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河上似有鬼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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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我們的樓船呢?”

    來到風陵渡上,姬考驚異不已。

    偌大一艘樓船,竟然不見蹤影。

    倒是樓船停靠不遠之地,成為了兩軍交戰,最後的戰場。

    而河道之中,更是風生水起,在星夜之中,顯得尤為驚人。

    他與薑蘭,雖然心疑樓船去向,但是此刻,卻被海上的爭鋒所吸引住了。

    大河由南轉東,風陵渡所在之地,本就浪大水疾。

    此時巨浪翻騰,已經不是浪大水疾能夠形容。便是大海上麵,除下最為恐怖的風暴襲來,都不會有這般氣象。

    這一截河流,仿佛成為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之中,是祭方老巫祝與薑氏老劍客的戰場,漩渦之外,則是他們的兵器。

    薑氏的老劍客,手中隻有一把古劍,但是北方的河水,都是他的劍。

    河水化劍,或大或小,或長或短,或是飛於高空之上,或是暗藏河流之中。無數道河水,無數道利劍,朝著祭方老巫祝斬刺劈落。

    祭方的老巫祝,這位麵色枯瘦,手持骨杖的老巫祝。他的嘴唇從來就沒有聽過,仿佛一直在念念有詞,似對蒼天,又似對大河。

    河水如盾,卻沒有大大小小的無數盾牌。盾牌隻有一張,但是整條大河,都是盾牌所在。對麵的長劍,都被盾牌擋下。

    時不時的,還有一兩道浪頭,穿過萬千水劍,拍向對麵的老劍客。

    當然,這些浪頭,都被老劍客一劍斬碎。

    大河之內的戰局,似乎除下那艘似乎隱形的樓船上麵,那個兩鬢星星點點的中年人之外,無人能看出,到底是誰占上風,誰出劣勢。

    中年人隻是靠在樓船上麵,負手而立,一句話也不說。

    隻是當姬考與薑蘭站在岸邊之時,他目光微動,看了一眼姬考,輕聲咦了一下。

    隨後,他對著旁邊的伯達問道:“河邊那少年,便是你們的公子考嗎?”

    伯達連忙回到:“正是。”

    中年人點了點頭:“嗯,好一個少年,好一身行頭。”

    “那是,我姬氏雖然以耕種聞名,但是桑織在西北邊陲,也是沒有方國能比的。”

    中年人沒有理會伯達的自矜,又看了一眼姬考,或者說又看了那一劍、一冠、一玉,才將眼神轉開。

    ······

    河上戰局看不出來,但是河邊的戰局,卻很是明顯。

    祭方士卒本就是敗逃而至風陵渡,心無鬥誌。等到他們到來之時,發現船隻竟已都被砸沉,迎接他們的,不是自己留守此地的軍士,反而是芮氏之軍。

    可以想象,祭方士卒的內心,是何等的慌亂。

    四方被圍,胸無鬥誌,這場交鋒,簡直就是屠殺。

    “投降免死。”

    “降者不殺。”

    ······

    在周圍敵軍一遍又一遍重複這句話的時候,越來越多的祭方士卒,放下了兵器,跪地請降。

    戰爭便是如此,當有人投降之後,其他人也會跟著一起投降。不多一會兒,祭方士卒便全部投降了。

    至於不願投降的,或是被對方斬殺,或者悲憤自戕,血灑大河之中。

    那大河之上鬥法之中的祭方老巫祝,見到這一幕,忽然之間,仰天大歎。

    他手中那根破舊且畫滿黑色紅色咒文的骨杖,被他往天上一扔。

    而後,這根骨杖,發出詭異的紅光,在夜色之中,尤為顯眼。

    海水如同巨大盾牌,圍在他的周圍,骨杖冒出紅光,懸浮在上。

    老巫祝口中,開始吟唱著一種極為古老的祭歌,歌詞晦澀難懂,曲調莊嚴肅穆,一種若有若無的力量,開始在大河之上集結。

    而他本身,也伴隨著祭歌之聲,在海上舞動起來。

    巫祝之舞,不見其美,卻見其威。

    聽到老巫祝的吟唱之聲,姬考頓時臉色微變。

    這個曲調,不久之前,他曾經聽說過,正是在程氏所聽到的,那半闕河伯祭歌,夏後氏九歌之一。

    很明顯,老巫祝沙啞吟唱著的,比自己曾經聽到的那半闕歌曲調更多,明顯不止半闕,極有可能是完整的。

    想到這些,姬考的目光,死死盯著大河之上。

    河伯祭歌,不知河伯是否會來?

