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後半夜了，夜空中月明星稀，萬籟俱寂，一切都在沉睡，一個白衣身影急急的掠出了院子，是雪顏。

    不愧是邊疆重鎮，這麽晚了還有士兵在巡邏，雪顏站在屋頂上，看著一隊士兵緩緩從街上走過去，悄無聲息的躍到另一個屋頂上，向不遠處的城樓而去。

    前麵是數十米高的城牆，城牆上都是守衛的士兵，這裏防備嚴密，城牆的一側應該就是屯兵駐營的地方。

    雪顏靠著城牆壁，幾個士兵列隊巡邏，他們剛從雪顏頭頂上的城牆走了過去，雪顏就躍了上去，城牆下布滿了軍隊駐紮的營帳，不遠處果然有幾個獨立的圓倉，那裏應該就是軍備的糧食了，可是城樓上每隔幾米就有士兵站崗，悄無聲息是過不去的。

    雪顏趁那隊巡邏兵還沒有回頭，就從袖口拿出瓷瓶四處揮灑，香味散了出來，雪顏屏住呼吸。附近的士兵接二連三的昏倒了，雪顏用絲帶纏住瓷瓶在四周輕揚，花香曼妙，城樓上士兵都應聲倒地安靜的睡著了，曼陀羅花粉會讓聞到的人一直昏睡，雪顏用野花粉稀釋過了，但是也足以讓這些士兵睡到天亮了。

    圓倉周圍也有人把守，雪顏跳了下去，腳尖剛剛著地就連忙背貼牆壁，躲到了陰影裏，一切都很安靜，沒有人發現她。

    “好香啊……”一個士兵用力的嗅了嗅，就倒在地上昏睡了過去，雪顏輕手輕腳的靠近圓倉，花粉確實發揮了作用，嗅到的士兵都安靜的睡著。

    雪顏一直屏息，都覺得腳步有些輕飄飄的，從圓倉頂部跳了下來，連忙蓋上了瓷瓶，進到了圓倉裏麵，大口大口的喘息著新鮮的空氣。

    圓倉的內部不大，沒有窗，裏麵一片黑暗，雪顏走到深處四下摸索，到處都是堆積起來的糧食，這麽多的糧食堆在這裏，卻不給外麵饑餓的百姓，實在可惡。雪顏用絲帶把幾袋糧食捆在了一起，草屋並不遠，雪顏沿著屋頂快步急掠，把糧食運到院子裏，又來回運了幾次，天已經快亮了，那些士兵也快醒了，沿途已經有難民走出來了，雪顏割開一袋糧食丟了下去，一群難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一擁而上，瘋狂的搶奪從天而降的糧食。

    雪顏在一排一排整齊的房屋上飛掠，每隔幾戶人家，就把糧食割破丟下去，很快糧食就發完了，這些糧食不過是杯水車薪，還是有那麽多難民沒有飯吃，來到人間不能擅用法術，經過這次丟了糧食，他們必然會加強守衛，得想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雪顏把最後一袋糧食送到了草屋裏。

    “大米，怎麽會有大米的？”中年婦女驚訝的看著雪顏手裏的那一袋大米。

    “是在駐軍的糧倉裏偷回來的。”雪顏如實回答，把那一袋大米遞給她，坐在井沿上休息，昨晚沒有睡覺還忙活了一夜，把雪顏累壞了。

    “偷的！”婦女一聽嚇了一跳，連忙走到門口，縮頭縮腦的看了看門外的街道，反手關上了門，撫著胸口悄聲說：“還好沒有被發現。”

    雪顏暗笑，卻不解釋，那些守軍這個時辰才剛剛醒過來，怎麽會被發現。

    中年婦女走過來，稱讚道：“姑娘真是好身手，多少人餓極了，去軍營那邊偷糧食，可惜……連糧倉的門都沒摸到，就被活活的打死了。”

    “糧倉裏有這麽多糧食，他們為什麽不發給你們呢？”雪顏問道。

    “唉……現在是戰時，他們需要供養軍隊，哪裏會管我們老百姓的死活。”女人悲歎。

    “軍隊保衛國家，不就是要保護百姓嗎？”

    “那麽哪裏會管這些，之前賀州的統軍並不是這樣的，不知為何換了幾個統軍，這幾個人蛇鼠一窩，橫行霸道，欺壓百姓，我們要想活命就必須忍氣吞聲，這裏沒有咱們老百姓說話的份，他們有軍隊，他們就是王法。”

    “怎麽會這樣，紀國的皇帝不管嗎？你們的知府沒有告訴他嗎？”昨天，雪顏已經見識過他們的無法無天了，想必這幾個人就是巫國師的心腹，見過他們的為人，自然明白她說的都是實話，但是還是很奇怪，人間的規矩，應該是地方的官府說的算啊。

    “唉……這裏是邊疆，就算皇帝知道恐怕也是鞭長莫及。”女人轉而眼中一亮，像是看到了希望。“不過現在有姑娘在，我們賀州的百姓就有活路了。”

