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打狗和小黃離去(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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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幾圈,運氣一直很背,一炮沒響,沈敏勉強微笑著結束了砌長城運動。

    陸青芽捧著已經涼掉一口未動的飯碗,小尾巴似的跟在沈敏後麵回了家。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打牌?”剛進門,陸歸申責問道。他早回來十分鍾,麵對冷清的房間,茶水未煮、飯菜冰涼、鍋碗未洗,一片狼藉的家,不由怒了。

    “打牌又不是玩,還不是為了掙錢。”沈敏被甩了冷臉,不由委屈道。

    “那你今天贏了多少?”陸歸申口氣緩了下來。

    “沒贏多少。打牌又不是穩賺不賠的。好了好了,以後,我不打就是了。”沈敏慌張的辯解道。

    陸歸申對自己的妻子比較了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換了話題:“最近,廠子這個行業的單位效益都不好,要想繼續做供銷是不行了。實在不行,隻能改行,先上工,邊做邊找。”

    “可以,我支持。我們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沈敏聽了,立刻大力支持。“對了,家裏的雞長大了不少,年前爭取賣出去一批。”

    “那可要看好,別被狗咬了。”陸歸申點點頭,提醒道,這些雞從初夏養到冬,看著漸肥,除了留下一兩隻下蛋,其他都可以就著春節賣個好價錢。

    “不會,它們已經在一起幾個月了,小黃從來沒有咬傷過一隻雞。通人性呢。”沈敏驕傲地說。

    “爸爸、媽媽,小黃挺好的,他不會咬雞的。我天天喂它吃飯,它聽得懂我的話。”陸青芽插嘴道。

    沈敏快速地熱好飯菜,端上了桌,“青芽,你剛送去的飯菜不對呀,是哪家的?”

    “外婆那的,她看我沒吃飯,就裝了一碗。”陸青芽老實說道。

    “以後你自己吃,別顧著我們,大人經餓,你還小。”沈敏心裏泛起內疚,夾了兩塊肉到陸青芽碗裏。

    陸青芽吃了一塊五花肉,鮮嫩甜美,空虛的胃立刻被熨燙。

    飯後,沈敏收拾刷洗。陸青芽輕輕的走到小黃狗窩前,人沒到,小黃已經搖著尾巴在她腳邊打轉親熱的蹭來蹭去。

    陸青芽把一塊肉放到小黃的碗裏,手指豎在嘴邊,悄悄說:“吃吧,別叫。”

    小黃自從來到這個家,最敬畏沈敏,最親近青芽。

    他們同時吃飯,一起玩耍,自從家庭變故後,小黃不僅是陸青芽的夥伴,也是最好的傾聽者,在沈敏和陸歸申不在家的夜晚,互相陪伴,互為溫暖。

    不過最近小黃外出野的時間越來越長,腳步都有點步履闌珊。

    “小黃,你沒事吧,快過年了,你不要生病了哦,要不,我請外公來給你看看?”陸青芽撫著小黃的頭說道。

    小黃低著頭,趴在陸青芽腳邊,有點暴躁的嗚咽著。

    90年代的農村,家家戶戶養狗,土狗居多,也不乏大型狼狗,小朋友身邊跟著一條狗成為標配。那時父母對子女的教育基本是放養,根本不像21世紀那樣精細雕琢。

    83年國家開始計劃生育,長三角城市抓得特別嚴,即便是城郊結合部,陸青芽村莊上也幾乎家家是獨生子女。童年沒有兄弟姐妹的陪伴,狗與人的感情更為深厚。

    第二天早上。

    席紅柚一早就叫上了陸青芽出去玩。那時寒假沒有補課,沒有培訓,隻要放假後一周內把作業寫完,剩下來的時間全部可以無憂無慮的玩耍。

    陸青芽帶著小黃、席紅柚帶著小黑,在戶外的村道上打雪仗、堆雪人。打著鬧著,加入的孩子越來越多,奔跑的範圍越來越大。

    “吃我一球。”陸青芽團起一個雪球,搜地扔向席紅柚。

    雪球準確命中目標,爆出一片雪花。

    席紅柚眉毛、頭發白了一小片,氣樂了,團起兩個大的,就朝陸青芽飛去。

    陸青芽靈活躲閃,結果其他小孩遭殃。

    “啊,誰砸我?”無辜的小路孩不幹了,不吃虧是人的本性,找不到元凶,那就大家一起涼快吧。

    無數顆雪球不分敵我,在天空肆意橫飛。

    陸青芽躲過了一,躲不過二,在四通八達的鄉間小路上歡快的逃竄著,幾次進了犄角旮旯,吃了好幾嘴雪球。

    小黃一開始不明白,以為小主人被人欺負,很是齜牙咧嘴的吼了幾聲,後來見陸青芽神色歡樂,也跟著縱情路野,看到角落裏散落的食物,還啃了一嘴泥。

    陸青芽和小夥伴們瘋了一個上午,心滿意足的回去了。

    中午全家去青芽的外婆家蹭飯,沈敏將小黃和雞群打點好,關上柵欄,就離開了。

    “你們聽說沒,最近要打狗了。”陸青芽的舅舅沈毅聊道。

    “為什麽?這哪家哪戶沒有狗,都有感情呀。信息可靠嗎?”沈敏疑惑問道。

    “應該錯不了。有的地方已經撒藥了。有人已經把狗送走了,你們家的,要想躲過這一波,還是早做準備。”沈毅點點頭,無比確定,“這兩天就要發通告了。”

    “我們能送哪?歸申家那邊都沒人了。打的時候把它帶出去躲幾天。”沈敏對小黃還是很有感情,一聽說打狗這樣的事情,覺得有點殘忍,無法接受。

    想著這事,就覺得心神不定。

    三人吃完飯就急匆匆回去了。

    回家開門,陸青芽驚呆了。

    天,整個院子裏血跡滿地,雞毛飄飛!

