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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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之中,欒華花開得最盛之日,亦是萊城花魁遊城之時。
三年前老城主病逝,那位年少的公子接管城主一位後,便下令全城嚴禁歌舞喜宴為病逝的城主守喪三年。如今,喪期已滿,全城的百姓無一不期待這花魁遊城之日,這可是等了三年的花魁。
此前早已有消息傳出,明月坊為此次遊城籌備了三年,花了三年時間尋得這世間絕美的女子,看來今夜又將有不少達官顯貴為一親芳澤爭得個頭破血流。
“不過這是那明月坊老鴇噱頭做得足,還是今年的貨色的確上等就另當別論咯。”清心別館的掌櫃一邊自顧自嘟囔著,一邊靈活地敲打著算盤。
“我覺得錢掌櫃說的在理,”大堂中原本坐著的一位看官站了起來,飲盡了杯中的烈酒,皺著眉頭說:“我在明月坊裏的老相好可跟我說這花魁連她們坊裏的姑娘都沒見過,怕是那老鴇在唬人,顧著撈錢吧。”
另一位同樣身著錦衣的公子顯然不認同這樣的說法“我倒覺得未必,這絕色佳人可是老鴇親自放出來的話,若真是為了錢在這兒瞎掰,那老家夥怕是有幾條命都不夠折騰吧。”
“可早幾年明月坊的花魁可是在遊城之前就將畫像送到了各家府上,這次可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啊!”
掌櫃的一席話讓原本安靜的別館議論四起。
“今晚到明月坊的哪個不是腰纏萬貫的主兒,得罪了一個,明月坊就得關門!”
“得了,是什麽貨色,今晚見識了不就知道了。”席間坐著的翩翩公子抿了一口茶,將杯子在手中把玩,不耐煩地說道:“再怎麽也不過是玩物。”
飲了烈酒的看客麵帶紅潤,晃晃悠悠地走過來坐下,也不顧素衣公子嘴角掛起的鄙夷開口說到:“喲!這位小哥口氣倒是不小,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乳臭未幹小兒!”借著酒勁伸手就向那素色衣襟抓去,素衣公子向左右使了眼色,示意不必驚慌。
待到那醉漢把人拽到眼前,搖頭晃腦一番,總算將眼前模糊的人影看清,額頭卻開始冒出冷汗,拽著衣襟的手雖顫抖著,卻是越發抓得緊了。“怎麽,還沒看清啊?”眼前的人饒有興致地將這番變化看在眼裏,嘴角牽起一絲冷笑:“是沒看清,還是不認識啊?”說罷,反手拽開拉扯住自己衣襟的手,醉漢摔了個趔趄,“咚”地一聲撞到了柱子上,也顧不得疼痛,馬上俯身跪下一邊磕頭一邊說:“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三爺,請三爺原諒,三爺原諒……”素衣公子看也沒看他一眼,兀自整理了被捏皺的衣襟,便向熱鬧的街道走去,留下了醉漢還在那不停磕頭。
大堂的看客們剛才可是倒吸著一口涼氣,那可是碧城首富白家的三公子啊!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冒犯的人啊!好在也沒鬧出什麽大事,白家公子也已離去,剩下這個不知死活的醉漢還在不停磕頭,倒惹得在場看客紛紛嗤笑。醉漢聽得笑聲聳著脖子斜眼看了看,發現三爺已經走了,便癱軟地坐到了地上,甚是狼狽。
錢掌櫃趕緊讓夥計把醉漢打發出去,下令讓夥計們記住這人長相,以後不能讓此人再踏進清心別館。
年輕的夥計不解,“掌櫃,那三爺是什麽來頭啊,周公子在城西可是開有一間賭場的,也是我們別館的老主顧了,怎麽為了外城的人得罪老主顧啊?”
掌櫃拿起算盤衝著夥計腦袋就是一下,夥計吃疼,摸著頭退後幾步,掌櫃上前把夥計拽到偏門,低聲輕喝:“那姓周的小子算個屁!這白三爺可是碧城白家獨子,白三爺的大姐是碧城城主夫人,二姐是經商的一把好手,白老爺子老來得子,咋們老城主跟白家又是世交!你這小子動動腦子,白家是我們得罪得起嗎?就連現在城主也要敬白老爺子叫一聲世伯!我們又算什麽,姓周的小子又算什麽!今天我們別館不做個表率,吃不了兜著走可是我們!明白不明白!”說完又在夥計腦袋上敲了一下,夥計捂著頭叫著“明白了”一溜煙地跑了,錢掌櫃往地上啐了一口痰,搖著頭走開了。
“三爺怎麽不好好教訓教訓那小子!”在旁作陪的錢莊李公子憤憤地說:“要不我叫點人去給他點兒顏色瞧瞧。”
素衣公子搖搖頭,“大可不必為了這種人失了興致,今天可以來看花魁的。”
李公子聽後大有深意地“哦”了一聲,說:“三爺說得極是,可三爺什麽樣的貨色沒見過啊,上一次的花魁可是三爺拔得頭籌啊,你可不知道我們萊城的貴公子可是暗地裏把你恨得牙癢癢啊,自從你來了萊城,他們可就沒多少好貨咯。”
“哈哈哈”白三爺聽了這話甚是高興,“女人嘛,玩玩就膩了,當然是越新鮮的越好啊,我倒也想看看那明月坊這三年到底找到了什麽好東西。”
“三爺說得甚是,甚是!”李公子看著這眉目清秀的三爺,覺得這三爺不僅不像尋花問柳之人反而帶有些許書生的文氣,霎時就深刻明白了“人不貌相”這番道理,跟著連連稱是。
