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狹路相逢(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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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頸上除了痛,還有濃濃的死亡的陰影,趙清昀仰頭垂眸,麵前之人呼吸沉重,鼻息間吐出的呼吸都帶著威嚴。
“將軍,我……可以補救!”她忍痛竭力擠出話來,慌亂的手指再次刮上盧鈞越的手背,她不想死,她還沒有找到上輩子殺她的人,也還沒有替這一世的趙清昀好好活著,她怎能死?
脖頸上的力道鬆了一分,她試探著:“我家中姐妹手巧,不如我讓姐姐替將軍……”
盧鈞越手背上傳來一片溫熱,還有熟悉的酥麻,他默默感受著沉迷著,長久沒有開口,氣氛一時僵到極致,趙清昀嚇得窒息,小巧的鼻孔呼出灼熱的氣息,遠遠撲到盧鈞越外露的脖頸上。
空氣裏有淡淡的冷梅香,這香味很清幽很熟悉,鬼使神差之下他沉沉啟口:“我的鞋並不是誰人都能做!”
“那……那我……我做,我會做!”趙清昀強大的求生意誌讓她根本沒有意識到她說了什麽。
反應過來的時候盧鈞越冷峻淩厲的麵容一閃,清韻,清昀,看在她有一分像她的份上……
他鬆手離去。
這是答應還是不答應?趙清昀額頭沁著冷汗,手指發涼……
“三日!”她隻有三日的時間,盧鈞越的聲音遠遠飄來,殺意漸消。
趙清昀後背已經濕透,身子貼著門簷朱漆圓柱一頭坐了下去。
她差一點就要死在盧鈞越手上,摸摸痛得沒有知覺的脖頸,她拍著胸脯告訴自己,盧鈞越不認識她,依他此時陰沉不定的性子,她暫時得遠著他才行!
回到趙府,趙清昀幾乎是跌跌撞撞地回到聽竹軒,一頭癱倒在軟榻上。
“昀哥兒,哥兒,這是作甚了?”柳嬤嬤驚得扔了手上的針線活趕緊過來扶她。
“沒……沒事!讓我歇會兒!”趙清昀撫著胸口,她得緩口氣。
柳嬤嬤嚇得心慌,又是倒茶又是拍背,昀哥兒是趙府大房的嫡子,一向聰慧明白行事穩妥,何曾有過如此慌亂的模樣。
柳嬤嬤待她一杯熱茶下肚連聲詢問。
趙清昀秀白的臉上一青,將茶盞還給她搖頭:“無事,無事,隻是踩髒了盧國公的鞋!”
“啊……”柳嬤嬤手頭的茶盞一晃,差點摔落。
這還無事,大梁朝誰人不知盧國公心狠手辣,連自己家人都不放過,自家這清秀如竹的少年公子哥落到他手裏焉有好果子吃?
趙清昀瞧見柳嬤嬤慘白的臉就知道她想多了,安撫地拍著她的手背,一將盧鈞越讓她做鞋賠他的事兒說了。
柳嬤嬤似是不信她的話,不過趙清昀眼神清亮如水眉眼周正,再真誠不過了。
她眼中一亮轉身拿過放在紅木圓角短幾上的鞋底:“正好,奴婢這鞋墊剛納好,尺碼是大碼的!”
“不行,盧國公是武將的腳,足有近九寸的長度,這太小了!”
“那,那沒事兒,奴婢這就重新納一個,隻要你有尺碼和花樣子,啥樣兒的鞋奴婢都能做。”
趙清昀一口氣道出盧鈞越的尺碼,隻說過後心頭掠過一抹異樣,想要抓住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時候,卻又什麽都沒有留下。
她看著屋內新點的燭火長出一口氣:盧鈞越穿鞋從來都挑剔,以前在武定侯府那麽艱難的時候,也是穿不慣別人做的鞋,必定得讓她細細的做了,他才肯穿,要是柳嬤嬤做出來的……
寒風透過開了一條縫的窗戶吹進趙清昀的脖頸裏,她冷得一驚,好似有種被盧鈞越掐住她脖頸時的難受,他事先說過,不要別人做的,懾於他的威儀,她不敢做任何小動作。
“罷了,我……自己做!”