    “我？”雪顏自歎隻是一隻小妖，偷點糧食還可以，但是就算救得了他們一時，也管不了他們一世啊。

    女人審視著雪顏，讚許道。“是啊，姑娘那麽好的本事，出入軍營都能全身而退，一定能為我們老百姓掙得一條活路的。”

    “你們想反抗？”聽她這麽說，雪顏反問道。

    “之前城中有一些年輕人受不了壓迫，起來反抗，可是他們有軍隊，哪裏是百姓能對抗的。後來抗爭被鎮壓了下來，軍方對反抗的人下令格殺勿論，跑得掉的都去山中做了盜匪，沒跑掉的都被活活打死了。”女人無奈的回答。“我去采些野菜回來，姑娘就在這吃些東西吧。”

    “娘，還是我去吧。”小女孩很早就醒了，一直坐在那裏聽她們閑聊。

    “現在外麵的情況應該很亂，你們還是先待在屋裏。”雪顏低聲說。“我出去看看。”

    小女孩從草榻上爬起來，拉住了雪顏的手。“大姐姐，我娘做的飯最好吃了，你就留下來嚐一嚐吧。”

    “娘……”雪顏低聲呢喃，這個字雪顏從沒念過，沒想到如今念出來竟是這麽的遙遠，甚至陌生，這是隻屬於人間的溫情，總會讓雪顏想起自己的身世，雪顏解下腰間的荷包，裏麵裝的是一隻耳環，並不是很名貴，兩個圓潤的玉珠串起來的。聖靈道人說，發現雪顏的時候，雪顏躺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繈褓中隻有這一隻耳環，而這耳環就是雪顏與凡塵親情唯一的牽絆，這是誰的呢？難道是娘的，雪顏把耳環握在手裏，自問。“那另一隻耳環在哪裏呢？”

    “姑娘，你為我們奔忙了一夜，就先吃點東西再出去吧。”

    小女孩看雪顏在怔怔的出神，搖晃著雪顏的手。“大姐姐，我們一起去采野菜，好不好？”

    雪顏跟著小女孩來到後麵的荒地上，荒地上麵雜草眾生，小女孩彎著腰用尖銳的石子把野菜刨了出來，熟練的拂去根部的泥土，放在裙子上兜著。

    雪顏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她隻有六七歲的年紀，就已經經曆了這麽多的變故，真是可憐。

    想想那些富貴人家的孩子，在享受著怎樣的優越生活呢，雪顏低頭輕歎：“都是人，不同的是命。”

    小女孩的裙子兜滿了野菜，走過來拉起雪顏的手，高興的說：“太好了，今天終於能吃飽了。”

    雪顏蹲下身撫著她的頭。“以後每天都讓你吃飽，好不好？”

    “真的嗎？”小女孩問道，仿佛吃飽肚子是一件多麽奢侈的事情。

    雪顏憐惜的捏了捏她的小臉，點點頭。

    “太好了，那以後就不用再挨餓了。”小女孩高興不已。

    雪顏領著她往回走，街上多了更多的士兵，各個都是凶神惡煞的模樣，雪顏俯身輕聲說：“你先回去，姐姐有點事情，辦完了再回去找你們。”

    “好。”小女孩眼珠一轉，點了點頭，聽話的跑回家去了。

    前麵的街上有一個中年男子，坐在自家的門檻上抽著煙袋，看著路過的一列士兵歎氣。

    雪顏走過去，低聲問：“這裏出了什麽事情嗎？”

    中年男子並沒有回答雪顏的話，隻是上下打量著她問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嗯。”雪顏點了點頭。“我是從外地來的。”

    “那就快離開這裏吧。”男子歎氣，一臉愁容。

    “為什麽？”雪顏奇怪的問，雖然沒來過賀州，但是之前對賀州也有所耳聞。“我記得賀州是個貿易重鎮，就算是中斷了與梁國的往來，也不至於會窮苦至此啊？”

    “唉……姑娘有所不知，賀州本來是個富足的地方，常年與梁國通商。可是前不久，賀州來了一個戍邊的統領，仗著自己背後有國師撐腰，就在賀州無法無天，為了加強他的勢力和軍備，大肆的征收糧食，克扣關稅，還擅自抓壯丁去充軍，家中隻留下老弱婦孺，又逢天災，田地荒蕪，百姓都是饑不果腹，他們卻越加橫行，攪的賀州民不聊生。”中年男人吸了一口煙袋，眉宇之間盡是愁雲慘霧。“你看，今天早晨，山匪偷了些軍備的糧食，丟到大街小巷分給難民，那個姓沈的統領就覺得丟了麵子，大發脾氣，這不正準備出兵上山剿匪呢。”

    “上山剿匪？”今天早晨的糧食，明明是雪顏偷的，怎麽和山匪扯上了關係，但是雪顏沒有道明，等待著中年男子解釋。

    “是啊，前不久鎮上那些不甘壓迫的村民，組織了一次起義軍，可是很快就被壓下來了，有些人被打死了，僥幸逃掉的都跑到玉和山上做了山匪，玉和山地勢險要，那統領一時也拿他們沒轍，隻好作罷。”中年男子放下煙袋。“那些山匪可都是好人啊，居然敢冒著生命危險，去偷軍備的糧草來分給村民，真是好人啊！”

