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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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韶樂不想去書院,理由很簡單,那裏有七姐姐,和一個連七姐姐都敢罰的顧先生。

    可太後非要讓她去書院,理由更簡單,就是為了讓她多見世麵,好扳正她身上的這股小家子氣。堂堂一國公主,說幾句話就臉紅,像什麽樣?

    韶樂越是抗拒,太後就越認為這決定深明大義,堅決不鬆口。

    是以在第一百七十八次以美食誘惑皇祖母失敗後,韶樂終於含淚接下那身書院統一的牙白色衣裳。

    三月,一夜春風催開滿城桃李,杏芳宴開始了。

    小喜鵲特地起了個大早,算好韶樂起床的時辰,熏好要穿的衣裙,備好出門用的轎輦,一切都順順利利,卻單單算漏一點。

    她家公主竟然迷路了。

    雲麓書院建在皇城後頭的小香山上,不僅傳道受業,還要求學生勤修四體。遂於山腳立下駐馬碑,凡見此碑者皆需下馬落轎,步行上山。

    韶樂就是在這駐馬碑下轎後,跟小喜鵲走散的。

    山上林深葉茂,她來回轉了約莫有七八小十圈。花還是那些花,石頭還是那些石頭,可人怎麽就不是那些人了呢?事實上,這周圍除了她,壓根就沒人!

    那會不會有蛇?她小時候被蛇咬過,高燒不退,嚇得師太在佛祖麵前求了好幾天,才把她從閻羅手中搶回。自那以後,她見著井繩都繞開十丈遠。

    腿肚子累到打顫,肚子也鬧起空城計。韶樂覺得自己現在跟遊蕩的孤魂沒兩樣,晃著晃著,就晃到了小溪邊上。

    溪水叮咚,清澈見底。一枚魚鉤在水中悠悠沉浮,漾起圈圈水紋。魚竿則架在茸茸青草地上,旁邊還仰躺著一個人。

    同樣一身牙白色衣袍,雙手枕在腦後,臉上倒扣著一本書,慵懶地曲立起左膝,像是在小憩。

    微風輕翻書頁,沙沙作響,合著淙淙水聲,像極了小時候常聽的歌謠。

    韶樂的心沒來由地顫了顫,腦子裏斷斷續續閃過許多畫麵,連不成串。眼前的景物開始浮動,昏暗襲來,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跌去。

    在她意識徹底模糊前,那人終於掀起半邊書,皺眉瞪來。

    很好看的側臉。

    ***

    雲麓書院的一處靜室內。

    “不見了?什麽叫不見了?一個大活人,怎麽還能不見?”延熙帝推案而起,山眉細目間皆是厲色。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小喜鵲肩頭微顫,努力不讓自己結巴,“剛剛上山時九公主還、還在,就一眨眼的功夫,人、人就……就不見了。”

    “廢物!”

    玉杯砰聲斷成兩截,宮人們齊齊跪倒,縮起脖子不敢亂看,屋裏一時鴉雀無聲。

    再有一個時辰,延熙帝就要同書院院首一道上高台祭酒,宣布開席。

    書院於時間上要求一向嚴苛,但凡遲到片刻都不準入席。若韶樂不能及時趕到,那便要錯失今年的入學資格。

    “皇上消消氣。”榮貴妃款款步來,罩紗宮裙翩然,髻上的點翠白玉響鈴簪叮咚輕響,“韶樂到底還是個孩子,又是第一次來,貪玩些也是有的,興許一會就回來了。臣妾剛剛已叫謙兒帶人去尋,一定能及時把她帶回。”

    延熙帝微訝:“你讓老六去了?他一會還要同朕一塊去祭酒,趕不回來可怎麽好?”

    榮貴妃笑著貼上他的胸膛:“不打緊,若他趕不回來,還可換別人,祭酒再重要,哪有妹妹重要。要是韶樂有個三長兩短,臣妾日後哪裏還有顏麵去見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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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心欲蹙不蹙,眼波流轉,勾得延熙帝心頭蕩漾,不覺抬手環住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

    “隻有你最懂朕的心思。”

    “臣妾惶恐。”榮貴妃含羞低頭,雙頰泛起酡紅,“臣妾隻想為皇上分憂,韶幾日前因一些小誤會鬧過不愉快,但臣妾的確是打心眼裏喜歡這孩子,希望她平安喜樂。”

    延熙帝眉目溫柔,在她手上落下一吻:“朕知道。母後當時也是在氣頭上,你日後多多去章華宮拜見,她總能看見你的好。”

    榮貴妃嬌羞地點頭,忽又想起什麽:“對了,韶樂初來書院,想必很多規矩都還不懂,不如讓敦儀教她,也算有個伴不是?”

    “還是你想得最周到。”延熙帝笑著勾了勾她的鼻子,攬著她的腰往裏頭去。

    小喜鵲胃裏一陣泛酸水,這才冷了幾日,她就東山再起了?這麽上趕子獻殷勤,典型的黃鼠狼給雞拜年!

    氣憤完又憂心起來:這山統共就這麽點地方,公主能去哪兒?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觀世音菩薩,求求你們一定要保佑公主平安無事。

    ***

    韶樂微微轉醒……餓醒的。

    腦袋暈乎乎,嘴裏還有種淡淡的甜味,她又砸吧了兩口。

    上頭傳來輕笑,她猛一激靈:旁邊有人!

