我就回去了。騫,心啊,往往在最近的地方。”程指著我的心髒的地方。黎明來之前,他給我拍了好多照片,最美麗的已經是那繁星,閉著眼睛,就不覺得黑暗了,本來就看不見。他留了我的地址就轉身離開了,帶著笑容,在太陽下。我想他就是李煙姑娘嘴裏說的那個人,和我有幾分相似,確實他看上去很沉穩,我喊道:“你認識李煙嘛?”我指著遠處的山,“在山上。”他回頭帶著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不記得了,但我還記得她的曲子,她等到那個人了麽?”他等著我的回答,我愣了一下,用力的點頭:“嗯,等到了!”程帶著笑轉身遠去了,背對著我揮著手。他的身上帶著光,好生刺眼,直到他消失在視線的盡頭……親愛的,家父家母,眼看又是春節了。二老是否安康?我依舊過得很好,隻是這次征途似乎比我想象得更長,或許更短。對了,我在找心啊,我丟了很久的心!
十二、
別給我重力,那會讓我無法呼吸;別給鼓勵,等我攢夠了勇氣,就會去死;別試圖激怒我,我依舊選擇死去。讓你永遠都忘不掉我,因為都是你的過錯,我的屍體是最好的證據,最後,我還是死去了。隻是我孤身一人,你沒有錯!走著走著,終於又一次遇見了城市,對於我來說依舊沒有我心念的地方好,但或許是個充滿故事的地方。悲傷、快樂、希望、絕望、未來……可我丟了未來,還有過去。我看見街邊上坐著一位中年女人,麵色有些蒼白,但她身上的妝容一點也沒怠慢,著裝也是端莊,但她眼神裏充滿了不安,而且飄忽不定。我走了過去,靜靜地坐在她身邊,一直到天黑,一直到深夜。空氣也變得安靜時,我才清楚的聽到些響聲,轉頭一看才發現聲音來自身旁的女人。她不停的發出指甲摩擦的聲音,再看她的手早就是血肉模糊,身上的衣裳也沾了不少血漬。我意識到她在發抖。“疼嗎?”我隻能小心翼翼的輕聲問道。她依舊那樣的眼神,也沒有回答,我又靜靜的坐著,陪著她幾天幾宿。當黎明來前,我聽到了熟睡的呼吸聲,野貓亂竄的尖叫聲,遠方歸來的車鳴聲,還有店裏循環的音樂。“你的音樂很美,和你一樣。可惜,我沒有!”我淡淡一笑,“我有個完整並美好的家,你呢?你肯定也是,你那麽美麗。我的父親是單位退下來的老幹部,快退休了。我母親是個很稱職的家庭主婦,她大半輩子幾乎都在相夫教子。但,唯一的是意外是,他們都沒想到我會離開。我母親很愛我的父親也很愛我,但她很堅強,即便失去了我。”我拉過她的手,在她手心寫著:“這個字念騫。我的名字。我父親取的,告訴我說是希望的意思。但我查了字典,是高飛,飛翔的意思。不管什麽意思,總之就是希望我過得好的意思。可是,真的很搞笑,我一點都不好。我覺得活著沒什麽意思了,也不和他們交談,也沒什麽朋友談心,漸漸的我開始封閉自己了,後來演變成了抑鬱症,我父母都擔心我精神恍惚,可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很清醒,有時候清醒得可怕。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很久,我從鏡子中看到了我的模樣,那一刻,說實話,我都快不認識了。麵無血色,消瘦如骨,眼裏沒有一絲活力,我想應該是時間到了,我該離開了,所以我就死去了。去找心,找希望,找我丟失了很久的初心,我就想看看,那顆初心是什麽樣子的,是否真的比我現在這顆蒼白無力的器官更美麗動人。”我伸手撩起了她耳邊的頭發,“我不知道為什麽和你說這些,可能,你有幾分神似我的母親,是的我有些念家了。”她有些慌亂的神情看向我,眼裏含著淚,突然抱住我,隻是哭著,她的淚水,有些熾熱,滴在我的脖子間。我輕輕地怕著她的背,表示安慰。我不太懂安慰人的話,要是我明白的話或許我就不用死了,有些自嘲,但事實是這樣的。等她哭了好一會兒,身子有些抽搐,她說:“阿良,媽媽對不起你。你還那麽小,阿良。”原來她思念的人叫阿良。