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天人誓約,巴人之國將絕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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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誰?”

    巴方的巫祝,滿眼忌憚,看著這位佝僂的老者。

    這老者雖然麵色蒼老,但是雙目如炬,卻顯得精神矍鑠。

    他淡漠看了這周圍的諸多巫祝,而後說道:“吾乃巴廩。”

    吾乃巴廩!

    此言一出,圍在這執訟之台旁邊的眾人,無論是巫祝、大臣,還是普通百姓,莫不驚詫莫名。

    巴人可以不知道此時的巴君是誰,可以不知道中原的商帝是誰,但是卻不可能不知道巴廩是誰。

    巴廩,務相,廩君,後廩,這都是一個人的不同稱呼。

    這是巴人最初之君,將巴人五姓聚起,從祖地武落鍾離山遷出,來到這靈山之中,建立方國城邑。

    眾人聞聽眼前之人,便是巴廩,哪能不大驚失色。

    巴方的巫祝,也是有急智之人,他眼見百姓都用一種崇敬的眼神,看著巴廩,心中一動,連忙高聲說道:“你說你是廩君,有什麽證據?天下之人,都可以自稱廩君,我等又以何證明呢?”

    他這話一出,很多人一想也是,隨便一人便來自稱廩君,卻也難辨虛實。

    巴廩嘴角一笑,在他身後,忽然現出了一個巨大的法相。

    狂風呼嘯,震動山林,一聲巨吼,肅肅清音,威攝禽獸,正是白虎之相。

    見到這尊法相,很多人當即便相信,這便是廩君了。

    據祖輩所傳,廩君死後屍身不見,魂魄化白虎而去。

    而白虎神君,便是巴人最為崇敬的神靈之一。

    “見過廩君。”

    當即,便有人神情激動,想要拜見這位千年之前的巴君。

    “等等。”然而,巴方巫廟之中的巫祝,又開口說道:“天下修行白虎法相之人,卻也不在少數,難道此輩都是廩君嗎?”

    “你斬我巴人之君,棄其頭顱於台上,如今又要冒充先君,到底想要做什麽?”

    這位巫祝,似乎已經看出巴廩來著不善,直接便將他假冒的身份坐實,不再讓他用什麽方式證明自己身份了。

    這番話慷慨激昂,倒是帶動了周圍不少人。

    被這巫祝一激,也是一個個義憤填膺一般,倒是更多的人,卻是心中疑惑。

    一時之間,執訟台旁,各種議論之聲,此起彼伏,片刻不能停歇。

    最大的問題,便是眼前這人,到底是不是廩君。

    如果他不是廩君,乃是冒充之人,那自該向他報殺君之仇;

    如果他是廩君,那這所謂殺君之仇,卻就不存在了。

    曆代巴君,本就是廩君的後人,廩君斬不肖後人,卻也不需要向他們解釋。

    “這位大人,請問您是否還有其他方式,證明您是廩君。”

    巫祝的話,並不是所有巴人都願意聽的,很快便有人直接問道。

    很多人心中,都在期待著,這就是真的廩君。

    在巴方立下巫教,這讓他們的內心,都彷徨不已。從來沒有任何方國做的事情,要在他們巴方開先河,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如今的巴君,乃是巫祝的應聲蟲,這是所有巴人都看出來的事情。

    而巴君與巫祝的力量結合,他們無論從名義上,還是從實力上,都無法反駁。

    而若是眼前之人,真是廩君,那他們就不用擔憂了。

    廩君,會給他們指明道路,他們隻要跟著廩君指明的道路走便是了。

    巴廩看著眾人,微微一笑,然後看著執訟台上麵的諸多祭物,緩緩說道:“那台上之矛,乃是我當年所用的,你們可曾知曉?”

    眾人往台上看去,見到那一柄鏽跡斑駁,看起來已經有多年不用的長矛。

    一見此矛,馬上有人說道:“此矛確實是廩君當年之物,當初五姓之長爭君位,相約以矛紮壁,能入壁者即為君。我等四姓莫能,於是務相以矛刺穴,直入壁中,甚至能夠懸劍於其上,是為廩君。”

    這是一位樊氏的後人,對於一些典故,記憶尤新。

    千年之前,五姓爭奪君位,廩君以力壓服其他四部族。其中一件事,便是隔著老遠,將長矛紮入牆壁之中,並掛劍其上。

    其他四個部族,並無他這般,天生就自悟了修行之法的人,是故君位歸廩君。

    巴廩嗬嗬一笑:“好啊,時隔千年,還有人知道此事。”

    他笑完之後,直接對著高台說道:“老夥計,你我已經多年沒有並肩作戰了。”

    隨著他這話說完,在高台上的長矛,頃刻之間,散發耀目的白光,上麵的斑駁鏽跡紛紛褪去,儼然就是一柄鋒利無比的殺器。

    沒有人控製這根長矛,它直接便飛到了巴廩的手中。

    長矛之上,放出光芒,與巴廩另外一隻手上長劍散發的劍氣,交相輝映。

    “真的是廩君。”

    “拜見廩君。”

    “我等見過廩君。”

    ······

    見到這一幕,大部分的巴人,都向巴廩行禮。

    這種情況,就像當初萬方台之時,眾多殷商之人,見到伊尹的模樣差不多。

    廩君也好,伊尹也好,在他們各自的族群方國之中,已然是聖賢一般的存在,絲毫不遜色更早的那些帝君。

    巴廩大踏步走上高台,站在祭台前麵,麵向眾人,指著地上的巴君頭顱:“這不肖子孫,如今被我所斬,諸位可有疑慮?”