趙清昀近日真真是極辛苦,上午在族學跟著胡先生學寫科考八股文,現下重點研究破題和承題,下午要到趙老爺子的書房裏與趙煦一起聽他的科舉經驗。
黃昏回去後要將胡先生和趙老爺子安排課的業和文章寫完,才能開始做鞋。
這樣一忙活,可把柳嬤嬤心疼壞了。
隻可惜,憑她再三勸說,趙清昀都未曾聽從,想她死去多年,手藝俱都放下,幸好還未曾完全手生,在試壞了十雙鞋墊後,終於找回了當初的感覺,連著生熬三日,總算趕了一雙皂靴出來。
十層底的鞋墊,手放上去棉軟有力,皂青的麵,靴筒尖上繡著蒼翠的竹節,精致好看。
“呀,昀哥兒這一手竟比奴婢做的還好!”柳嬤嬤滿臉驚歎!
“還,還不是嬤嬤教的好!”趙清昀淡淡一笑,掩飾住她的心虛
“昀哥兒就是聰明,不僅書讀得好,就連這女子的女工也能……”柳嬤嬤隻以為趙清昀是真的聰明,而且骨子裏是女子,故而天生會做,做得好也能理解,倒從未想過其他。
“咳咳……”趙清昀聽到門外的腳步聲,連忙清咳幾聲將其打斷。
“二弟可在?”門外趙煦連通報都等不及,推開小廝安平徑直往裏闖。
趙清昀手裏一緊,手中的皂靴來不及放下,隻能緊緊捏在手裏,臉上閃過一絲不悅:趙煦那麽大的人居然連規矩都不懂。
而且她認定了趙煦有意害她,沒打算給他好臉色,一來就開懟:“大哥真是稀客!”
趙煦狐狸眼微微一鉤:“紅文館今日以文會友,聚集大梁四海舉子,祖父有令,讓二弟與我一同前往!”
趙清昀眨眼睛,春闈臨近,大梁都城的確已經匯集了一眾舉子,她想走科舉之路,那些人就是她的競爭對手。
有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去,現在就去!”趙清昀示意趙煦出去,轉身讓柳嬤嬤更衣。
趙煦卻背著手站著,無動於衷:“你我皆是男兒,有什麽好避諱的?”
趙清昀扔了皂靴,索性真的當著他的麵更起衣來,反正她胸上的束帶夠緊,不至於暴露。
趙煦的目光卻並沒有放在她更衣之事上,而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扔在軟榻上的皂靴。
墨青繡竹枝的靴子,那麽大的尺碼,給誰做的?他的目光下意識的看向趙清昀的腳。
她一向穿著長袍,將一雙腳蓋得嚴嚴實實,這還是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外露的靴子。
普通的墨黑色長筒靴,隻鞋麵顯得極小。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伸出腳與她比了比,比她至少大了近兩寸。
她比他隻小四歲,腳竟然小這麽多?
趙清昀察覺到他的著重點,立刻用長袍再次遮住靴子,匆匆推他出門。
紅文館位於順天府城東泠水江畔。
微風拂麵,江邊柳枝垂依,湖麵波光粼粼,一片春意盎然。
趙氏兄弟到的時候隻剩下二樓大堂的位置,索性臨江,極目遠眺,自可望見泠水江隨波飄蕩,新長出來的蘆葦蕩夾著青綠、草黃的顏,風波不止。
四周才子高談闊論,詩詞歌賦,遍天齊飛。
趙清昀本著學習的目的而來,看過江景,便打量起周圍談興正濃的人。
一眾舉子此時誰都不肯展露真實水平,隻肯談論一些風花雪月的詩詞,談過南唐國主李煜的悲情,又有人提議討論《毛詩》中最讓他人歡喜的句子。
有人率先我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還有人直言:“江漢浮浮,武夫滔滔。匪安匪遊,淮夷來求。”
大家便直接指他太過崇尚武力。
……
大家各抒己見,氣氛倒也活躍,又都是讀書人,本著多個朋友多條路,趙煦也含笑站起來表達了一番自己的觀點。
趙清昀本想低調,卻被趙煦推了起來:“舍弟也有些許看法!”
趙清昀來不及咬牙瞪他,眾人目光已經打到她臉上。
看他們一臉好奇,趙清昀清清嗓子娓娓道來:“《毛詩》中一向喜歡‘訏謨定命,遠猷辰告,敬慎威儀,維民之則。’”
一言既出,紅文館皆沸騰。
但凡看過《毛詩》之人都知道此詩句,此乃講為政之準,探討威儀之說,大有上位者的氣場。
“妙啊!”三樓雅間傳來一道附和之聲:“在下蘇州鄭淵,聽趙賢弟這般一說,甚是讚同!”說著他隔空舉了舉杯盞,並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樓。
“二弟當真是好運氣!”狗屎運,趙煦陰沉著臉,早知道他有這般好的機遇,今天一大早,就不該叫他來,可也沒辦法,這是祖父的吩咐,老爺子是他唯一的依仗,他若不聽話,失了這依仗在府裏真真是沒法活了。
趙清昀不打算理睬趙煦,隻朝上舉了舉杯,以茶代酒,一口飲盡,放下杯盞,她暗暗思忖,這人的身份恐怕不簡單,畢竟今日能在紅文館坐在雅間的人能是普通人嗎?