後來她又哭了一會兒,沒有之前那麽撕心裂肺了,倒是多了些惋惜和不甘,直到她苦累了睡著了。“啊,她可真的是很傷心啊,這天又黑了。”我看著熟睡的女人,我好像回到了兒時,在那四合院兒裏,我熟睡著爺爺的懷裏。是夏天,門前有顆歪脖子樹,有些年紀了,所以張得很開,院子裏的人們也喜歡在樹下乘涼,爺爺總是和其他老人下象棋,一到周末就會帶我去江邊釣魚,然後給我做魚宴。魚宴不過就是各種做法的魚,但我怎麽也吃不膩,小時候也調皮,喜歡爬到那顆歪脖子樹上去捅鳥窩,甚至直接把鳥巢給帶了下來。吵著爺爺給我孵小鳥。想到那時的情景,我不知覺地笑出了聲。我抹去她眼角的淚水,說道:“後來,爺爺去世了。在葬禮上,我沒有哭,還到處跑著,大人說我在給他們添亂。其實,我隻是想吵醒睡著了的爺爺,然後陪我一起玩兒。但是那天無論我怎麽鬧,怎麽吵爺爺就是沒有起來。我走到放著爺爺遺體的棺材邊上,伸手摸著爺爺的臉說‘爺爺,我不鬧了,你起來陪我玩兒好不好。看我做的劍好不好?爺爺,我以後會很乖啦,你醒來給我講故事好不好?爺爺,不要睡了,我陪你睡好不好?’然後我就爬進棺材裏,趴在爺爺的胸膛,拍著爺爺的胸口,說‘爺爺,好好睡覺,不可以鬧喲!’我給爺爺唱著他唱給我唱起的歌謠。爺爺說那是當年奶奶最喜歡的曲子。但我沒見過奶奶,爺爺說她去了天上,所以爺爺每天都會唱著那首歌,唱給奶奶聽的。後來我就在爺爺的胸膛上睡著了。夢見爺爺了,爺爺說‘騫兒乖,爺爺去找奶奶了,爺爺和奶奶分開了幾十年了,爺爺太想她了,所以就去找她了。’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在自己的床上。我跳下床,沒穿鞋就笑著跑去爺爺的靈堂了。我抓著爸爸的手說‘爸爸,爺爺去見奶奶了。叫我們都要聽話’我拿著花放在了爺爺的胸膛上,滿足的笑著,還和爺爺說了很多話。我長大以後,爸爸告訴我其他親戚都以為我瘋了,還和他們吵了一架。我聽到以後也隻是笑了一下,對著爸爸說了聲謝謝。爸爸拍著我肩膀說‘爺爺去世以後,你真的很乖,都沒有吵著見爺爺,而且很懂事,根本沒讓我和你媽操心’爸爸那時候很年輕,很精神,很帥氣。啊,還有,我父親後來一直問我在爺爺的靈柩前說了什麽,我一直沒告訴他,其實那時候我說:我會乖,等爺爺帶奶奶回來,我也想看看美麗的奶奶。一定要喲!你看看你兒子很棒喲,所以你孫子我也會很棒的。我的父親特別能看清我,什麽都看在眼裏不說破也不阻止,包括我的死。他也老說我和他年輕時一模一樣,但我看了父親年輕時的照片,確實有幾分俊朗,但我更帥。”我抹著女人的青絲,喃喃說道:“你和我母親真的很相似,我母親也很漂亮,特別是她笑的時候。”女人睡醒了,抹去了眼睛的淚水,對我說了聲謝謝。我含笑搖了搖頭,“您真的很美,和我母親一樣。”女人噗呲一聲,笑了出來。“特別是笑的時候!”我很認真的對她說道。“謝謝你,年輕人。”她低頭,“不對,應該是騫?”“我叫王騫。”和她相視一笑。那個笑,我看到了心安。“你爺爺很愛你,所以你很乖,所以你不要難過。”“嗯。”我點頭肯定。“阿良是你?”“我的孩子。他叫吳昊良。今年才上高中。”她眼裏多了一絲欣喜。“您愛人呢?”“離婚了。孩子跟我。”她的語氣很平淡。忽然她淡淡一笑,說:“我先生和我離婚的時候寫了一段話給我,我還記得:我以為不會再愛上誰了,因為有了一紙婚姻還有一個看上去幸福美滿的家庭。與你十幾年,也算是安安穩穩,至少有過一兒一女,雖然女兒沒活下來,但她來過。但當遲來的人出現在我麵前時的那一刻,我已經知道我已經墜入了深淵,可能再也爬不上岸了!誰也說不清,但我知道這是錯誤的相遇。可,意外總是很巧合,或許是昨天,或許就是今天。愛情,不,應該是愛上一個人是沒有錯的,錯的是相遇的時間和愛上的那瞬間,是倫理的不尊,是道德的抵觸,是人心的無耐……別傷心,可能我隻是愛上了你之外的人。所以我和他離婚了,就像朋友那樣,簡單率性。我先生喜歡書,所以他喜歡寫這些肉麻的話,但我懂他,所以隻要求把孩子留在我身邊,讓他大方的去追愛。