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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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先生!

    韶樂下意識就要跳起,卻被顧泊如壓著腦袋摁回去,掙紮不脫,隻好在他腳邊乖乖縮成團。

    “顧、顧先生好。”敦儀嚇了一跳,匆匆行禮。

    原來剛才的聲響,是他弄出來的。可是,他來這幹嘛?

    顧泊如負手在背,微頷首:“我隻是恰好路過,聽見琴音就來看看,不必管我。”

    “是。”敦儀畢恭畢敬地後退。她是真怕了這顧先生,一見到他,抄手的右手和挨板子的左手就一起疼。

    卻也更加惶惑,剛剛有人撫琴嗎?

    當然沒人撫琴,顧泊如其實是來取遺落的書本的,恰好撞見韶樂二人往凳子上抹豬油。他沒想到自己竟沒上去製止,更沒想到會在她馬上敗露時幫她扯謊。

    然而這一切就是發生了,匪夷所思。

    如今騎虎難下,他隻好繼續站在那,假裝自己真是被琴音吸引而來。

    裴蓉抬眸間正對上他的眼,見他朝自己頷首,心跳瞬間失控。

    她記得顧先生午後要麽釣魚要麽歇晌,從不來書堂,怎麽今日突然改了常?還盯著自己看,莫非……她不由熱了臉頰。

    可下一瞬,一聲淒厲的慘叫就打破她所有幻想。

    高腳圓凳翻到在地,咕嚕滾了一圈,七弦琴斜在旁,與桌案支成三角,下頭還仰倒著一個人。釵環逶地,鬢發散亂,捂著屁股嗚嗚直哭,尊貴全無,赫然就是七公主敦儀。

    楊先生和裴蓉愣了半晌,趕緊去扶。李靜姝也被驚醒,抹幹嘴邊的哈喇子,揉著肚子哈哈大笑。

    她素來天不怕地不怕,即便對方是公主,也敢當麵笑話。

    “公主,撫琴的確需感知自然之音,可您畢竟是千金之軀,怎好躺地上感知呢?多失體麵啊。”

    敦儀哭得更凶了,想回嘴,又因抽搭得厲害,開口就成了:“你!你……你……”

    “你”了半天,什麽也沒“你”出來,反倒叫李靜姝故意學了去:“我!我……我……”

    垮著五官結結巴巴,樣子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氣得敦儀差點撅過去。

    楊先生兩頭都不敢得罪,索性夾在中間充當老好人,替李靜姝向敦儀賠罪,隻求息事寧人。

    而裴蓉也是個不敢惹事的主,跟著一塊安慰,餘光總也刮向窗外,見他不在,心裏稍寬。

    敦儀纖指緊攥衣擺,手背上青筋暴起。明明她才是受害者,身邊竟沒一個替她說話的?豈有此理!

    屋裏官司打得正火熱,屋外也好不到哪去。

    韶樂低垂眼簾,不安地拿腳尖鏟地上的小坑,她果然不是捉弄人的材料。不過……聽到那聲慘叫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偷笑出聲。

    真解氣啊!

    顧泊如攏著手靜靜看她。今日之事,於他而言更多的還是意外。乖巧如她,竟也有主動反擊的時候。也罷,敢欺負人,總比老實巴交讓人欺負了強。

    “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韶樂都已做好受罰的準備,不想卻是這麽一句,害她更加心虛,縮起脖子,局促地點了下頭。

    顧泊如莞爾,這麽膽小,估摸著也沒下次。

    陽光溫柔地照在她側臉上,映得她的小臉白裏透紅,瞧著已無病氣,卻有一小顆蚊子包綴在其中,想來是窗下花草繁茂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蚊蟲多,不慎叫咬了一口。

    也是,白嫩嫩的小臉,的確誘人。就是,太瘦了……

    “多吃點。”顧泊如脫口而出,說完便後悔了,尷尬地看向他處。

    韶樂眨巴眼睛,剛剛好像瞧見顧先生的耳朵紅了,雖然隻有短短的一瞬。

    “我……很能吃的,不不不,我是說……我吃挺多的,嗯……也不對。”

    她說話還帶著輕微的鼻音,聽起來奶聲奶氣,像小貓爪子撓在心口。

    顧泊如驚覺自己嘴角揚起,趕緊背過身去。快走幾步,見她沒跟上,側過半張臉,不冷不熱道:“認識回去的路?”

    韶認識,可事實上……她赧然地摸著脖子。

    “跟上,笨蛋。”

    最後兩個字,他沒發出聲音,隻比了個嘴形。語調明快,像晨曦清揚的風。

    隨後幾日,敦儀還是會來尋韶樂不痛快,可李靜姝每次都會主動站出,儼然一個護花使者。

    韶。

    因書院建立之初,先帝早早立下規矩:凡入院求學者皆一視同仁,不得拿自己的出身肆意欺壓他人。

    是以就算敦儀恨得牙根癢癢,也不能把她們怎麽著。

    可是憑什麽?

    大家夥都幫韶話。那倆雙生子更惱人,胳膊肘往外拐,還錚錚有詞說他們是幫理不幫親。

    裴蓉倒是她這頭的,可惜她自上次被顧先生罰過後,整個人就蔫了,往那一戳,氣勢還沒韶樂足。

    好好好,為了一個庵堂裏來的野丫頭,一個個都跟她對著幹,都等著!