    “不是聽說有個叫葉楓的將軍來賀州了嗎？”雪顏打斷他的話問道，她記得葉楓會來這裏的，而且那個巫國師還想害他。

    “葉楓？你是說葉將軍嗎？”聽到這個名字男子眼睛一亮，來了精神。“要是他來了，我們就有救了。”

    “你知道他？”雪顏奇怪，難得師兄來過這裏？

    “那是兩年前的是事了，他可真是個奇才！本來梁國侵擾我賀州多年，這裏的駐軍無能為力，他來不到半月，就擺平了那些做亂的梁軍，重新布防，梁國也一直忌憚著他，不敢來犯！可惜他在這裏未呆滿一個月就走了，之後就聽說他平定四方，成了紀國的名將。”

    “你說的應該是他吧。”雪顏點點頭，師兄曾是天界精英，在人間必是遊刃有餘的。

    “他什麽時候來？若是他在這裏，這裏的駐軍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男子滿懷期待。

    “我也隻是聽說他會來，所以出來問問。”雪顏有些不確定，男子顯然很失望。

    又是一列士兵走過去，中年男子起身，搖頭歎息，邊往屋裏走邊說：“怕是又要打仗了，姑娘還是早些離開這裏吧。”

    雪顏默然，回到了草屋，小女孩在幫她娘煮粥，隻是簡單的在院子裏搭起的火堆，破爛的鐵鍋裏煮著很稀的粥，裏麵還摻著一些已經煮的發黑的野菜。

    小女孩看見雪顏走進來，盛了一碗粥送到雪顏麵前。“大姐姐，嚐嚐我娘煮的野菜粥。”

    雪顏接過那碗粥，暗暗的咽了一下口水，這樣的東西他們都能當寶貝，可見他們的生活是怎樣的窮苦。

    “在我們這小山城裏，這個算是好東西了，姑娘不要嫌棄，湊合喝點，暖暖胃吧。”中年婦女歉意的看著雪顏，這樣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中年婦女雖然窮苦，到底也見過世麵的人，知道這樣的東西在雪顏眼裏，一定是難以下咽的。

    雪顏捧著粥，喝了一口，隻是在米湯裏煮了些山野菜，喝到嘴裏細品，微微有點苦澀，咽下去卻感覺很溫暖。雪顏平時在碧華山喝的都是上好的羹粥，卻沒有吃出過這樣溫暖的味道，雪顏淺笑。“很好喝。”

    中年婦女很高興，熱情的招呼著。“那就多喝些，我煮了很多呢。”

    雪顏點頭，輕聲問：“你們知道，玉和山在哪裏嗎？”

    中年婦女聽到玉和山三個字，臉色一變。“玉和山是我們賀州最高的山，出門就能看見，姑娘怎麽會問起玉和山？”

    “我知道那裏都是山匪。”雪顏並沒有拐彎抹角，糧食是雪顏偷的，如果因為雪顏的行為而讓那些山匪無辜被殺，雪顏怎麽過意的去，何況既然他們也是受苦的村民，又有反抗的膽量，自然日後可以幫助雪顏偷運糧食給村民，雪顏坦然。“不瞞你說，我一個人運不出太多的糧食，你們又幫不上忙……”

    “所以你想去找山匪幫忙！”婦女打斷了雪顏的話，眼裏有些喜色。“姑娘不要聽說是山匪就害怕，其實都是些難民，被欺壓過頭才落草為寇的，向我們這些婦孺沒有能力反抗，就隻能留在這裏忍氣吞聲。”

    “我知道。”雪顏點頭。“我想知道關於山匪的事。”

    “那山匪的首領叫阿青，從前是個流浪的孤兒，鄰居們看她可憐，就把多餘的飯菜給她，才拉扯她長大。那孩子性格豪爽，又極重情義，不願看著這裏的百姓受苦，才起義反抗，隻是沒有成功，就跑到山中當了盜匪。”

    “但是聽說軍隊上山剿匪那麽多次，都沒有成功，我該怎麽才能找到他們呢？”雪顏知道在偌大的一座山上，想找到刻意避世的人，簡直就是大海撈針，她必須趕在那些士兵前麵找到她們。

    婦女附到雪顏耳邊，悄聲道：“這個不難，你上了山一直向東走，就可以了。”

    此時，鎮上響起了戰備的號角，遠處也傳來了呐喊聲，中年婦女感歎。“這陣勢，怕是又要打仗了。”

    雪顏想起那個男子說過，姓沈的統領要起兵剿匪，如今外麵響聲驚天動地，顯然人數眾多，可見那沈統領剿匪的決心了。

    這一次真的惹麻煩了，雪顏暗暗自責。

    “我不能再耽擱了，那些士兵是要上山剿匪的，我得去通知他們。”沒等婦女回答，雪顏急忙放下手中的碗，衝出了院子，向最高的那座山飛掠，完全忽略了婦女在身後喚她，還是救人要緊，軍糧是雪顏偷的，決不能讓那麽多無辜的性命，死於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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