這,或許很可笑,但我沒有後悔,一開始我們就是湊合,到後來的散夥也是湊合。也許是心善得可悲吧,離婚後我帶著孩子,可是孩子似乎因此受了影響,變得叛逆,我管不了他。短短兩三年的時間,我一夜之間變得老去,阿良一夜之間邊了性情。於是我開始打罵他,語言的不遜,肢體的摧毀,阿良什麽都不說,也一直壓抑著自己。後來他夜不歸家,開始抽煙,喝酒,通宵遊戲,他才13歲啊!我的孩子就這樣被我一手給毀了,但我當時並不覺得自己有錯,隻是想他長大以後過得好一些,不要走我的老路。當我的思緒開始變得扭曲,懷疑自己,懷疑孩子,甚至懷疑前夫,我開始睡不好覺,產生了幻覺,最後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看著病床上的自己,我已經不認識了。阿良趴在病床上睡著了,我心疼極了,我安慰著阿良,可是我摸不到他了,再也!阿良一直木愣,從我去世到下葬。我再也看不到阿良眼裏的溫度了,他沒有哭,隻是靜靜的坐著,望著遠方,樣子就像你剛才的樣子,我看見他眼裏是空的,根本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那一刻我突然清醒了,發覺這一切都是我一步一步得逼出來的。原本我有自己的事業,我有要付的責任,但我把這一切都搞砸了,我無法原諒這樣作踐的自己,永遠無法原諒!”她用力的握著拳頭。“前麵是他上學的地方,我就在這裏看著他,之前都是這樣,我把阿良送到這裏,看著他上學,放學。他再也不笑了,整個人都沉了,好安靜。他也有時候坐在你現在的地方,突然說著話,他說他從來都沒恨過我。其實我不知道是他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和我說話。就看著他一個人小聲的說著。每次離開的時候都會笑,我想是在對我笑。可我,每次看到那樣的笑,就特別恨自己,當時要是好生交談結局也會不一樣的。”她又流淚了。聽著她的故事,我有些震驚,因為我有一個健全美滿的家,父母都相愛著,也愛著我。街道開始吵吵鬧鬧,學生的身影也頻發了起來。她用力的抓著我的手,“你看,阿良。”我沿著她手指望去,確實和她很像,隻是那背影有一絲沉重,我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這天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阿良抬頭看了一下天空,便抬腳進了學校。我看見了女人眼裏的光,我起身,拂去塵,對她說:“阿良肯定記得你還在這裏等著他,他從來都沒忘記過也沒記恨過,恨?也不過是想和你一起的借口罷了。去擁抱他吧,原諒自己。”我也擠出了一個笑容。我想那個笑容肯定很醜!我看見她用全力去擁抱著阿良,阿良笑了,那笑我記住了,發自內心的,特別真特別暖的笑容。我轉身沿著河道離開了。心想:啊,有一絲嫉妒啊!親愛的,母親,我在路上遇到了以為和你有幾分相似的女人,但她比您年輕。她說她對她的孩子犯下了大錯,可在我眼裏,都是愛的形狀,隻是她誤解了。是的,母親,父親,我有些念家了。
十三、
原來這個世上,真的依舊如此的可悲啊!忽然,我意識到,老天,還有那麽多的事沒有完成,沒有成名成就,沒有孝敬二老,沒有談過一場刻骨的愛情,沒有經曆過大起大落……這些,我怎麽丟棄了這些死去了呢?我想著,是否有一處我安落的墓碑,那個地方離我的家是近是遠,我那世上的父母是否一夜白頭?對著這些奇怪的念頭,我大聲笑起來,肚子都笑痛了,淚水都笑出來了,身體都開始顫抖了!我被絆倒了,有些吃痛。是個小鬼,有些憤怒:“小鬼,這樣很痛!”我勉強地站立著。“你打回來啊!”語氣裏的一絲無所謂。小鬼在喝酒,因為他一張口全是酒的味道,不大好聞,我捏著鼻子轉過頭。“裝怪!”小鬼看了我一眼,又喝了一口。“喂。你從哪裏來?”