欒華花開遍萊城,鵝黃的小花漫天飄散,對,也是這樣的時節,亦是這樣的花雨,為救那病入膏肓的母親,自己被父親賣到了明月坊,而這一別就是兩年,不知母親的病情有沒有好些。
她也曾是雙親的掌上明珠,也曾騎在父親肩頭摘過欒華花,也曾與母親一起為父親繡製荷包香囊,也曾擁有滿堂的歡笑,可是上天好像不願讓他們一家繼續享受這天倫之樂,母親一夕之間病倒了,父親變賣了所有家產,起初倒也能勉強維持一家人的生計,可母親的病情非但不見好轉連平時用的藥也不見了療效。
母親不想看到家人被自己拖累,用最後的力氣咬斷了自己的舌頭,本想結束一切病痛一切折磨,不料被父親及時救下送往醫館,也正是在醫館改變這一家人的一生:
那位穿金戴銀的老婦人被突然闖進醫館的一行人撞了個趔趄,要不是身邊的丫鬟扶著怕是早就摔到地上了。等定住身型,正想開罵,老婦人卻像被什麽吸引住了一般,怔怔得看著那突然闖入的一行人。
“大夫,大夫,請救救我夫人吧!”狼狽不堪的男子懷中抱著一人就往診室衝,不管太夫是否得空,也不管旁人發出不滿的“嘖嘖”聲。
大夫倒是見慣了這陣勢,把病人接過來放到了旁邊空置的木板上,看著病人滿嘴的血,就猜到了八九分,立馬讓醫童拿了白芨三七粉止住了血。
望聞問切一番,立馬讓醫童點燃了安息香,揪著花白的胡子說:“這血是止住了,可這病人的癆病已深入心肺,若無靈藥,怕是很難醫治咯,這癆病傳染性極強,我雖用了安息香,也不宜讓這種病人在老朽這兒久留。”說罷便抬手作送客狀。
“大夫!您請救救我家內人吧!不管用什麽靈藥我都願意去找,隻要能保我內人一命!大夫!大夫!”見自己父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著,在旁哭泣不止的小姑娘也跪下不停地磕頭,什麽都不說,隻是一個勁地磕頭,叫人眼見尤憐。
大夫歎了口氣,說:“是老朽無能為力啊,這癆病要用上好的靈芝入藥才能治得了侵入血脈的癆蟲啊,可這上等靈芝是一般人不得有的啊!”大夫一邊說著,一邊想要扶起跪在地上的兩人:“我看你們也不像富貴人家,就算富貴人家要找到千年靈芝也絕非易事,要醫好夫人的癆病,談何容易啊!”
仿佛晴天霹靂般讓跪著的兩人瞬間癱軟了下去,腦子裏一片轟鳴,什麽都聽不見一般,呆坐在地上,哭泣也漸漸停止了,仿佛眼淚已經哭幹了,兩人的眼裏空洞一片,如同絕望的死水。
大夫搖著頭,也不再試著去將兩人攙扶起。
“要是靈芝的話,奴家這裏倒是有兩支。”聲音是從診室門口傳來的,原本絕望的人身型一怔,向聲音的源頭望去,是那個富態的老婦人,對,這就是明月坊的老鴇,萊城第一大青樓的老鴇。
之後發生的事,談不上有多充滿希望,但又不盡是絕望。
以至到最後都好像覺得那是不曾發生過的事一樣,仿佛自己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天真少女,仿佛一切的不幸隻是一個夢境,等睜開眼睛還是有母親的歡笑,父親的叮嚀。隻是父親那滿臉的淚痕,及母親慘白的臉日日入夢,提醒著她不幸已深入骨髓。
到了明月坊後,老鴇倒也沒有讓她如其他青樓女子一般拋頭露臉,反而將她反鎖在閣樓,除了老鴇和古琴師傅外再也沒有見過其他人,一日三餐也是放在門口,日日以清風古琴為伴。雖說自己身處煙花之地,可屬於自己的這一方天地卻是極為清靜,這倒是她沒想到的。
倚著窗戶,紫衣女子側目看著在欒華枝頭嬉戲的飛鳥,多麽自由啊。
“哎喲喂!我的姑奶奶,怎麽還沒梳妝啊!翠兒呢?那死妮子又死到哪兒去了!”
剛跑到樓梯轉角的翠兒聽得責罵,硬著頭皮加快了步子。
“姥姥,我在這兒呢,幫姑娘撿欒華花去了!”翠兒跑進屋,趕緊攤開自己的雙手,捧著滿手的小黃花伸到老婦人麵前。
老婦剛想發作大罵,轉念一想便壓住胸中火氣,狠狠白了翠兒一眼後,拿著梳妝台上的黃玉梳,走到窗邊,一邊梳著紫衣女子如瀑般濃密的黑發,一邊輕聲說:“我的姑奶奶,今天可是大日子,我花了兩年的心血,可就在今朝見分曉啦,當初我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是我找了許久的花魁,是這世間最美的女子,我可是好吃好住地供了你兩年,教了你兩年,今天就是你報答我的日子,要不是我,你父母可……”不等老婦說完,紫衣女子皺眉側身,抬手擋住了老婦正在為自己梳頭的手,拿過手中的梳子,細聲說:“祺漪不敢忘姥姥的救命之恩。”
老婦見此也識相地不再多說,衝著翠兒使了個顏色,“好好準備,午時一過我再來接你!”說完就匆匆下了閣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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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大家交流之後發現自己臉排版上麵都很有問題,也喜歡大家看文之後有什麽問題就跟我說,我也可以修改,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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