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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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今年的欒華花開得可真是極盛!”花白胡子的長者站在城牆上眺望著那一片花海。

    身側頭戴束發紫玉金冠的男子也略帶欣喜地回到:“是啊,花滿萊城。”

    老者收回遠眺的目光,看到眼前俊美的男子臉上掛起一絲笑意,心頭不免舒了一口氣,老城主突然病逝,大小事務都壓到這不及弱冠的少城主身上,朝堂上下暗濤洶湧,三年的步步驚心、運籌帷幄才將一切動蕩給遏製住,看來眼前這位身形消瘦的少年已不再是當年的繈褓嬰兒了,是真的長大了。

    翠兒將手裏的欒華花小心翼翼地放到繡好的錦囊中,紮緊袋口,係到了紫衣女子腰間的緞帶上。

    “姑娘,翠兒今天一定給你梳一個最漂亮的發髻!讓別人看了都流口水!”

    紫衣女子被這一番話逗笑了,也稍稍回過神來,對著銅鏡繼續畫眉。

    再感傷有什麽用呢,自己命該如此,又有什麽辦法呢,欠下債總歸要自己償還的。

    看到眼前的美人又流露出一絲哀傷的神色,翠兒靈機一動,繼續打趣地說:“雖然我隻是個打雜丫鬟,沒見過什麽世麵,但是我覺得姑娘可是我見過最美的人了,肯定有很多人會像我一樣喜歡姑娘的!”

    話音剛落閣樓的門便被推開,一行人捧著淡金色的綢緞錦衣跟著老鴇就進來了,“姑奶奶,快把這衣服換上!這可是我讓繡莊特地準備的,可是鑲了金線的,想必金縷衣說的也不過就是如此了,嗬嗬嗬,光是想著這衣服穿在你身上我就覺得美!”

    一邊說著一邊衝丫鬟使眼色,身後的丫鬟頭趕緊拱手將衣服遞上來,老鴇接過衣服,招呼著翠兒,“翠兒!快來給你主子換上!”

    翠兒把鎏金穿花戲珠步搖插到紫衣女子剛梳好的發髻上,稍作整理了一下,附在女子耳旁說:“姑娘,要換嗎?”

    女子這才稍一側身,看著進來的一行人,老鴇今天濃妝豔抹,打扮得格外花枝招展,手捧著的錦衣淡淡透著金光,雖不喜歡過分招搖,但也點頭答應了。

    老鴇一看,麵露喜色,讓身側丫鬟退下後,就和招呼著翠兒一起給江祺漪更衣。

    江祺漪不免覺得些許尷尬,但無奈翠兒已為自己精心梳好發髻,若自行換衣的話定要將翠兒的巧心思弄亂,微微紅著臉便答應讓兩人替自己換衣了。

    老鴇臉上的喜色是擋也擋不住,這皎白如玉的身子,被淡金色的底裙襯得格外剔透,細細一看底裙上用細如胎發的金線繡成百鳥朝鳳圖,再點綴上珍珠,交相輝映,貴不可言,一雙玉腿在裙間若隱若現,再披上織金上衣,露出白嫩的雙肩,別在女子衣襟那株月牙色山茶花,更是襯得女子清新脫俗,俏麗多姿,讓人看一眼便心醉。

    翠兒將欒華花錦囊重新掛到女子腰間,淡淡的花香混合著脂粉香,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輕盈起來。

    “走吧!”

    蒙上麵紗,老鴇和翠兒左右攙扶,向著樓下那喧囂走去。

    走過了閣樓的清淨,再跨過後院的竊竊私語,再到大堂的擂鼓轟鳴,江祺漪幾乎是屏著氣走了過來,明月坊的姑娘們早早就出來,圍滿了這三層小樓,都等著看那豔壓群芳的花魁。

    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哪怕是隔著一層麵紗,也能看到那精致的容顏,絕對不是那種風塵女子豔俗的美,這種美仿佛是超脫凡塵的仙女降臨,讓人豔羨不已!

    坊中資曆尚淺的姑娘們都紛紛驚歎著自己所見的美麗,而那些頭牌,幾乎個個都咬牙切齒,恨不得馬上撲過去把那副皮囊毀掉!