小鬼用腳踢了我一下,“跟你說話呢!”“管你什麽事?”我也有些不耐煩。因為他有意的踹了我兩次。“我無聊。”小鬼也不在意的聳肩,得以表示他真的很無聊。“我不無聊。”我搶過他手裏的酒瓶,“再喝,沒得聊。”他聳肩表示妥協了。“我叫呆子,你呢?”我打量著眼前的小鬼,癟嘴點頭,“確實是呆子。”“欠打是不?”“我說實話而已。”他真的向我撲了過來,被逗笑了。好一陣子,沒有聽見我自己這樣的笑聲了,說實話真的有些陌生。“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打發時間。”呆子把瓶子裏的酒都倒掉了,甩了甩瓶子,招手讓我過去。“我給你講規則,真心話,回答時間不得超過3秒,大冒險說什麽必須做,沒有反悔的機會,懂?”“好。”“那先真心話吧。你先問。”“你幾歲啊?”“19。”看他一副很無語的表情。“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第一次玩。”說完呆子的眼神變得驚訝,“開玩笑?”“真的!“我搖搖頭。“該我了。”呆子正了正身,“交過幾個女朋友?”看著他眼裏放光,實在不好意思打擊他,說:“沒有。”“開玩笑?”他很驚訝,但我很正常。然後半個小時裏他問的問題,我的回答都是沒有,他感到很絕望,於是說,大冒險吧。我讚同。他開始轉瓶子,好吧,我很幸運,中了,我淡色道:“你說吧。”“去,燈下野解。”“啥子也?”一時說了方言。他淡定的點頭,吹著口哨。“不玩兒了。”我真的去野解了,玩兒不過小鬼。“那行吧,你得告訴我,你要去哪兒?”“不知道。”我沉默了,“是真的不知道!”小鬼的眼神有些猶豫地盯著我,開口說:“那你的家在哪兒呢?”我望著呆子,苦笑道:“忘記了。”“可憐的人。要喝酒麽?”“沒喝過。我父母不讓我喝,對身體不好。”我拒絕了。“家忘記了,父母的話倒是記得清楚。”他自顧地喝起來,聽聲音,有些醉了,“我記不得他們的模樣了,我想記得他們。”呆子穩了穩腳步,向我走來,“哥們,我倆差不多。以後咱倆做伴兒吧。”他的手搭著我的肩,很是自然。我扶住他,免得他摔倒。腦海裏冒出些記憶,看來我當慣了好人!“哥們,別晃!暈。”然後他睡著了。我就守在他身邊,我想起了遇見劉氏的時候,他這樣守在我身邊,直到我醒來。我看著夜空,星星也很多,但沒有那次山裏的震撼,但也美得不可言說。嘴角多了一絲笑意,眯著眼睛,想著些往事……天亮了,呆子也醒了,坐起身,說:“那有吃的,好像是特意留給我的。”我沒有拿吃的,走了過去,有香有紙,我指著那些問呆子:“你死在這兒的?”呆子聳肩:“不清楚。不記得了,反正我印象裏在這兒沒離開過。”“你記得你的父親嗎?”呆子沙啞的嗓音問道,“我在夢裏見到了我的父親。但我看不清他的模樣。在夢裏,總是很大聲的說話,不管是和他談心還是和他對話,總是很大聲。我以為他不高興和我說話,幾次後,再也沒和他說過話。他也問過我,突然不說話的原因。但我還是什麽都不說,然後他開始大聲嗬斥,罵我沒良心,罵我是不孝,甚至還動手打罵,罵我是野孩子,罵母親不要臉,背得偷男人才生下我這個怪胎。其實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呆子很傷心無奈,繼續說:“依稀的記憶裏,原先我還是挺幸福的。那時候,父母很恩愛,我也很快樂。在農村裏長大,那裏存著我童年的快樂。童年時候,常和院兒裏的小孩一起玩耍,沒有煩惱,總是天真自然的活著。偶爾逃學,去爬樹摘鳥窩,去地裏偷紅薯,去破壞人家的莊家,雖然回家逃不掉一頓打,但我很快樂。然後第二天還是回去調皮搗蛋,我們一起去欺負女生,去河裏抓魚,去抓蜻蜓……可是,突然有一天,一場爭吵打碎了整個局麵。我才發現,我的父母並沒有很恩愛,我的家並沒有很完美,甚至早就破碎不安。那以後,我的生活裏永遠都在爭吵和諷刺,那些時日我的心被硬生生地撕碎了。