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蘭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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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臻揩著額頭的冷汗,快要哭了,急急地向溫洵解釋:
“我不曾成過親,真的沒有,阿洵,你相信我。”
那婦人一聽他說這樣的話臉色登時慘白,她一步上了前來,一雙冰涼的手抓著戚臻的雙臂,淚眼婆娑道:
“夫君......你你你......怎可這般薄幸?卿兒在家中等了你整整五年啊......你可知這些年我一個人是如何過來的麽?”
她說得梨花帶雨,令人見之生憐,這般一鬧騰戚臻自己都糊塗了,他的確不記得五年前發生了什麽事,這女子不會當真是他五年前造的孽吧?
“姑娘,我我我......”戚臻頻頻回頭看溫洵的臉色,唯恐她會誤會。
溫洵隻無事人一般站在一旁望著兩人,目光涼涼的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戚臻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隻見那婦人驀地嚶嚀一聲軟身倒了下去,他下意識地出手扶住她的腰身,回過神來又猛地去瞧溫洵。
溫洵睨了他一眼,淡淡放了一句話:“你喜歡就扶著吧。”
戚臻欲哭無淚,正巧著那婦人身邊的丫鬟過來了。
那丫鬟過來揖了一揖,對婦人道:“夫人,我們先打道回府了。”
婦人倚在戚臻懷裏沒有說話,丫鬟做了個揖轉身竟招呼那轎夫幾個頭也不回的走了。
戚臻懷裏被塞了個大活人,追又追不得,隻得無奈地向溫洵求助:
“阿洵,我們該......怎麽辦啊?”
溫洵笑了笑:“怎麽辦?你抱著唄。”說著拽過菜籃子扔下戚臻抱著個人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戚臻隻得抱著那婦人,硬著頭皮跟上溫洵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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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臻絞著手站在門口,不時探著腦袋朝房間門縫裏覷上一覷,溫洵剛請了個大夫給那個叫蘭卿的女子診治。
不一會兒門霍得打開,鳳西玦和怎怎領著大夫出來了。
戚臻忙上前,急道:“那位蘭姑娘怎麽樣了?”
鳳西玦沉重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而是吩咐怎怎:“我去送大夫,你和戚先生說罷。”
戚臻被鳳西玦這一眼看得心裏直發慌,又急道:“怎怎,裏麵到底是什麽情況啊?”
怎怎摸著下巴,學著書塾裏的老夫子捋著‘山羊須’道:
“臻臻,你又是拋妻又是棄子,真是渣啊......”
戚臻茫然地指著自己的臉:“我?拋妻?棄子?”
“那位蘭姑娘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戚臻一頭霧水的樣子看在怎怎眼裏簡直是渣得無可救藥。
她伸手拍拍戚臻的肩膀,痛心疾首:
“臻臻啊,想不到你是這種人......你讓我怎麽放心把阿洵交給你?唉......”
她剛說完,腦門就被回來的鳳西玦結結實實叩了個‘爆炒栗子’。
“小小年紀瞎傳什麽話?”看著捂著腦門一臉委屈的怎怎,鳳西玦沒好氣道:“蘭姑娘是三個月的身孕,就算真如她所說戚先生五年前拋下她,這三個月的身孕也算不到戚先生頭上,哪來的拋妻棄子?”
怎怎咕噥:“棄子不算,拋妻總歸算的。”
戚臻更混亂了,這頂罪名可太大了:“我進去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鳳西玦攔住了他:“不行,阿洵吩咐了,戚先生不可以進去。”
他好心提醒他:“戚先生,阿洵現在可正在氣頭上呢!”