    沈敏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快速走到院子裏查看一圈,氣得到處找晾衣的竹竿。

    陸青芽驚駭的發現,院中滿地的雞屍體,所有的雞,無一幸免。

    小黃嘴邊還殘留雞毛,神態凶狠的縮在牆角。

    “你這隻壞狗,居然把我辛辛苦苦養大的雞全部咬死了。我的心血啊,看不打死你。”沈敏氣憤異常,拿著三指寬的木竹條,追著小黃猛抽而去。

    啪啪聲,聲聲入耳。陸青芽看著沈敏的癲狂,聽著小黃的慘叫,鼓足勇氣跑過去,大聲說:“媽媽,別打了,你會把它打死的。”

    “打死了拉倒,省心。我可憐的雞哦!”沈敏推開陸青芽,又追打了小黃幾下,才恨恨的扔掉了竹竿。

    小黃可能知道自己犯錯了,對於沈敏的責打隻是躲避,沒有回嘴反擊,可憐兮兮地躲在旁邊。

    “媽媽,你是知道小黃的,那麽久,它從來沒有傷害過一隻雞,它可能生病了。”陸青芽不斷求情者。

    沈敏正在氣頭,看著死了一大片的雞,突然就這麽哭起來。一邊流淚一邊收拾雞屍,大半年的功夫白費了。

    下午,陸青芽不敢出去瘋了,在家裏靜靜地陪著小黃。

    小黃被打了一頓,非常的萎靡,非常的不安,再也不肯住進它的小窩,在院子裏趴著。

    雖然雞全部沒了,但是人天生是偏心的,陸青芽沒有想到雞的損失,隻是擔心小黃的狀態。

    拿了一本《倚天屠龍記》,坐在小黃身邊陪著它,看幾頁書,瞅瞅小黃的動靜。

    一個半小時過去了。突然,小黃開始嘔吐,走幾步,吐一堆。

    “媽媽,你快來呀,小黃真的生病了。”陸青芽驚叫道。

    盡管沈敏對小黃很生氣,畢竟也是她養大的,還是走過來查看了情況。

    “青芽,它今天是不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沈敏問道。

    “不知道,可能吧。”陸青芽不確定地說。

    “吐出來是好事,先讓它吐吧。如果明天再有事,請你外公來看一下。”沈敏看著小黃的淒慘模樣,忍不住心軟了。

    “恩,好的。”陸青芽點點頭。

    從下午開始,小黃就間斷著嘔吐,晚飯顆粒未盡。

    翌日,小黃依然沒吃早飯和午飯,整個眼神都黯淡下來。

    沈敏娘倆急忙把老爺子沈玉鴻請過來,老爺子查看一番,搖頭道:“吃到藥了。”

    陸青芽急眼了:“外公,你不是醫生嗎?你可以給別人家母豬生小豬,也可以救小黃的,對不對?你救救它吧,求你了。”

    “它這樣,要開刀洗胃,得去醫院。外公沒有那麽大本事。”沈玉鴻遺憾的擺了擺手。

    陸青芽眼巴巴地看著沈敏。

    “青芽,咱家最近沒錢了,又要過年了……也許小黃自己能把壞東西吐出來,慢慢變好呢。”沈敏為難地開口道,自己也不確定。

    陸青芽緩緩低下頭,不再開口,眼淚一滴滴落下來,是呀,人的日子已如此艱難,怎麽還顧得上狗呢。

    接下來的幾天,除了第二天小黃精神了一下,吃了一頓午飯,其他時候再也沒吃飯了。原本油亮的皮毛快速黯淡下來,肉鼓鼓的身子憋進去,看到腹部的根根肋骨。

    陸青芽傷心的不行,沈敏也偷偷抹淚。

    打狗公告終於貼出來了,限定了最後日期,通知如不自行處理,就會上門強製解決。

    那幾晚,村莊上狗狗淒厲的哀叫聲不斷。

    小黃已經不喝水了,也站不起來,臥倒在院子裏的角落,眼神開始渾濁,它似乎知道了自身情況,每日隻是無比眷念的看著陸青芽。

    陸歸申看著經常以淚洗麵的母女,終於作出了決斷。“你們也不想它這麽痛苦受折磨吧,與其交給打狗的,還是我來吧。”

    “爸爸,不要,讓我陪著它,直到最後一刻吧。”陸青芽哭求道。

    陸歸申還是約了沈毅,將小黃帶走了墳群。

    冬天的夜晚,無比寒涼。

    陸青芽和沈敏無助的坐在家中。

    忽聞一聲淒厲犬吠,如此熟悉,衝破遙遠的時空,直抵耳膜。

    “小黃!”陸青芽從凳上一躍而起,直衝門外。

    “別去!”沈敏一把抱住陸青芽,拚命將她擁在懷裏,一手捂住她的耳朵,哽咽道:“別聽了!”

    “媽媽,那一定是小黃啊!為什麽一定要殺了它,為什麽要打狗呢?”年幼的陸青芽不明白,隻能無助地哭喊道。

    都說狗是人類忠實的朋友,為什麽要殺它們呢?為什麽不咬人,沒有傷害人的狗也要死呢?除了消滅,難道沒有別的管理辦法了嗎?

    一條生命,在別人眼中可能隻是畜生,但是對養育它陪伴它的人而言,又付出多少情誼和心血,豈能語焉不詳的隨意抹殺?!

    陸青芽情感上是脆弱的,此後終其一生再也沒有養過一隻動物,她始終忘不了小黃那雙黑黝黝無辜的眼神,也害怕再次感受生離死別的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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