漸漸地我不和孩子們一起玩耍了,一個人背著書包,慢慢地走在路上。路邊的樹葉沙沙地被風吹扇動著,還有陣陣的知了的吵叫聲,簡直就是我的生活,吵得要死了!想象著要是哪一天沒有這些該死的吵鬧聲,我的世界就充滿了幸福,可惜在夢裏都沒發生過。十年了,整整十年了,讓我活生生的成了‘聾啞人’。我不開口說話了,不大大咧咧的笑了,所有的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後來,再也聽不清人們的聲音了,是的我想我聾了,也啞了,也瞎了,因為看不清世界的模樣的了,都快忘了這個世界安靜時的美麗了。我親手鎖上了那扇門,關了所有的聲音,終於我活成了一個身心健全的殘疾人!啊,總算清淨了,可我忘記了言語……那年我十六歲,剛進高中,我變得什麽都無所謂了,逃課、泡吧、打架……什麽都做了,有一次,我喝醉了,被父親從派出所接回家,迷糊中,看見了父親兩鬢的白發,我發覺父親老了,老了很多,我哭了,哭得很用力,對父親道歉。可是父親,還是和小時候那樣憨憨地對我笑,對我說‘少喝點酒,下次想喝了,和我喝,醉了一起睡’,父親替我抹著身子,母親回來後也打趣著我們爺倆。但都沒罵我。那一年,我十九歲,喝酒喝出了事兒,散夥飯後,回家的路上,摔下了山,在死前的一瞬間,發現我錯得好離譜!我改了三年,好不容易把那破碎的心黏在一起,我好不容易……結果,結果就這樣和他們離別了……”呆子哭著,任淚水打濕著衣裳,我好像明白他很痛苦,又好像什麽都不明白,因為我和他恰好相反。我走過去,拿著酒瓶對呆子說:要喝酒麽?呆子盯著我,灌著酒,沒管我喝不喝。我喝酒了,第一次喝酒了,但是酒的味道真的很難喝。然後他哭著,我陪著他;他喝酒,我陪著他;他睡著了,我陪著他。又到離別的時候了,呆子說他要去找他的父母了,因為他想記得他們,叫我也快點回家去,就上路去了。
十四、
那一天,立春了。高山上的雪化成了小溪,流向了山下。我對愛情的認識,僅僅停留在阿滿,還有我父母身上,還有這一路上遇到的人們,他們口中的愛情。但我還是不大明白,愛情是幾度?這是一位我在路上的老奶奶講的故事,是她和老爺爺的愛情:我坐在長椅上看著日落,眯著眼,回想著我們老去的模樣。記得你講過許多許多的故事,每一個故事我都喜歡,時不時你的手摟在我肩上,輕輕地吻過我的青絲,你說:“看那粼粼的江水,就像你的笑臉,在我腦海裏遲遲褪不去。”抬頭仰望著你,啊,那時你早已是白發蒼老的模樣,可你總是講著不同的故事。你說:“小姑娘,等我娶你,可好?”你理了理你的衣裳,從口袋裏拿出一支鮮花,我看著發愣。你又氣又著急:“難不成,你不同意?”“這不是花兒,你騙我,”我指著你手裏的“花”“笨蛋,這是種子”,你把種子放到我手心,“咱把它種上,來年不就是花兒了嘛嗎!還能解饞”,你輕輕拍著我身上的塵,牽著我的手,“回家!”這是我一輩子都聽不膩的情話,步履蹣跚的身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很長...不知道是又想起了你,還是又忘記了你,但,你是誰呀!我總是忘記我也是白發老態的年華。呐,老人...老奶奶說她很珍惜老爺爺用命換來的時間,五年前,老奶奶和老爺爺同時患了很嚴重的病,都下了病危通知書,但是老奶奶活了下來。我倒覺得很正常啊,老奶奶笑著很慈愛地說:在我們那氹有種說法,連著血的至親的人先後生了重病,誰活下來了就是命大,因為是別人用命換來的。所以我很珍惜現在,哪一天老爺爺接她去了,也能高高興興地向他撒嬌,還能得到一朵大紅花呢。老奶奶嗬嗬的笑著,挪步向了老爺爺身邊,老爺爺拿了一朵向日癸,藏在了身後,滿是寵愛的模樣。我記住了,那是一世紀的愛情,是啊,他們滿百了,剛好一個世紀。親愛的,我在想象著,金婚時候的你們,是不是一樣那麽恩愛呢?即便少了我,但我是真的很想看到。父親,桃花要開了,母親最愛的桃花要開了。記得幫我把花兒帶到母親的發間,一定很美!