    明月坊門前停著由八匹白色駿馬拉著的轎攆,轎攆是金色的頂,四周綴著綢緞,江祺漪在老鴇的攙扶下坐了上去,接過翠兒遞上的古琴,輕撫著琴,讓她感覺平靜不少。

    老鴇安排兩隊護衛左右護行,自己則坐上後麵的轎攆。

    鞭炮聲響起,遊城隊伍開始緩緩行進。

    待鞭炮聲落,江祺漪便彈起了古琴。

    到了正街,行人明顯開始躁動起來,口哨聲、吆喝聲四起,似乎每個人都拚盡全力想讓花魁注意到自己,哪怕隻是被看一眼也足夠了。

    的確,路上看熱鬧的多是普通百姓,花魁在他們心中亦是可望不可及的,也隻有在這一年一度的遊城日才能一飽眼福。

    而且今年的花魁隱隱看著,是絕美的!哪怕較攆四周有綢緞遮擋,花魁又帶有麵紗,但似乎人人都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吵鬧聲也漸漸停止,因為聽到了美人指尖奏出的琴聲,眾人都安靜下來,隻是像被勾了魂一樣緊跟著遊城隊伍。

    “給我滾開,也不看看擋著誰的道了!”李公子衝著前麵擁堵的人就是一腳,身側隨從隨即撲過去把擋著道的人拽開。

    李公子收了怒顏,換上了討好的笑容,對身側的人說:“三爺,我看這人太多,要不我們先去明月坊吧,這遊城也沒什麽看頭,反正到時候都是您的囊中之物!”

    錦衣公子看著遠處緩緩駛來的轎攆,搖了搖頭,說:“不必了,今天我倒想就在這兒看看!”

    “行!難得三爺有此興致,那我也就奉陪到底了!”李公子說罷,便叫身旁的隨從都圍攏過來,叮囑著若有人衝撞了三爺,定要好好教訓一番。

    如此這般,隨從把自己的主子護在中心位置,就避免了看熱鬧的人潮衝撞到二人。

    三爺饒有興致地看著周圍的人,雖說自己年年拔得頭籌,那可都是明月坊早早就邀請自己為座上賓,也就從未看過遊城,今天倒是心情好,想出來看看,卻著實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男人個個都跟丟了魂一樣,女人有的是滿臉羨慕,有的則是咬牙切齒。

    這等景象不禁讓三爺心中升起一絲嘲諷,真是可笑,竟然為了一介女流弄成這樣,真是可笑至極!

    人潮漸漸多了起來,花魁的轎攆也越來越近。

    古琴聲也穿過吵雜傳了過來,分外清冽,似潺潺水聲,又如啾啾鳥鳴,彈的是一曲《春色》,音雖好,卻讓聽者多了一絲神傷,讓曲裏的春色掛上了一絲蕭條。

    “有意思,還以為是平常庸姿俗粉,聽了這琴音,更讓我多了一點期待啊!”

    李公子聽到三爺說什麽琴音,自己倒是一點兒都沒聽到,再定下心來仔細聆聽,就是聽得周圍的越來越吵的喧囂,便沒有接話,省得自討沒趣。

    紅綢轎攆越來越近了,女子在層層的綢緞下若隱若現,正街兩旁的欒華花在忽來的一陣風中紛紛飄散開來,擋住佳人的綢緞也被吹開了一些,眼前這一番景象太美!眾人忍不住驚呼!

    “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一眼!太美了,像仙女一樣!”

    “真的嗎?”

    “太可惜了!時間太短了!又被綢緞擋住了!”人群中彼此詢問交流的聲音此起彼伏。

    “老天爺啊!再刮一陣風吧!”

    “對對對!再來一陣風!”而此時的風卻不顧眾人的期盼漸漸停止了吹拂。

    李公子拍著已經看呆了的隨從的頭,“臭小子!你看到了嗎?長什麽樣!”隨從吃痛一下收斂了目光,“沒,我也就隱約看到個人影。”

    “沒出息!看了個人影就成了這傻樣!”側身又問:“三爺,怎麽樣啊?”錦衣公子嘴角揚起淡淡笑意:“走,直接去明月坊吧!”

