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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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你可還記得我?”他將陰陽令揣入懷中,玉笛斜插.進金絲帶裏,再度重複;聲調不高不低,語氣不急不緩。
我左瞧右看,這屋子裏除了一大堆打不盡殺不死的妖魔鬼怪,便隻剩下一個半瘋半癡的道士,以及一個法力時有時無的笨蛋了。
於是不可置信地伸出一根手指頭來戳自己鼻尖,我問他:“你在說誰,不會是我吧?”
他目光便鎖定我眼,那樣的目光我居然有幾分熟悉;被那樣的目光盯久了,我渾身開始不舒服,隻覺手腳盡皆無處放。幸好他在此即收回目光,微微朝我點頭,用一種極其欣慰的語氣道:“幸好你還記得。”便將目光轉向青鸞父女。
青鸞父女自這個人出現後便沒了方才的飛揚,而嬰靈更是早已回到青鸞肩頭老老實實的坐好,就像頑皮的學生乍然見了授業恩師一般,敬敬畏畏的樣子竟不像作假。
饒是我多笨此刻也該明白,這位主才是貨真價實的陰陽使。
當下便一臉諂媚的笑,我指向屋子裏的群鬼,一手去扯陰陽使大人袖管:“大人,就是他們不遵守三界秩序,也不知怎的都溜到人界了。您可要為我們這些細民做主啊。今兒您就將他們都收回去,交與閻王老爺好好收拾。”
群鬼聞言拚命擠到角落裏,抱做一團瑟瑟發抖,偏一個都不敢挪步。我見此情景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當真是一物降一物,惡人自有天收。
方才的緊張與絕望此刻化作雲消,我心情大好的扯著這位從天而降的大恩人袖管,還想添油加醋一番,卻猛的發現大恩人肩頭微微聳起,似在壓抑著什麽。於是便憶起曾在幻境見過的景象,霎時間一通百通,原來他就是那位山坡上的紅袍官家;難怪他見麵就喚柳娘,柳娘豈不就是大紅棺材裏躺著的“我”?!我不由心一顫,忙被蜂蟄了般收回手,尷尬地笑道:“失禮了失禮了,大人您不會介意的,對吧?”
雙手緊張的在身兩側搓,一仰頭卻正迎上他目光,他眼中有兩團火,而雙肩正劇烈顫抖。他突地扳住我肩頭,正要說何,許長安已趕過來,不由分說一把將我扯開,一手攬住我肩頭酸不溜丟的說道;“麻煩他幹嘛,咱們自家的事自家解決就好。”
就您那兩把刷子,自家解決還不得被分成七八百塊啊!我腹誹他一萬遍,臉麵上卻還做個笑意:“俗話說人有人事,鬼有鬼道。既然這位大人掌管鬼道,咱們還是別搶人家的飯碗才好。”
邊說話邊將身子往出掙,偏許長安更緊的攬住我肩頭,嘴角掛著奇怪笑意瞧向陰陽使,緩緩道:“既然我家娘子如此說,那我便也不搶您飯碗。這樣,此處交由您收拾,我隻將好友帶走。”
陰陽使仿佛此即方發現這屋子裏還有除了我以外的大活人,便冷笑了聲,“原來是你。”
許長安梗脖子,回他道:“就是我。”言罷不再理陰陽使,半拽半拖的要將我扯走,偏我倆將轉身,那位好半響不吭聲的陰陽使竟突地伸出手來,緊緊扯住我一條胳膊。
我不由轉頭瞧他,偏他不說話,我掙了掙又掙不脫,於是便拿眼瞪他,問道:“大人您還有事?”