戚臻心虛地收回了腳步,目光正巧從門裏觸到溫洵的眼神,隻見溫洵朝他笑了笑,那笑也不知是何意,冰冰的冷冷的,戚臻覺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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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燭火搖曳,灑下一室柔光。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蘭卿蓋著被坐在床上,背後還靠著一床軟被,她一手端著盛放著濃稠藥汁的青瓷小碗,一手用勺子搗開碗裏氤氳的熱氣,臉色澄靜全然沒有了白日裏的驚惶與荏弱。
溫洵斜斜靠在床邊的椅子上,借著燭光打量著這看起來十分閑適的女子,須臾,她聽見她問:
“這是......什麽藥?”
“安胎藥。”
溫洵說出這三個字後便有趣地發現這位蘭姑娘的臉上劃過一絲驚愕的神情,她捏著勺柄的手指失力般的一滑,勺子撞在碗壁上發出輕輕的‘叮’的一聲。
溫洵一手支頤,一手輕輕晃了晃手裏的茶杯,小啜一口才慢條斯理道:
“看來蘭姑娘還不知道自己懷孕的事啊。”
蘭卿沒說話,微蹙著眉,一口氣將那藥飲下了。
溫洵順著自己的一綹長發,笑道:“需不需要我讓臻臻進來陪你們母子倆?”
“不必了,我不找他,我是找你的,”蘭卿神情淡淡地抬眼,看著她道,“我有事要拜托香月朧。”
對她的話意料之中,溫洵微微一挑眉,慵懶地換了個舒坦的姿勢繼續歪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開口:“不是什麽大生意,我們香月朧不會輕易開張的。”
蘭卿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憔悴的臉上劃過一絲雨後清荷般的恬淡笑意:
“香月朧的規矩我自然是知道的,當然,溫姑娘的習慣我更知道,否則我也不會拐彎抹角借了戚先生的東風才與姑娘見上一麵,畢竟姑娘是等閑人不見的。”
溫洵小小地打了個嗬欠,淺笑著,心裏已經明白這位蘭姑娘是打聽過她的。
甚至還知道戚臻在她心裏的地位。
她笑道:“你既然有備而來,我也不與你客氣了,你這生意接不接得看你出的價夠不夠了。”
蘭卿抬起恬靜的瞳眸,道:
“我夫姓曹家世代經商,家財萬貫,事成之後,我在曹家所有的財產就是我的報酬。”
她從袖中拿出一隻小小的妝奩盒放在床沿:“這是定金。”
溫洵沒有接,目光不由自主地朝那妝奩盒上掃過,心裏一片激蕩:
啊!終於要熬出頭了!發財了!不用再勒著褲腰帶過日子了!
當然,心裏這麽想,臉上卻還是表現出幾分目無下塵的冷漠與傲慢,她清了清嗓子,淡淡道:
“錢財都是俗物,你這些還入不了我的眼界。”
蘭卿有些倦地將瘦弱的身體縮進後麵的被團中,她抿了抿蒼白的唇,感慨:
“玉川大人說得果真不錯,等閑的東西是說不動溫洵姑娘的。”
果然,就見溫洵方才還蘊著疏懶意味的眸此刻已精光內斂,深不見底,她勾起的唇角笑意仍在,周身卻是凜冽著煞氣。
“哦?你認識藍玉川?”
蘭卿將妝奩盒往她的方向推了推道:
“玉川大人說,關於戚先生丟失的東西他手上有許多線索,姑娘隻消接了我的生意,那麽,想知道的全部會知道。”
蘭卿說完這句話不覺有些悚然,盡管她隻是個傳話的人,可依舊覺得森冷恐懼。
她向溫洵看去,隻見她清雅的麵容在暗淡的燭光下明暗難辨。
沉寂在室內蔓延,蘭卿有些不安正要開口,卻聽溫洵道:
“他要你這麽說的?”
蘭卿愣了愣,點了點頭:“是。”
溫洵喝了口冷茶,手指輕輕在杯身上摩挲著,半晌,道:
“說吧,你要我們香月朧做什麽?”