十五、
有些幸福隻停在了小時候,長大了就沒有了。譬如:信仰。路上的行人並沒有想象的那麽多,偶爾的車輛過後就是一片黃沙,但人們依舊行走在路上。有的一個人背著戶外裝備獨自上路,有的是一家子一並而出,有的是藏原民,在行佛禮。就是“磕長頭”,為等身長頭,五體投地匍匐,雙手前直伸。每伏身一次,以手劃地為號,起身後前行到記號處再匍匐,如此周而複始。懂漢語的藏民說就連遇河流,須涉水、渡船這些也不能怠慢,要先於岸邊磕足河寬,再行過河。晚間休息後,需從昨日磕止之處啟程。他們就這樣不辭千裏就為了虔誠遇佛:從遙遠的故鄉開始,手戴護具,膝著護膝,前身掛一毛皮衣物,塵灰覆麵,沿著道路,不懼千難萬苦,三步一磕,直至拉薩朝佛。我想在這裏遇上他們,應該是入藏了——拉薩。拉薩是個神聖的地方,來自我腦海的深處,拉薩在藏語裏就是佛教聖地的意思。我也算隨心而至吧。這些時日,跟在信徒的身後,聽著他們的禱告,聊著他們的過去,看著他們的生活。不遠處有一個小孩,大概五六歲吧,反正看上去挺可愛的。我走過去,挨著她坐下。她閉眼養神,沒有搭理我,我輕輕戳了她一下,她也睜開眼,有些驚訝。她說:“你是魂魄?”“能和你聊天麽?”我點頭回答她。“天葬”她指著不遠處的地方,那裏圍了很多人還有很多老鷹,“那兒是天葬台,那些是鷲鷹,那個手裏拿著刀具的就是多不丹,漢語就是天葬師。他們是專門處理亡者的屍體,是天葬儀軌中的樞紐人物,也是最關鍵的環節,所以他們的職業素養很高。天葬時一般都要處理幹淨,不留死者的東西,但有的人家需要死者的天靈蓋骨,以便以後燒成灰做成“擦擦”之用。我們這裏還有個別地方有天葬後保留骷髏頭的習俗,藏北的達木天葬台便用天葬台的骷髏砌牆。當生者看到猙獰恐怖的骷髏牆時,無不感到人生的短暫與世事無常,警示人們需積德行善。”她瞪大眼睛又說,“天葬,就是將死者的屍體喂鷲鷹。鷲鷹食後飛上天空,就認為死者順利升天。人死後,停屍數日,請喇嘛念經擇日送葬。出殯一般很早,有專人將屍體送至天葬師首先焚香供神,鷲見煙火而聚集在天葬場周圍。天葬師隨即將屍體衣服剝去,按一定程序肢解屍體,肉骨剝離。骨頭用石頭搗碎,並拌以糌粑,肉切成小塊放置一旁。最後用哨聲呼來鷲,按骨、肉順序別喂食,直到吞食淨盡。”說完她就閉嘴了,朝著天葬的方向念到:嗡嘛呢叭咪吽。我不解,隻覺得天葬也許是神聖的,但對我來說是殘忍的,我接受不了。“你是藏民?”看著她小小的模樣,並沒有穿藏民的服裝。“我是漢族,但我葬在拉薩。”“為什麽?”“因為我病了啊,媽媽爸爸帶我來看美麗的拉薩,我想應該是來祈禱的。其實我不信佛,但我尊重我父母的決定。可惜,我們一家三口在佛前拜了大半年,我還是走了。我覺得吧,這也許就是佛的顯靈吧,讓我多活了幾個月。我叫珺珺,我爸爸取的,好聽吧!”小孩終於笑了。“我叫王騫。”我伸出手和她握手,“好巧,我也是我爸爸取的。”“我一個人坐在這裏兩年了,今年十歲了。你呢?”“我26了。”“我帶你去看我秘密。”她拉著我往階梯上跑去。一路上,她都在不停地介紹這個地方,原來這裏就是布達拉宮。我在山腳下望去,心思沉重了。終於停下來了,她紅紅的臉蛋,在陽光下添上了幾分可愛。她喘著大氣,指著太陽。我跟著望去,遠處的山,山間的雪,“我見過那個,可我叫不出名字。”“那叫隆達,漢語的意思就是風馬旗。很漂亮吧!”她語氣裏充滿了驕傲。眼前的小人兒確實很可愛,就用手捏了她的臉蛋兒。“我很喜歡,謝謝你!”珺珺拍掉我的手,很不客氣的說:“小意思。還有呢!”我望著那山隨風而動的風馬旗,時不時還有鈴鐺的響聲。“走走走,我帶你去個地方。”我還沒看夠呢,就又被拉走了。到了一看,是佛堂,很多僧人聚在一起念經書,感覺很神聖的樣子。突然聽見有人說:“來了,就坐下吧。”珺珺拉著我的手讓我坐下。“你為何而來?”還是那個聲音,但我沒看見人。“不知道。”我如實回答。“佛說:欲知過去世,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做者是。看來你去來欲知過去的。”“忘記了,為何而來。”珺珺在一旁專心的聽著僧人們的念經,根本沒在意我們的對話。“佛說:一念放下,萬般自在。你勇於死而來尋答案,不知是放下了還是沒放下呢?”我摸著自己心髒的位置,說:“它現在不跳了。但我記得生前,它還活著,卻也死了。”“所以你是來尋心的?”“是的,但我不知道丟在哪裏了。”“在世時,心卻丟了;亡後,心又齊了。”我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你沿路而來,途中可曾遇到些人?”“遇見了,很多。”我向他傾說著這一路上的繁瑣之事,說著就笑了、哭了,又笑了。好生真實,那些人那些事都湧出了腦海,說都說不完。我聽見他笑了,又聽見了腳步聲。我抬頭看去,正是一位穿著袈裟的僧人,麵目慈善,嗬嗬笑臉。他說,他的法號叫悟行。意思是領悟世間各行各色的慈悲,已經圓寂了。“施主,從客處來,而我不待你為客。先為主,亦是客亦是主。嗡嘛呢叭咪吽。”我也雙手合十,念叨嗡嘛呢叭咪吽。高僧用手在我頭頂上,縷了縷我的頭發,笑道說:“施主,你該回去了。你已經找到了答案。啟程吧!”我看見他手裏的白絲,問:“這是什麽?”“你的思念。”“可我記不得家在哪裏了。”“沒關係,它會帶你回去的。有緣人定會再遇見。回吧!”他拂袖,叫我離開。他牽著珺珺的手也離開了。珺珺回頭衝我笑了笑,做了再見。僧人們依舊誦經,但我該走了。這次是踏上歸故的路。想著捂行高僧的話,慢慢離開佛堂,我回頭看,才知道,我遇佛了!離開,一年了。我努力地尋找父母的模樣,家的樣子,真的快忘記了。那個地方有我最思念的人啊,也有思念我的人呐!我給父母寫下最後一段話:親愛的,佛,叫我歸家,說我已經找到了我要找的心了。可我還沒見到它的模樣。我想象著是不是它很漂亮,讓人舍不得丟棄,可我是怎麽樣弄丟的呢?對了,程光寄給我的照片,你們看見了嗎?照片裏的我是不是看上去很開朗,很動人?我想應該是的。我要回家了,我要告訴你們這一路上我遇見的所有!