    “現在就走?我可什麽都沒看到呢?”李公子顯然有些意猶未盡,不過也隻是小聲嘟囔著,緊緊跟在錦衣公子身後,朝明月坊走去。

    遊城還在繼續,老鴇把這一盛況看在眼裏,心中竊喜:果然不出我所料!我這是種了一棵搖錢樹啊!

    鵝黃的欒華花落得滿街都是,像是鋪上一層絨毯,駿馬帶著佳人在這城池遊走。

    城中一片歡騰,大家像朝聖的教徒般緊跟著,目不轉睛地盯著轎攆,想要把佳人的一舉一動都收在眼裏,刻在心裏!也是第一次殷切地希望這條街道能沒有盡頭,就這麽一直遊走下去!

    各家府邸的家丁也都匆匆趕回向自家老爺、少主匯報了今年花魁遊街的情況,想要一親芳澤的人也都開始做起打算,紛紛帶上金銀寶玉趕去明月坊。

    天色漸晚,遊城也接近尾聲,轎攆停在了明月坊正門,兩隊護衛團團把轎攆圍住,翠兒上前接過古琴,遞給了身後的丫鬟,把手伸進綢緞給即將要下轎的人做一個支撐,刹那間,圍觀的人潮頓時安靜了,都停止了動作,屏息凝視著,隻見白玉般的手搭在丫鬟的手上,另一手掀開了綢緞,身態輕盈地緩緩下轎,每一個動作都激起人們心中一處漣漪,身著華服的璧人就這麽全完展現在了眾人眼前!

    被金衣包裹著的玉體婀娜多姿,華服與珠玉在她身上都失了顏色,仿佛她本身就是世上最珍貴、最耀眼的珠寶!眾人漸漸沸騰起來,都拚了命得擠過來,想到看得更真切,更仔細!在護衛的保護下,佳人無奈加快了步伐了,向坊中走去,明月坊的門也緊緊關上了。瞬間所有光芒都消失了!世間失了所有的色彩!又恍若一場夢境破滅,隻是眾人仍然癡迷地想沉醉在那美夢中,不願清醒!

    “咚咚咚”丫鬟在門外敲著著們急切地說:“姥姥!你快出來,堂中鬧得不行了!”

    老鴇本想稍作梳洗一番,聽得丫鬟如此急切,便對著銅鏡理了理發髻,開門後跟著丫鬟到了中堂。看著滿堂的達官貴人,心中甚是高興!加急了步子,走到了二樓大殿中央的戲台,抖了抖手中的絲絹,開口說:“哎喲喂,各位爺,還請稍安勿躁,我家姑娘今個兒可在外遊城一天了,稍有疲憊,怕怠慢了各位爺,回房稍作梳妝,立馬就出來了啊!我先讓咱們明月坊頭牌浣鶯給各位爺跳支舞助興啊!”說罷,便讓丫鬟去請了浣鶯來。

    這浣鶯早前也是花魁,長得水靈,叫人愛憐,舞技也是一絕,城中才子詩中所說的“一步生芙蓉,一舞若驚鴻”便是指的浣鶯姑娘了。

    各位看客對這樣的處理還算滿意,都靜下來欣賞著美人的舞姿。

    老鴇看到了三爺與李公子坐在大殿正前方,便笑盈盈地跑過來,“喲,三爺來啦!真是有失遠迎啊!老奴安排的這個位置可好啊!”說完俯身在三爺耳邊輕聲說:“您可好長時間沒來了,浣鶯可是念叨您多時了!”

    三爺喝了一口茶,笑著說:“浣鶯的舞技越來越好了!”老鴇見三爺身邊的李公子,也客套地寒暄了幾句,陪著喝了幾杯酒。

    餘光瞟到了在戲台後探頭探腦的翠兒,立馬走了過去,“翠兒,趕緊把你主子帶過來!”翠兒應了一聲,不一會兒就帶著江祺漪到了大殿後,老鴇滿意地看著眼前的人,頻頻點頭,美!真是美!