蘭卿見她動容了,鬆了口氣,然,說起自己的委托時她神色頓時晦暗不明起來,像是一口氣堵在胸膛中無法吐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出,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啞聲開口:
“我想請你們香月朧幫我調查,三年前,我們蘭家五口的滅門慘案。”
滅門慘案......溫洵神色沒有變化,這種案子雖不是小案卻還不足以要他們香月朧出手。
她道:“滅門案不是小案子,你們地方官府沒有調查麽?”
蘭卿許久沒有回答,溫洵微覺詫異,隻見她愣愣出神,臉上的神情古怪又空洞,過了會兒,她幽幽道:
“我沒有報官。”
“為什麽?”
蘭卿無意識地搓揉著被角,道:“那天是我親手埋的屍首。”
“難不成人是你殺的?”
蘭卿極慢極慢地搖搖頭,說:“不是我......是我夫君——曹譽恒。”
她的雙手不自覺交握在胸前,仿佛這樣才能讓堵在喉間的聲音發出:
“溫姑娘願意聽我說一個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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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洵將門輕輕關好,身後戚臻、怎怎、鳳西玦三人一齊湊了上來。
戚臻先說話,他急於想要確認什麽,聲音都有些慌:“阿洵,那位蘭姑娘怎麽樣了?”
溫洵睨了他一眼,酸溜溜道:“怎麽,這麽關心她?”
戚臻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急急地要解釋。
怎怎卻湊過來雪上澆油:“當然要關心,她是臻臻的妻子呀!”
鳳西玦趕緊探手捂了她的嘴。
戚臻很是委屈,溫洵也不理會他,她走過去將一隻秀氣的妝奩盒放在了桌上,對三人道:
“香月朧要重新開張了,這是我們的第一筆生意。”
修長的手指輕輕勾開了盒子的扣環,“啪嗒”一聲,盒蓋打開了,露出了裏頭珠光寶氣的好東西,最上麵鋪的那一層金錁子晃得人眼花繚亂。
怎怎雙眼大亮,歡呼著撲過去,雙手捧著寶盒,快樂地又蹦又跳:“嗷嗷嗷,我們有錢啦,我們有錢啦,我可以買新衣服買好吃的啦!嗷嗷嗷!”
鳳西玦手忙腳亂地安撫著過於激動的妹妹。
看著兩人高興的模樣,溫洵道:“今天蘭卿跟我說了一個故事。”
幾人同時圍著她坐下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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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曹家少爺曹譽恒生了一場重病,很快要一命歸西,他祖母為了給他衝喜,偷偷從民間買了個少女給曹譽恒配陰婚。”
“那個少女就是蘭姑娘?”
“嗯。”
“誰知自打蘭卿嫁過來之後,曹譽恒的身體竟慢慢好起來,蘭卿順理成章地成了曹家的少夫人,不過曹老夫人不喜歡她,覺得她身世太過低賤,不但給曹譽恒另謀婚事還時常刁難她。”
怎怎義憤填膺:“那個曹譽恒也不管管他家那個壞老太太麽?”
溫洵搖搖頭道:“曹譽恒知道祖母一直刁難自己妻子,但一直是冷眼旁觀。”
“那蘭姑娘太可憐了。”
“事情就蹊蹺在兩年前年初,曹譽恒外出經商路遇暴雨從山上滾落下去,失蹤了三天,三天後,曹譽恒回來了,從此性情大變。”
戚臻也很好奇:“變成什麽樣了?”
溫洵將修長的手指輕輕在桌上敲著:“變成了一個唯妻子命是從的好男人,為了保護愛妻不惜成了一個殺人魔。”
戚臻驚了一驚:“殺人魔?”
“當年蘭卿的父母因為家貧,供養兩個兒子讀書,便枉顧女兒性命將她賣進曹家配陰婚,誰曾想,沒過半年,峰回路轉,蘭卿成了曹家少夫人,他爹娘又帶著弟弟上門來,曹老太太自然不肯接濟他們,蘭卿隻得典當自己的東西填補貪心的家人,如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此,兩相催逼之下,蘭卿差點自盡。”
怎怎憤憤道:“哪有這樣狠心的家人?”