十六、
這一次,我沒有等,沒有猶豫,我坐上了歸家的車,沒有行李,沒有紀念品,但我裝著整顆心回到了故土。故地掘夢,舊人已歸。我突然想起來,在那個地方,我埋下了一粒種子,不知道現在是否開花是否長高,她是否回去……原本我的世界裏住著一個孩童,他充滿了天真、童趣還有快樂。但是生活改變了他,他變得壓抑、無趣、狂躁同時再也沒有了快樂。沒有選擇,那抉擇如果不是原地踏步就會是隨波逐流。前者能永遠的將那份孩子的快樂帶走,後者將失去了全部,是的,所以。但我看見的人們,幾乎都失去了自我,茫然的跟著別人後麵,沒有方向不過也好,至少不會迷路。而我,選擇了前者卻又放不下後者,於是就走著走著走丟了,失去了所有也沒了方向,在那片叢林中,四處遊蕩,看不見來的路,也找不到去的路。四處都是霓虹燈,但都沒有光亮,停在了原地不敢前進,因為我怕疼,萬一失足了怎麽辦,所以我開始欺騙自己……在他們眼裏我是個乖乖孩,聽話懂事。我知道,他們並不了解我,也不曾真正的認識我。原本的我就是一個不怎麽合群的人,顯得那麽孤單;如今早已合群的我,發現更是孤零零。人前,和他們交談,聚會,但總是格格不入,就像一個花著小醜妝容的人,在人群裏談笑風趣,但漏出真麵目的我依舊是那個孤單的靈魂。我騙過了人群,假裝美麗的樣子,到也罷,現在連我自己也都深深堅信著我是快樂的,我世界的小孩還活著!可,在真正熟悉你的麵前才知道,都是一場配合,人們不拆穿,是在等你自己大夢初醒的時刻。我哭了,我在夢裏回到了小時候圍在爺爺,父親和母親的身邊,他們真正開心的笑聲;我去到了我兒時上學的地方,一群孩子在操場上嬉戲打鬧,那群人裏有我;長大了,教室裏堆滿書和卷子的課桌,滿裏偷閑的聊天,帶著笑意;大學時,和那些朋友出去旅遊,談理想,談未來和懷戀過去;後來,在家裏,和父母同桌吃飯時的閑聊,有父母的愛和心,而我也笑了,因為那個時候我很滿足……這些都是我的過去,原來它們一直都在那兒,隻是我讓它們留在了灰塵裏,直到我遺忘了它們……回家的夢,我做了很長很久,又到了深秋時節,我看她的眼神不一樣了,這次我滿懷了情。舊時的家,早就麵目全非,再也找不到17歲那年的模樣,那時的情緒,我也不是那年的模樣,她呢?我尋著記憶中的路,去找那顆種子,是向日葵!走了好久,眼前的情景印入我的眼,一大片向日葵,它們開得很好,我高興極了。我徘徊在院子前,我想知道是誰住在那兒。今年的深秋不知是來得太遲還太早,但天上的太陽並沒有開玩笑,還是很曬,我索性坐到了院子裏的凳子上,有點微風,感覺很不錯。眯了一會,一個姿勢太久了,全身疼。我睜開眼,是她,阿滿!我又見到她了,她拿著畫板在畫畫,我看著她入神,她低著笑,手裏也沒停。但那笑容我還記得,在她秘密的房子裏,她在享受那種快樂。快十年沒見麵了,她還是年輕是的美麗,眼裏有了神情。她輕聲說,倒像是自言自語:“九年了,還好麽?”我走過去,看著畫板上,是我!我輕聲問道:“你還記得?”“忘不掉的!”她放下手裏的筆,輕輕拂去畫上多餘的渣,“我的手記得你的模樣。”“我眼睛好了,回去找你,可你搬走了,那裏的房子也沒了,但我知道你回去過,隻是我們錯過了。其實我知道,當年你埋下了種子,你說陽光很美。當我看到那顆向日葵開出美麗的笑臉時,我就知道是你,於是花了所以的積蓄買了這套房子。想著你哪天會回來。是的你回來了,隻是我……”她仰頭,笑道,“還是見不到你的模樣。”我苦笑,可是我內心是暖的,因為她記得我,她還記得我!我靠近她的臉龐,輕輕地吻了她:“謝謝你!”我離開了,我奔向了家的方向,用盡全力了,這次是真的!