    浣鶯一舞作罷,也退到了舞台後,老鴇叫住浣鶯說:“鶯兒,去三爺那裏吧,他來了,剛說起你了!”

    浣鶯一聽,麵露喜色,來不及褪下水袖,拎著翠綠裙擺就往正殿小跑去。

    浣鶯見到三爺,就癱軟地靠了上去,嬌嗔地說:“三爺可是好久沒來了!是不是已經把浣鶯給忘了!”

    錦衣公子用手指點了一個美人的鼻尖,柔聲說:“浣鶯的美貌我可忘不了啊!”

    李公子在旁悶聲灌了兩杯酒,心想這三爺可真是豔福不淺!明月坊的頭牌就這麽黏過來了!想當初我送了不少珍奇古玩給這浣鶯,她卻不知好歹地都給退回來了,連麵都見不上!還以為是心性孤傲,卻不想是早就有了三爺這位金主!看著二人親昵地在一旁打情罵俏,更是讓李公子心裏不爽,連連喝了好幾杯酒!

    老鴇帶著江祺漪緩緩走到戲台中間,這一步步走得,讓在場的人都停止了動作,也停止了喧嘩,原本和懷中女子嬉戲的三爺也定下身來,饒有興致地看著台上依舊蒙著麵紗的人。

    “各位爺!這位可就是明月坊今年的花魁,祺漪!”老鴇拽著江祺漪的手,把她往前輕輕一推,“快,祺漪,見過各位爺!”女子被突然這一推,嚇得有點不知所措,略顯焦慮地揉搓著手裏的手絹,老鴇見她半天不吱聲,又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腰,提醒她趕緊說話。

    江祺漪這才反應過來,剪水雙眸眨巴了兩下,環視了周圍一周,最後定睛在正前方那位摟著浣鶯的公子身上,“我叫江祺漪。”這如同雛燕般怯弱又倔強的目光倒是看得三爺有些不自在,不自覺與懷中的女子保持了一些距離。

    台下眾人聽得這聲音酥酥的,這名字也覺得甚是好聽,忍不住反複在口中叨念“江祺漪、江祺漪”。

    這時翠兒把已古琴帶了上來,備了椅子,老鴇見此,上前一步說:“我家姑娘,最善撫琴,就連窗外的鳥兒也時常會被琴聲吸引過來呢!”

    江祺漪微微向前一欠身,行了個禮,輕聲說:“小女子獻醜了。”

    纖纖細指熟練地在琴弦間來回跳躍,音律緩緩而生,起初曲調深沉,節拍雖輕快明了,但也隱隱感覺到一絲壓抑,接著泛音與按音交替出現,仿佛是對命運不公的傷感,雖有哀傷但亦不至絕望;接下來的曲調則都是比較清澈的泛音,情調明朗,仿佛彈奏者看到了光明,找到了希望。

    一曲終了,餘音繞梁,好一曲《幽蘭》!

    時間靜止了那麽兩三秒,等眾人回神後,紛紛鼓掌,連連叫好!

    老鴇走上前,清了清嗓子,殿裏安靜了不少,大家都知道競價的時刻到了!抱得美人歸的時刻到了!

    “我家姑娘呢,大家人也見到了,藝也欣賞過了,這次花魁是否合各位爺心意,奴家也不妄自猜測,現在咱們也不免俗套,這花魁的麵紗可是誰要來摘啊!”

    話音還未落,殿中就像炸開了鍋一般,出價聲此起彼伏!老鴇伸出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規矩呢,各位爺自然是懂的,大家公平競價,價高者則可得美人!不過還請大家出價時,一個一個來,老朽年紀大了,耳朵可不好使了!”說完便坐在了丫鬟剛剛搬到台上的玫瑰椅上。

    江祺漪拽著手絹呆坐在老鴇身側,目光閃爍著,盈盈的淚水快要決堤。

    ------題外話------

    第一次寫文,把自己腦子裏想得故事寫出來,感覺真好!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也希望大家多多指點!希望你們能喜歡O(∩_∩)O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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