    那位與老巫祝對戰的薑氏老劍客,此時神色大變。老劍客出身薑氏,雖然沒有見過,但是多少也能猜到,這位巫祝的目的了。

    他橫空而起,氣血上湧,渾身氣機翻動,洶湧而出,手握長劍,淩空朝著老巫祝斬去。

    一道凶厲劍氣,如同撕碎了夜空一般,斬向老巫祝所在的位置。

    隻是須臾功夫,海水便被劍氣撕開,然後老巫祝便暴露在凶厲劍氣之下。

    然而,老巫祝絲毫沒有理會這恐怖的劍氣,依舊在唱歌跳舞,唱著祭歌,跳著巫舞。

    正當劍氣要斬在老巫祝身上之時,他頭那根破舊的骨杖,紅光垂下,將劍氣擋下了。

    然後,老巫祝渾身一震,在海水之上挺胸抬頭。

    他這一挺胸抬頭,仿佛換了一個人一樣。

    依然是瘦骨嶙峋,披頭散發,剛剛給人的感覺,是未化的蠻夷,而此刻,則是亙古的蒼茫。

    他的眼神,冷漠無比,淡淡瞥了一眼眼前的老劍客。

    在他的腳下,大河在震顫不已,河水由上遊下遊,同時湧來,立身的河麵,很快就高了數丈。

    然後,這老巫祝便邁步,緩緩走向了北岸。

    與他腳步一致的,是腳下的河水,慢慢朝著北岸壓過去。

    “你要做什麽?”

    薑氏老劍客持劍飛起,擋在這老巫祝的麵前。

    這種局麵,要是任由河水往北岸灌入,不說眼前的士卒們必死無疑,沿河的諸方百姓,恐怕要麵臨一番千年之前的洪患了。

    “滾開。”

    老巫祝冷漠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沒有一絲感情,手中骨杖一掃,浩蕩河水,無邊無際,打向了老劍客。

    老劍客一劍斬出,劍氣淩厲,將眼前河水劈開。

    然而,河水劈開之後,任憑他劍氣穿過,繼續打向了老劍客。

    嘭!

    老劍客就像被一座大山打在了身上,往後倒飛不已,一直落到岸邊才緩住,口中鮮血直噴。

    “我不管你是誰,你要想好,真要惹出洪患,無數人因此殞命,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老劍客雖然受了重傷,可是依然站在河岸之上,直麵這古怪無比的老巫祝。

    他有一種懷疑,此人裏麵,已經不是剛才那位老巫祝了。

    “嗬,你要以你小小幾個人族的性命,來嚇吾嗎?”

    這個老巫祝終於開口了,冷漠之中還有一絲不屑:“便是發了洪患,又能如何呢?”

    “那是你在找死。”

    一個人影從河邊飛來,同樣站在了老巫祝的麵前。

    這是一個眉如遠山目似秋水的女子,山水之間的靈秀之氣,仿佛集在她的眉眼之中。

    “薑蘭,是你?”

    老劍客認出了薑蘭,奇怪她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隱公,好久不見了。”薑蘭拱手說道。

    “你喚我薑隱就好了,隱公之稱,哪裏當得起啊。”

    “當年令兄顯公,曾助我入得洞真門戶,有半師之實,隱公為顯公弟,如何當不得!”

    薑隱歎了口氣:“可惜家兄早逝,未見到你此時風姿啊。”

    他是薑姓呂氏出身,同樣是諸薑方國之一,早便認識薑蘭了。也知道這位贏姓與薑姓之女,此時的修行境界,已經不在自己之下了。讚歎之餘,想起亡兄,又不免感傷。

    薑蘭聞言,同樣心中一歎,薑隱的兄長薑顯,雖然也入了煉氣之門,但是終究未成洞真,壽元有限。加上其又曾與東夷圖騰者死鬥,曾經折了壽元,卻是比一般煉氣士都早逝。

    “哼,不用再感歎過往了,也不用悼念死者,你們去陪他便是了。”

    冷漠的聲音傳出,老巫祝踏水而來。

    水麵已經越來越高,似有一觸即發之勢。

    薑蘭轉頭,目光清冷,看向這位老巫祝。

    “說,你是何方鬼神,然後將洪水散去,立誓不再行此事,我等可饒你一命。”

    薑蘭的話剛落下,這位老巫祝驚了,這是哪裏來的小輩女子,竟然如此狂妄。不過是煉氣士之中,所謂的洞真之境,張口便說要饒自己的性命。

    老巫祝哈哈一笑:“我倒要看看,你準備怎樣饒我的性命。”

    他將骨杖一劃,高出北岸兩三丈的這一截洪水,便洶湧泄下,朝著岸邊而來。

    “隱公,勞煩你擋一下,我施法器擒下這鬼神之輩,然後再引導洪水。”

    薑隱點了點頭,一劍劃圓,迎上了浩蕩河水。

    而薑蘭的手中,則忽然多了一根棕色的草繩,草繩上麵,有著許多個大大小小的結。

    “難怪有這麽大的口氣,原來是這寶貝在身上。”

    樓船上麵的中年人,搖頭一笑,然後看向岸邊,說道:“姬小友,我不便出手,還要借你身上一物用一下啊。”

    正在岸邊看戲的姬考,忽然間聽到耳邊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心中一陣奇怪。

    正在思考這聲音從何而來的時候,周身一變,竟已出現在自家樓船之上。

    在他麵前,有一個英俊的中年人,鬢角斑白,目光深邃,對他點頭微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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