十七、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門牌號,熟悉的人,熟悉的聲音,都是熟悉的環境,隻是少了我!母親,開了門,母親依舊很熱情地說:“騫兒,回來了。”我詫異,我以為母親看見我了,我看見一個人拉開門,跨進屋,“媽,爸,我回來了。”我跟了進去。父親放下報紙,坐到飯桌旁,叫著母親,快點把菜端出來。母親樂嗬嗬地把菜上齊了,一家人吃著飯,談著瑣事,很融洽。父親和母親,並沒有老去的跡象,還是和以前一樣,那個我,多了幾分沉穩。我退回了我的房間,和以前的一樣,沒什麽變化,那是我寫的,那是爺爺送給我的,那是父親送的,那是母親親手做的……書桌上,多了一張照片,是全家福,裏麵多了一個,那個麵容那麽熟悉,是阿滿!原來,那是“我們”的新房。我拿出這一年的信,是給父母的話,原來他們都收到了,裏麵還有一些照片,是群星閃爍下的我,是程光寄給我的,照片背後留了一句話:你找到了嗎?你的心。我覺得我替你找到它了,它如你說的那樣美麗!我看著那些照片,真的很美麗。房間的門打開了,“我”拉開了書桌的抽屜,拿出那一摞書信,說:“你終於還是回來了。我替你保管著這些,替你填滿了他們心裏的落寞,替你照顧著他們,直到他們老去。”“這個房間,就是你尋找了很久的心,它從來不曾丟棄。你太執著了。”他說。這一路,一邊尋找,一邊遺忘。看著這房間裏的一切,是我記憶的地圖啊,填不滿,又缺了一塊,程光說,我的心在離我很近的地方;佛說,先得閉上眼,然後帶著虔誠去渴望。我都做到了!我放聲大哭,房間都是,熟悉的一切都是。“他們,還好麽?”我也不知道此時的我的神情是愧疚還是歉意。“嗯。”他低著頭,回答的有些僵硬。“母親身體還好麽?父親是不是還在愧疚,那個時候沒有攔住我?我寄給他們的信是不是也都看了?”“嗯。信他們都會看上好幾遍。”“真的?謝謝。”我拿著那些信封,“其實,他們都不記得我了吧?”他沒有說話。“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他指著我,眼裏有些憤怒說,“這是事實,是你太自以為是。也好,恭喜你找到了答案。”我抓住他的手說:“從來都是我看著你們一個一個遠去的背影,我哭著喊著求你們留下,別丟下我,但沒有誰過問,沒有誰回頭,沒有誰在意,誰也沒有!此時的我悲傷得可以丟棄了自己,可惜了,都離去了,散了四處……”“沒什麽不可能的,隻是你太悲觀了。”他甩開我的手,走出房間帶過門。砰,門關了。我喃喃自語:你怎麽可能明白,早就空了的心,被慢慢填滿時有多痛苦,那感覺有多奇妙,有多……我坐在角落,放聲大哭,是真的很痛……我記得和爺爺的約定,我要去告訴他,我很乖很聽話,但,丟棄了他的孩子,我知道爺爺不會怪我的,因為這次我也會很乖,我摸著自己的心,說:他還活著,那個天真的孩子還活著……這次,我帶上了行李,去和她告別。她站在向日癸下,眼裏溢出的溫柔,微風吹亂了她的發,但她真的很美。我走過去和她並肩站在,看著她看著花:“阿滿,我要走了。”“嗯。”她輕輕的回答我。“我能抱你麽?”我俯身,擁抱著阿滿,在她耳邊說,“閉上眼,就能看見我的模樣了。”她閉著眼睛,我的樣子漸漸浮現在她眼前,她伸手摸著我的額頭、我的眼、我的鼻梁、我的嘴唇、我的喉結……她很開心的說:“和我想象中一樣。”我牽著她的手放到我心髒的地方,說她說:“我的心空了,空了很久,我想把它填滿,還差一點,就一點點。”我牽著她的手,站在光下,漫步,這一次,我終於不再嫉妒了,再也不是我看著遠去的背影了……她微笑著送我離開,而她就在我身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