    ***

    又過了幾日,山上的桃夭也開始鬥豔,北邊終有捷報傳來。與西涼決戰中,李副帥行誘敵險招,一舉扭轉魏軍的劣勢,大獲全勝。

    延熙帝眼角又笑出幾道褶,把李家人上下賞個遍,連李靜姝都得了整套新馬具。

    榮貴妃強忍下心裏的不舒坦,小心伺候著,生怕他賞完李家,扭頭又把她娘家給罰咯。

    舉國歡慶,書院也慶。郭院首大袖一揮,慷慨地準放五日假,讓他們回家樂去。

    嗯……好吧,其實是因為幾日前,裴潤想試飛他的木鳶,結果把書堂屋頂砸出個大窟窿,沒法再上課,這才不得不放假修葺。

    書院也因此又立一條新規:凡書院學生,皆不得製作超一丈高的木具,梯子也不行!

    聽說,裴家這對孿生兄弟自入院以來,已造出十餘條院規,為書院玉律的完善提供了不小的助力,旁人皆難望其項背。

    一聽放假,南側那頭的一摞院子早已是人去樓空。韶樂惦記院子裏才破土的幾株小苗,特地起早做了三大食盒的糕點,硬著頭皮敲響坐忘齋的門。

    是他說有難處可以找他,總不能言而無信吧。

    顧泊如很想言而無信。竟有人妄想拿幾盒點心就說服他去看菜地?她的膽子是越來越肥了!

    眉角抽搐半天,還是冷著臉應下。於夕陽餘暉中,幾株小嫩芽前,目送韶樂和小喜鵲屁顛屁顛回宮,可謂春風蕭瑟。

    ***

    章華宮。

    祖孫倆一月未見,自是有一肚子話要說,才用過晚膳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便一起窩在榻上閑聊。

    韶與太後聽,講到關鍵處還手舞足蹈比劃起來。

    太後被她嬌憨的模樣逗得眉開眼笑,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她身上的小家子氣已去不少,這書念得,值!

    “過完今年,皇祖母就給你尋摸門好親事,風風光光地嫁出去。”太後笑眯眯地拍著她的手,思緒已飛去老遠,在腦子裏飛快篩選牢靠的後生,“婉婉可有屬意的?”

    韶樂還沒從驚訝中緩過來,皇祖母竟真在考慮這事!她明明還小呀。

    可如果真要她挑……她的思緒也不由飄遠,腦海裏漸漸飛過幾個畫麵,最後定格在溪邊草地上,一人仰躺在樹下小憩,臉上蓋著書,意態閑閑,任由魚咬鉤也不急著去收漁竿。

    “那就……懶的吧。”她不自覺吐出一句。

    太後正在喝茶,直接嗆到:“咳咳,什麽?咳,懶的?”

    韶樂忙幫她拍背,腦袋搖成撥浪鼓,想把剛才的畫麵丟出去:“沒什麽沒什麽,皇祖母您聽錯了。”

    太荒唐了,她怎麽會想到顧先生,他可是,顧先生啊!

    太後順過氣來,狐疑地上下打量,拉過她的手鄭重道:“懶漢咱可不能要,沒出息,仔細拖累你一輩子。”

    韶樂擰起小眉頭斟酌,從前她偷懶的時候師太也曾告誡過她,懶骨頭養不得,她不做懶人,更不能嫁給懶人,遂點頭如搗蒜:“懶人,不好。”

    月色浮開,幾許蟲鳴。

    韶樂陪皇祖母又聊幾句,便扶她回去休息。回寢殿的路上,她忽然想起什麽,吩咐了小喜鵲幾句。

    小喜鵲手腳麻利,很快就把她要的東西都備齊:“公主,您要這些東西作何?”

    韶樂握著剪子,對著一遝素箋比劃:“為了好好念書呀。”

    說完就一剪子下去,把素箋都齊齊裁成一邊大小,對準邊角後再訂成小冊子。

    小喜鵲依舊雲裏霧裏,見她要去摸毛筆,便自覺拿起墨碇磨墨。

    韶樂咬著筆杆想了會,良久才封頁上一筆一畫仔仔細細地寫下:顧先生喜惡集要。寫完輕輕吹幹墨跡後,才捏著頁角小心地翻開第一頁,濡墨繼續:

    壹、顧先生之課切忌忘帶書本。——這是她的血淚教訓。

    貳、顧先生布置的課業萬萬耽誤不得,且字跡必須工整。——這是她旁觀七姐姐受罰而得出的經驗。

    叁、不得與顧先生頂嘴。——他這人吃軟不吃硬,這是那頓板子告訴她的。

    肆、既來之則安之。——那晚顧先生教她的,她事後才想明白,先記下,免得忘了。

    韶樂還想寫第五點,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隻好暫且擱筆。捧著小冊子炫耀:“我把顧先生的規矩都拿筆記下來,免得以後再犯,能少挨好幾頓板子呢。這法子怎麽樣?”

    小喜鵲一挑眉:“主意倒是不錯,不過……”公主您真的隻是為了少挨罰才寫的?

    盯了半天,見她一副懵懂天真樣,小喜鵲癟癟嘴,把後半句話偷換掉:“不過咱們宮裏就有現成的冊子,公主您為何要現做一個?”

    韶樂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眨巴著眼呆住了。

    幹嘛不早說!

    作者有話要說:  葡萄架下,空巢老顧舀了一瓢水澆土,哀怨道:“園丁啊園丁,又教書又澆園,臨了還要被嫌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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