“還請趙賢弟上來一敘!”鄭淵已經開口相邀。
人家已經說得這麽清楚,她要是僵著不去,便是不給人麵子了,她雖未起與他相交之心,卻不敢在還未踏足官場時便將貴人得罪了。
樓梯的“咚咚”聲響過後,蘭亭閣紅木朱漆大門洞開。
趙清昀緩步而入,繞過四扇蜀繡鯉魚跳龍門屏風,見得正堂上跪坐一年青男子,穿淡黃色繡祥雲紋蟒袍,麵龐如玉,溫文爾雅。
趙清昀心頭“咯噔”一跳,大梁朝對祥雲紋的花飾有要求,非貴族不能穿,她悄悄側眸細看一番,心裏湧上莫名的熟悉感。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本宮倒是頗為喜歡你剛剛那番論斷,雖不是《毛詩》本意,卻已然得其精髓。”
趙清昀輕訝倒頭就跪:“學生給皇太孫殿下請安!”大梁能自稱本宮的男子唯有東宮皇太孫梁子弈一人。
皇太孫在士林之中名聲頗佳,可想到他的未來……趙清昀連連掩飾地低頭。
“免禮!”梁子弈溫文收禮,笑看鄭淵一眼:“本不欲將本宮身份告知於你,便是不喜歡這等繁文縟節,隻是依你之才學,又獨得國子監祭酒的指點,想必來日定是有緣進士,亦要相見!”
趙清昀連連謙虛,直道不敢,她強心於此次科舉,可實際上對自己的信心卻並不足。
她所依仗不過是原主十年苦讀的基礎,還有她尚為趙家女時所識的大字,亦有身為玄鐵劍魂時跟著盧鈞越所讀的兵書和各種地理國誌。
“必中不敢也,唯有盡力而為!”趙清昀收拾好慌亂的心情,力求中規中矩,不要在貴人麵前說錯話。
“隻要你在貢院好好發揮,想必大事可成!”梁子弈清淡一笑,麵容溫和,細長的眸如彎月,和煦溫暖。
幾番話說下來,趙清昀竟覺眼前太子殿下極其親民,說話聲音又好聽,再加上鄭淵熱情有加,不由跟他們坐得親近了一些,多喝了幾盞茶水。
門外突然傳來響動,立時有內侍上前:“稟太孫殿下,盧國公來了!”
“哦!是本宮的小姑父來了!”梁子弈顯得很高興,還招呼著趙清昀坐到他身邊,特地給盧鈞越空了個位置出來。
趙清昀渾身僵硬,一時之間神遊天外,下意識隨著梁子弈的動作挪了挪身子。她隻想離得那人越遠越好!
盧鈞越如風雷一般裹進來,著一身玄色勁裝,袖間係著束帶,想是剛從演武場過來。
“剛回城,就聽說太子殿下在此,特來看看!”盧鈞越拱手。
他位高權重,又手握兵權,還是長輩,梁子弈受了禮連忙虛扶一把:“小姑父請坐!”
然後指著身旁的趙清昀和鄭淵介紹著。
盧鈞越早就看到趙清昀,卻不知她年紀輕輕竟不知何時入了梁子弈的眼,與他坐得那麽近。
利眸掃過,他冷淡的應了一聲,表示不感興趣。
梁子弈知道他這小姑父一向不耐煩與文人舉子說話,嫌他們酸腐,嫌他們沒骨氣。
盧鈞越加入後,蘭亭閣的氣氛一下子凝滯了,空氣裏除了飄著君山銀針的香味以外,便隻聞到一股尷尬和窒息的氣息。
聊不下去了,趙清昀硬著頭皮告辭。
可她前腳出門,後腳便聽到身後傳來響亮的腳步聲。
“站住!”一道低沉渾厚的聲音冷冷地傳來。
趙清昀心口“咯噔”一跳,緩緩轉身,頓時後背沁涼……
作者有話要說: 趙清昀:“你喜歡我什麽,我改還不行嗎?”
某人:“我喜歡你不喜歡我,你改啊!”
(《毛詩》那段有所借鑒,考據黨求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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