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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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子上七零八落的倒著空酒壇,歪歪扭扭的拖延了一桌一地,有酒水自壇底流出,緩慢的蜿蜒成了一條酒河。酒河前行,一跤跌到地上摔個粉碎。

    這些酒壇是之前許長安分次自地窖取回。這一場大醉卻也不知多少時候,時光彈指間他與白子期酒興不減,我隻好起身再去向金枝討酒。

    一路走到地窖,見金枝正斜倚著門朝我來的方向瞧。我與她說拿酒,她就咯咯的笑,仿佛白子期當真認錯了人。待到笑罷,她說:“既然想醉自然應該大醉。”

    她將裙擺一側掖進束腰的帶子裏,彎腰拎起一壇酒朝我拋過來。我忙不迭伸手去接,將那壇酒抱在懷裏,覺得透骨寒意直入肺腑。

    “你們是舊識吧?”我問她。

    她動作不停,又自陳列整齊的酒壇中拎起一壇,再拋;我忙接住新壇,抱攏舊酒,“他似愁濃。”

    她仍在酒壇間移動,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見此情景隻好求饒,“罷了罷了,我不多嘴。你快停下吧,畢竟我隻有兩隻手。”

    她便自酒壇叢中直起腰來,放下裙擺後兩手各提一壇酒,朝我嬌笑:“你雖隻有一雙手,然而我也有一雙手呀。”

    “你要與我同去?”我大驚,認真瞧她的臉,確定她並非玩笑;嘴張了幾張我也不知該阻止還是鼓舞。隻好任由著她與我並肩走出地窖,順著紫檀木地板鋪就的長廊,一路行至我的房門外。

    停住腳步,她彎腰將手中酒輕放於地板上,我問,“不進去?”她便搖頭,目光卻在關合的門上。我也放下酒壇並抬手去扯她袖口,她將袖口自我手中抽.回,“快進去吧,他們想必已經等急了。”

    言罷她轉身就走,一路並不回頭。我怔怔地瞧著那背影消失在長廊盡頭,心道都是怪人。歎口氣抬手去推門,卻聽得門內有人說話。

    “想不到許若青竟是瘋子。柳爻,嗬嗬,柳爻——”是白子期的聲音。

    “許若青瘋,你卻比他更甚。你是否早已將舊事忘卻?就算都記不得了,你總該記得你師父吧?當年你如何說的?如今萬妖洞還在,你讓上虛真人如何安心?!”這是許長安。

    我一顆心就要跳出腔子,偏屋內沒了響動。情急之下我推門進屋,卻見窗大開著,窗外有淡青色人影一閃而過,並一股若有若無檀香氣隨風而散。

    我忙追將過去,終究一無所獲。折回身便見許長安坐在紫檀木地板上,手裏拎著一隻酒壇子。他抬起一雙朦朧醉眼瞧我,好半響方癡癡地笑,也不知是與我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

    “白玉盞漾琥珀光,楊柳岸埋青龍香——”他撲通一聲向後仰倒,酒壇子失手落下,摔得細碎。

    白子期趴伏在桌子上,也已醉得不省人事。

    我大步衝過去,一疊聲問他:“我與許若青的事你到底知曉多少?許長安,許長安——”

    “你?柳爻,不是,柳爻——”他努力的睜大眼辨認,抬起一隻手來指著我鼻子,“你是柳爻。”然後就頭一歪,睡死過去了。

    我心裏悶得發慌,卻對酒鬼無可奈何。正鬱鬱,就聽一道極其微弱的聲音傳來。

    “柳爻。”

    聲音雖輕卻仿若就在耳旁。我循聲去找,卻發現這屋子裏除了我們三個,並無第四人。

    目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光落在白子期的金葫蘆上,我豎起耳朵細聽,果然第二聲“柳爻”再起,我躡手躡腳走過去,見白子期依舊趴伏在桌上動也不動。我躬身細瞧,白子期側臉枕著臂彎,薄薄的嘴唇緊抿。

    “柳爻,救我。”

    這次我可以確定聲音正是金葫蘆內發出。我蹲下,圪蹴著看那金葫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是否就是王莊厲鬼?”我壓低聲音對金葫蘆說話。

    “你相信我麽?”嚴七娘反問我。

    我語塞。嚴七娘卻又道:“柳爻,我有件要緊事必須立刻告訴你。”

    “什麽事?”

    “關於柳爻與許若青。”她語氣有些急。

    我心狂跳不止,抬手便去解白子期身上金葫蘆。已解了太半,深吸口氣強行令自己鎮定,我壓下滿心期待,將結扣再係。

    “我非常想知道我與許若青的舊事,隻是七娘,這葫蘆本屬那位道爺,我無權處置。更不能因為一己私欲而放了你。若你當真冤枉,待到他醒轉我尋個合適時機幫你與道長搭橋,令你自訴。如今你且忍耐,莫要慌。”

    說這話時我舌頭打結,麵對唾手可得的過去,放棄的確很艱難;然而我絕不該有私心。

    加緊結扣,終是重又係牢。我長舒口氣,在心底琢磨該如何幫嚴七娘與白子期搭話,

    偏此時白子期豁然睜眼;入目正是我雙手拽著他腰上絲絛,圪蹴在他腳邊的莫名姿態。

    “柳姑娘——”白子期瞬間清醒,舌頭卻打了結;他一張臉漲得通紅,動也不是不動也不妥。目光自我臉上至手上再至自己腰上,白子期終是呐呐開了口:“柳姑娘——你,你在做什麽?”