    “沒有。”

    幾乎是異口同聲,從下方傳來。

    這些人的聲音之中,都帶有難以掩蓋的亢奮與激動。

    “廩君,你要做什麽?”

    下方的巫祝,忽然之間,臉色驟變。

    廩君莫名現身,讓他感覺,似乎要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果然,巴廩對著他冷冷一笑,而後又看向下方所有的百姓:“今天乃是祭天的日子,我們巴人已經準備了這麽久,自然不能錯過。後輩不肖,沒有祭天的資格,如今我來代替巴人,祭祀上天。你們,可願意嗎?”

    “願意!”

    “願意!”

    ······

    各個角落之中,都傳來了一樣的聲音。

    巴廩目光幽深,看著遠處的靈山主峰,那裏正有兩個人影,朝著這邊飛速趕來。

    但是,他們的到來,卻已經遲了。

    巴廩將自己的長矛與寶劍插在兩邊,對著眼前的祭壇三拜,而後正色說道:“上天在上,早年之時,巴人居於武落鍾離山,有巫道相傳,幫助巴人在猛獸環伺,強敵不斷的境地之中生存下來。我巴廩,我巴人,子子孫孫都不忘此事。”

    “我巴人乃是太昊伏羲氏部族之後,遠遷中原西南邊陲,千年之前,五姓相合,族民不以我德行淺薄,將君位授予我。”

    “我承君位,戰戰兢兢,日思夜寐,皆是我巴人的生息。為效仿中原方國城邑之製,禮樂農耕之俗,我帶領巴人,遷來此地,崇白虎,立巫廟,建夷城,安百姓。”

    “舜帝聽聞我巴人之製,派遣帝子來巴,指導巴人建立城邑之製;禹王不以我巴人偏遠,召我至會稽立約,賜我巴夏一家之玉帛;啟後擔憂我巴人爭執難斷,命孟塗來夷城,居此台而短訟事。”

    “由虞而至夏,由夏而至商,歲月千載,然我巴人始終居諸夏西南,難擋濮越,西阻羌蜀,千年不變。”

    “然近年以來,巫祝之輩,受巴人千載之供,不思回報於萬千巴人,反受靈山之命,以巫亂政,肆意廢立巴君。更有甚者,竟意圖放蜀人入巴地,君我一國之民,若非蜀地有變,諸位都恐成奴隸也。如今更要在我巴人之地,立巫祝之教,欲以巫祝壓君權。”

    “如此種種,我巴廩已然忍無可忍。諸位,如今我上與天盟誓,下與爾等立約。自今以後,不管巴君如何,巴人之國,將不設巫廟,不再需要巫祝之輩。天地神靈,皆由巴君與巴臣,與巴人因時而共祭。”

    “昔年成湯代夏之時,曾有言曰,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

    “今日在這祭台之上,我也效仿成湯,天地為鑒,此行若是有罪,皆在我巴廩一人。”

    “如此,天鑒之。”

    轟隆隆!

    晴天之中,有驚雷響起,似乎是在見證著這段廩君的誓約。

    然而,姬考看著旁邊,與他同在巫山雲雨圖之中的薑瑤,卻一陣無語。他身俱雷霆本源之力,分明可以感知,這晴天雷霆,便是薑瑤所操縱的。

    他們一早便來到了這裏,隻不過到來之後,便一直躲在薑瑤這一卷巫山雲雨圖之中。

    這件神器據薑瑤說,乃是她成就靈山山神之位的時候,萬山之祖昆侖山之中的那位西王母娘娘,仿照山河社稷圖,煉製出來贈送給她的。

    不過西王母卻不稱靈山為靈山,隻以巫山稱之。巫山,群巫匯聚之山。

    “天地自然不會響應,我為靈山之神,便厚顏代天地見證這段誓約了。”

    薑瑤的臉上,絲毫沒有一點尷尬。要說神靈之道,本就有見證人道誓約的意思在其中。

    “此行有罪,在你一人,你承擔得起嗎?”

    “巴君不尊祖先之命,肆意妄為,被你斬殺。如今你不尊祖先之命,是不是也應該被斬殺呢?”

    一個聲音由遠處傳來,瞬息便來到了此地。

    隨聲音一起來的,還有三個手持巫杖,披發長須的巫祝。(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