    霍地睜開眼,一片濃密的樹蔭罩在她眼前,陽光被層層過濾,變得不再刺眼。

    一位清瘦的白衣男子正閑閑地倚著樹看書,邊上魚竿尚在。

    “我……”

    “氣血虧,昏倒了。”他翻過一頁書,並不看她。

    “氣血虧!”韶樂大驚失色。

    棲在枝頭的飛鳥撲騰下幾片羽毛,拋下兩句不滿的咕咕聲,全跑沒了影。

    那人也被她嚇到,翻書時差點手抖把書頁撕了。側眸睨她,見她呆在原地,眼神發直,連眼睛都不會眨了。

    有這麽嚇人嗎?他有些不解。

    袖子被人拽了一拽,力道輕得可以忽略不計。

    他轉下眼珠,瞧見一隻白嫩嫩的小爪子正揪著他的袖角,細細發抖。袖口的銀竹暗紋被捏得沒了形狀,跟著小爪子一起顫。

    “氣血虧……什麽意思?”

    她是不是得病了?很嚴重很嚴重的病,否則怎會昏倒呢?

    說著韶樂的眼眶就要泛紅,長睫撲扇,脆生生的,幾乎兜不住內裏的淚珠。

    “……”他無言以對。

    不知道什麽意思還叫這麽大聲?中氣十足,倒瞧不出哪裏虧了。

    翻了個白眼,想撂下狠話,直接甩開她的手。可當那雙清靈靈的大眼睛對上來的時候,他又啞巴了。

    “不是什麽大病,不必大驚小怪,平日多注意飲食即可。”他把袖子往回扯,朝另一頭挪去。

    韶樂如蒙大赦,緊繃的小身板忽地鬆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人一放鬆,羞恥心就活泛起來。想到自己剛剛的失態,她不好意思地摸著後脖子。

    那人的餘光正好瞥見她這小動作,眉心微蹙。在她抬頭的瞬間,又不留痕跡地把視線收回。

    韶樂其實還想問他路,畢竟她走了這麽久好不容易才碰見一個活人,看衣服應當是書院的人,自然就把他當做救命稻草。

    可這稻草看上去並不怎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友善。

    她假裝擺弄帕子,偷偷打量。他的眉眼生得不錯,深邃俊朗,天生一種出塵氣質,如遠嵐初雲般清雅。手扣在書上,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動作優雅得恍若在撚一朵花。

    這人是神仙嗎……

    她呆了片刻,低頭瞅瞅自己,頓覺羞愧難當,明明都是白衣,為何她穿著就沒人家好看。

    “書院在東邊。”

    “啊?”

    白衣人停下翻書的手,斜眼看她。

    韶樂歪頭同他對視片刻才後知後覺,原來他在給自己指路呀!

    心事被人輕易戳穿,她臉更紅,丟下一句“謝謝”起身跑開。

    看著她狼狽逃開的背影,白衣人默然歎氣:那邊不是東。

    韶樂也知這邊不是東,可那又怎樣?左右她也分不清哪邊才是東。況且,她的神經還沒堅強到足以支撐她再去問這個愚蠢的問題,隻能硬著頭皮跑開。

    不就是東嗎,跟著日頭走準沒錯。

    然後她又轉回到溪邊,同那儒雅的稻草大眼瞪大眼。

    “我……”韶樂臉上燒著,摸著脖子訕訕一笑,“我、我就是想回來再謝你一次。”

    話音未落,又跑了。

    白衣人搖搖頭,自她出現後他就沒再看進去幾個字。

    心已經亂了。

    索性合上書,起身麵朝她離去的方向站定。果不其然,她又繞了回來。

    不過這次,韶樂的臉皮多少比之前厚了許多,估計人家早就看穿她不識路的本性,所以連借口都懶得找。

    到底哪邊才是東!

    白衣人將書攏進寬袖中,老神在在地看她垂喪著頭,拿腳尖在地上畫圈,下擺和鞋襪上都沾滿泥土。

    他不由皺眉,肚裏暗自盤算,是時候新增一條院規:衣裝不潔者,不準入堂。目光滑過她臉上的緋雲,驀地柔軟幾分:這次就算了吧。

    拂袖上前,停在韶樂身邊:“跟我來。”不等她回應,轉身就走。

    韶樂抬眸的一瞬,那角牙白色衣袍正從她眼前翩然飄過,帶起一陣清爽的青荇味。像是烈酒流淌過新疤,頃刻間在她腦子裏抽疼起來。

    她鬼使神差地攥住他的手,瞪大眼睛問:“我們……可曾在哪見過?”

    細嫩如玉的皮膚上青筋隱約可見,被捏皺的袖口隨著她的手一塊微顫。

    她從來沒在陌生人麵前這樣大膽過,可就在剛剛那一瞬,突如其來的熟悉感催她上前。

    此時此刻,她隻想知道,他是誰?

    溪流邊上,有魚咬鉤,震得魚竿猛烈晃動。

    那人駐足回身,身量比韶樂高出好些,覆下的身影將她嬌小的身子完全籠住。眼眸裏思緒紛繁,看她時仿佛隔著層紗:“我……”

    韶樂瞪大眼睛湊近,殷切地等待下文。

    他卻一下收了目光,後撤一步,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在你昏倒前,我們見過。”

    說完,轉身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韶樂(雙眼放光):遲到了就可以不用去上學了!

    顧泊如(冷哼):想得美。

    韶樂(噘嘴):那我們從前見過嗎?

    顧泊如(麵無表情):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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