他漲紅了一張臉,卻將嘴唇緊抿,像是生怕一開口就跌份似的。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感覺到肩頭那隻手的力量也重了幾分,就扭臉再去瞧許長安,卻見平素本笑嘻嘻的那廝此刻一張臉臭極了,他似乎有些發怒,偏也撅著嘴不開腔。
這架勢便有些不好看。我似成了物件,被兩個不但不難看,甚至可以稱得上容止風.流的大活人拉拉扯扯,饒是二人本無傷我之心,這架勢卻足以令我惱火了。
“放手。”我蹙眉,低喝道。
偏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兩人誰也不肯先放手,那陰陽使鼓著腮幫子,憋了好半響方迸出話來:“柳娘,你嫁給他了?”
我怔住,旋即便憶起許長安的話來。有心解釋,卻見他眼中全是責怪,似我做了天大的錯事般,到了口邊的話便硬生生咽回去。
這位主我並不知底細,他卻似乎是個往事知情人?看來我還是有所保留才好。
當下打定了主意,我正要點頭,許長安已搶先道:“那是自然。柳爻本與我兩情相悅自然是要嫁給我的,正所謂前世事前世了,誰還會一直留在過去。”
他的話有些莫名其妙,他今天的表現更加莫名其妙。我從未見過這樣的許長安,於是便愣眉愣眼地瞧向他,卻在他臉上看不到半絲戲謔。
許長安的臉上,居然掛著難得一見的緊張。
陰陽使不說話,他緊蹙起眉頭來,對許長安麵色極度不善。
這位身著大紅官袍,被一眾小鬼們無比敬畏的陰陽使此刻的樣子看起來有點滑稽,可又似乎帶著那麽一絲可悲又可憐,我很難形容心中的感覺。隻覺得對他很熟悉,熟悉到在我心底的某一處早已深深紮了根,可我敢保證從未見過他。
扯住我胳膊的那隻手終是無力的下滑,陰陽使換一副冰冷神色,道:“你們走,此處交給我。”
許長安二話不說攬著我便往門外行,方行了幾步,陰陽使便又道:“且慢。”
於是我倆止步,許長安僵硬地轉動脖子,像是生怕有何天大的變故般,而陰陽使已道:“你朋友。”
他指的當然是白子期。當下許長安疾步走到白子期身旁將其架起。我倆魚貫二度往外行,將走了十數步,陰陽使再道:“等等。”
許長安不由歎了口氣,我倆齊刷刷回首望向這位話永遠說一半的陰陽使,而他已快步朝我走來。見他的架勢,本比我先行了幾步的許長安臉色不由一變,將要說話,陰陽使已當先道:“放心,我並非留她。”
話未說罷人已到了我身前站定,他一雙眼定定地瞧著我,好半響方探手自懷中取出那枚陰陽令。陰陽令早已再度化作銀鐲,被他緊緊拽住,像是溺水之人抓著的最後一枚稻草。
空氣中有種莫名的不安,屋子裏非常靜。青鸞父女無比識相的杵在角落,似乎就要成為一大一小兩尊石像,而小鬼們更是聽話得很,各個噤聲閉口。在如此的情境下,我甚至聽得到許長安緊張的心跳聲。
“沒事。”隔著陰陽使,我朝許長安說了聲。
正此時我隻覺手腕一涼,卻正是陰陽使一隻冰涼的手將我腕子扣住。大驚之下我抬眼瞧他,如此近的距離下,他那半張黥了的臉上每一條刺青都無比的清晰,然而並不可怖。
許長安幾乎立刻就衝過來,正要發怒,卻見陰陽使將那枚銀鐲迅速的套上我手腕,並放開了手。
“你留下,有用。”陰陽使惜字如金。
我怔怔地瞧他,他卻背轉了臉不令我看到他表情,“快走,不必管我。”
言罷便抬手揮袖,當下我隻覺一股勁風大力而來;將我與許長安,白子期共同兜住,齊齊推向門外。
這力量竟是無比的不可抗拒,我三人稀裏糊塗的自門上那大洞摔出門外,又後滑了六七尺遠方止住勢頭。
渾身無一處不痛,可壓製百鬼的陰陽令還在我腕子上。我顧不得散架般的劇烈疼痛,立刻起身向那間茅草屋飛奔。
我跑得飛快,眼看就要到達,偏一張血符在此即飛向門口那枚巨大的破洞,我情急之下大呼:“玄裳,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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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洞內的人便在這一刻瞧向我,眼中情緒竟是千種萬種。我心莫名劇痛,跌跌撞撞繼續前行,企圖趕在血符封門之前過去。然而一切都是徒然,我隻來得及看到陰陽使的唇角微微向上勾起。
他似乎在笑!