“是啊,因為心疼妻子,所以曹譽恒就殺了他們。”
溫洵想到蘭卿說話的模樣,驚懼又甜蜜:“在我快被逼瘋了的時候,譽恒替我殺了他們,我很高興!我覺得這世上再找不到一個像他那麽愛我的人了......”
聽到這裏,溫洵問她:“我想你心裏應該也知道了,現在在你身邊的丈夫非鬼即妖。”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蘭卿道:“溫姑娘,我希望你可以幫幫我,夫君為了保持自己人的容貌,已經成了玉川大人手底下的傀儡了,他殺了好多人......我怕這些血債總有一天會報應在他身上。”
溫洵聽著她輕柔的絮語,望著那從薰爐中嫋嫋升起的甜香的煙氣,像是想到了什麽,黯淡的眸光攏下所有的心思,她淡淡一哂:
“一個人為了另一個人寧願負上數不清的血債......不過是愚蠢的深情罷了。”
“是啊,世人多愚人,我寧願做一個愚蠢的人。”
“你希望我阻止他?”
“是,我不在乎他是人是妖,我隻想和他平平靜靜過完一生,我不想他因為我而被玉川大人控製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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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近黃昏,溫洵獨自站在圍牆邊的一株金桂樹下,在怡人的桂花香氣包圍下,她靜靜地看著遠處河麵上的光景。
戚臻跟著她走了出來,看到她溫柔的側臉,心裏無端端地一揪:
她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好像有什麽傷心的事一樣......
不會和他有關吧。
戚臻不安地走過去,輕聲喚道:“阿洵?”
溫洵沒有回答隻是微微頷首,風撩起她淡紫紗衣的一角,如柔風拂柳,她的身影像是沉入湖中的煙,縹緲地令人捉摸不透。
她出神地看著遠處,眉尖微蹙著,像是多少愁緒難慰藉,她明明可以笑得那麽開心。
她很喜歡笑,笑起來可以讓身邊都融成一幅紅塵繾綣的畫卷,柔軟可愛,但她不笑的時候比誰都要落寞。
他走到她身旁站著也沒說話,過了會兒,聽她道:
“臻臻,剛才我真的很怕。”
他輕輕道:“怕什麽?”
溫洵輕咬著唇,幽怨地看著他:“我真怕你和那個蘭卿有過去。”
戚臻如釋重負,她會這麽說也就說明他和那個蘭姑娘根本沒有關係。
溫洵眼眶一紅,走進他懷中,將臉頰熨帖在他胸膛上:“幸好,你沒有。”
戚臻渾身一僵,他對她時不時親昵的依偎根本無法招架。
他將手虛虛地靠在她背上,笨拙又堅定地解釋著:“我沒有!我當然沒有!你......你不要誤會!”
溫洵輕笑一聲在他懷中抬起頭來,眼角彎彎的,眸中倒影著此刻錯愕的他,她微微踮起腳,唇幾乎要貼在他的唇邊道:
“你這麽急著向我解釋,這麽怕我誤會,是不是說明你喜歡我?在乎我?”
戚臻麵紅耳赤地後退了一步:“不不不......不是的......我我我......”
然而,他退一步,她就攻進一步:“不是這樣麽?哦,那麽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歡我?不在乎我?”
“不不不,也不是這樣的......我我先回去包餃子了!”戚臻已經不知道是該搖頭還是點頭了,他支吾了半晌幹脆紅著臉逃之夭夭。
溫洵看著他狼狽的身影,隻覺一絲甜從心口溢出來:
這個傻子,明明就是喜歡她嘛,哼,看他嘴硬到什麽時候。
她輕喃:“臻臻,你失去的東西我會幫你一樣一樣全部討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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