    他一臉窘迫的身子後躲,我想要鬆手,奈何絲絛卻似突然生在我掌心一般,無論如何都甩不脫。

    而椅子更是因白子期驟然後驅而四腳不穩打起滑來,連帶他一同向後仰倒。我驚呼一聲別動,額上已然見汗。幸而白子期修為紮實,雖事出突然他仍在堪堪摔倒之際腰身一折,隻是椅子落地,人卻立得穩穩當當。

    我與他長呼口氣,正要說話,屋子裏卻平白起了一陣陰風。本關合的窗猛的大開,接著一道淡青色人影伴著隱隱檀香氣直衝我而來。

    事出突然,我隻來得及折腰後仰,而那道本撲向我的身影卻在半空中改了方向,擰身直奔白子期而去。

    幾百枚暗器恰如漫天花雨自那人手中揚起,四麵八方將我與白子期籠罩其中。

    “許長安快醒醒。”我憶起醉夢中的許長安,邊朝他所在方向奔邊抽.腰間軟劍,軟劍輪圓在周身罩一層結界,腳步不停直衝向地板上醉臥的許長安。

    卻有一道金光比我先至,我定睛瞧是一隻乾坤鬥,不由滿心感激地看向正與淡青人影纏鬥的白子期。

    想不到他居然能騰出手來救許長安。

    許長安被法器淩空罩住,似是渾然不覺,更自內不時發出鼾聲,直令我哭笑不得。而白子期與淡青人影眨眼間便已過招數十回合,我見他倆功力相當,揮軟劍再斬幾枚暗器,便腳尖點地奔向正酣戰的二人。

    我打算助白子期一臂之力,然而我人還未至,卻見那淡青人影突地虛晃一招轉身就逃。白子期自然不肯輕易放過,飛身緊追,本奔逃的人影卻淩空扭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腰探手,一把抓住白子期腰間絲絛。

    “嘶拉”一聲衣帛碎裂之音起,白子期腰上絲絛不堪拉扯竟生生被拽斷。他一身白袍散開,衣袂翻飛間金葫蘆自斷裂的絲絛上滑落,我脫口而出:“糟糕!”身子前撲去接金葫蘆,終究晚了半步。

    “哐當。”一聲金葫蘆實實誠誠摔落在地,一股青煙自葫蘆內冉冉而起,須彌間蔓延了整間屋。煙氣盎盎,將視線遮擋。

    一陣陰風襲來,大開的窗發出“吱呀,吱呀”聲響,隨著那響動淡青人影也衝出窗去,白子期斷喝一聲“哪裏逃。”腳尖點地飛撲向窗。

    他自窗而出,口中念動訣法。人聲漸遠,屋子裏青煙散盡後重又歸於靜謐。然後我便見本大醉的許長安端坐在乾坤鬥內,一雙眼燦若寒星,毫無醉意。

    半個時辰後白子期自門而回,我見他麵色極差,知是必未追上嚴七娘,便歎氣。

    白子期躬身拾起地上的金葫蘆,將其重又掛回腰間:“是子期學藝不精,不懂得窮寇莫追的道理。”

    他說這話時一臉頹然。許長安卻道:“道家講定數,想來嚴七娘命途未盡。要我說不怪道長,怪隻怪你不係金帶玉帶,偏要弄個不堪重負的絲絛了。”

    他強忍笑意,再說:“難怪都說窮道士,道長你捉鬼不收銀兩麽?為何穿的如此樸素,也難怪腰帶隨時會折。”

    一番話說得我與白子期不由展顏,許長安悄悄朝我眨眼,用不高不低的聲音道:“民以食為天,柳爻,我餓了。”

    “呃?”我再度呆住,許長安又笑,“道長辟穀,不食人間煙火,不如柳姑娘賞臉陪在下出門吃個麵?”

    ……

    夜將盡,天光已現。

    晨風吹過,我不由攏攏衣衫,旋即便覺背後一暖,身上已多了一件外氅。淡青色的外氅恰如這蒼穹顏色,無聲無息纏繞心緒。

    遙遙可見天光盡頭有一麵攤。

    麵攤以苫布三麵圍起,獨留一處入口,攤子裏擺放桌椅四五組。神像還是那尊粗糙神像,奉果以及香火也在,隻是方經曆戰.事,如今再聞那檀香氣隻覺渾身不舒爽。

    天色尚早,著青布袍子的老嫗窩在角落裏蜷成一團,雙目緊閉不知是否正在補眠。

    我與許長安初到滄州便是來的此家麵攤,我還記得那位老婆婆煮的麵特別可口。

    “婆婆,來兩碗陽春麵。”許長安熟門熟路的拉出椅子示意我坐,見我坐穩方自行坐下。

    老嫗聞言便睜開渾濁雙眼瞧向我倆,好半響方慢吞吞應一聲,而後又慢吞吞的起身去煮麵。

    晨霧中熱氣騰起,我透過騰騰的熱氣端詳她的臉。那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皺紋爬滿了她的眼角,她的嘴像個幹癟的桔子,想來其內牙齒早已掉光。

    我有些感慨,不由歎了口氣。許長安隻手托腮,歪頭瞧我,“放心,就算你老了也是位漂亮的老婆婆。”

    我臉臊臊的熱,許長安目光在我身上轉,突地問我:“鐲子呢?”

    我以為他又反悔,便隻好歎著氣將鐲子自懷中掏出放於桌上,嘟囔道:“哪有你這樣送出去又後悔的。”

    他眯眼笑卻不回答,將鐲子好生拿在手裏就朝我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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