血符已將門上破洞糊得嚴實,霎時間屋內的一切再也瞧不見半點。我伸手去觸那血符,便有一股熱浪襲來,將我卷起老高,摔出好遠。
我躺在地上,突然就覺得這初春的夜竟是無比寒涼,而許長安已架著白子期趕過來。他勾頭瞧我,歎氣道:“傻瓜,憑你我的法力是進不去的。”
我抬眼瞧他,他便又道:“其實你不必如此擔心,幾個小鬼,玄裳應付得了。”
“可青鸞父女難纏——”我頓住,又道:“玄裳?”心中一驚,猛然憶起方才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我怎麽知道他的名兒?
“你怎的了,臉色如此差,是不是摔得很痛?”許長安大抵見我不說話,於是便問。
我忙擺手,並自地上爬起來,遮掩道:“你為何知道他的名兒,是舊識?”
許長安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我心中騰起無數疑問來,然而卻不知從何問起,於是便打哈哈,“許長安,你好像與三界六道之人都熟稔。是不是九州的你盡皆識得?可我覺得,你與他似是不睦。”
許長安就苦笑,“我隻是習慣了四海為家到處漂泊,很難在某一處徹底的安定下來而已。至於青鸞父女,且不說打得過打不過,便是玄裳當真打不過他們也不會有性命之憂。而不睦更是無稽之談,我純粹瞧不慣他一見麵就動手動腳罷了。”
他的樣子像個護住自己心愛玩具的孩子。
我垂眸光,不敢與這樣的許長安對視,於是便呐呐道:“為何青鸞父女不會為難他?”
“因為他們的目標不是他。”
我似懂非懂,“許長安,你是不是走過好多地界?”
“可以說九州踏遍吧。走吧,不要辜負了別人的一番好意。”許長安道。
於是便轉身朝夜幕深處急行,方行十數步,便聽得身後猛的炸起廝殺之聲,伴隨著扭動的空氣,以及迅速充斥了鼻腔的腥甜;想來那間屋子裏一場血.腥.惡.戰已發生。
我腳步一滯,不知將那爛攤子扔給方見麵一次的人對是不對。拿眼偷瞄許長安,卻見他也在看我。
我與他都未說話,隻是繼續朝夜幕深處而行。身後的廝殺聲離我們越來越遠,我與許長安架住白子期,腳步不停。天邊繁星閃閃爍爍,點綴在漆黑夜幕之上,我從未覺得夜如此漫長。
我悄悄回首瞧向那間愈發遠去的茅草屋,平日並不覺玉門後的世界有多大多遠,可此即方發現有時候天涯也咫尺,咫尺也天涯。
……
廝殺聲已聽不到,就連茅草屋都已化作了指甲蓋大小的虛無影子。仿佛將所有的過去留在了那間茅草屋,我心中竟是無比的空。
嗅不到那些腥甜血氣,我邊行邊抬頭看天。天邊已現一絲魚肚白,這凶.險的一夜就要過去了,然而我心中疑問卻又多了幾重。
眼角有冰冰涼涼之感,我不由再次回首,雖窮盡目力也不見茅草屋,然而我卻突然在這晨曦之中化作了另外一個人,並用另一個身份深切的擔憂著血.符後的一切。
也許隻是在擔憂血.符後的某個人而已。
不由抬手抹眼角,我驚訝的發現,我的眼角居然掛著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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