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五章 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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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丞相府。
四位輔佐大臣齊聚一堂,案上設佳肴美酒,絲竹管弦之樂嫋嫋,一派和樂融融。
“此番將那安定公主一脈連根拔起,想必高氏那邊定是折損一翼。”大將軍王邕飲罷美酒,他雙頰微紅,似有酒意,短髯下嘴角掩藏不住笑意道。
太尉許光撚須笑道:“還以為陛下受佞臣奸妃蠱惑,誰知竟洞察世事。年方十五便有如此謀斷,日後長成怕不輸先祖。”
人人皆以為陛下一步步落入奸人圈套,從此親近奸佞,遠離忠良。卻不知原來陛下早已明察秋毫,與杜忠來一計順水推舟,麵上假裝迷戀美色,聽信江揚,與杜忠情分決裂,與朝臣離心離德,暗地裏誘使麗姬倒戈,哄得她在殿宴上以劍舞假裝行刺,從而構陷江揚一族,誅殺安定大長公主闔府,對外戚勢力予以沉重打擊,對即將出再出一位皇後,烈火烹油一般的高氏一族,亦是一番殺雞儆猴。而與高氏有沾親帶故的周平,怕也稍稍有所損。手伸得太長,是要被砍掉的。對此,一片忠心的許光十分滿意。
而作為外戚的死對頭的朝臣們,自然是一番彈冠相慶。大司農杜安拱手道:“欸,陛下再英明,亦不敵咱們周丞相老謀深算。此番借刀殺人,實在是令下官佩服,佩服啊。”
周平道:“敵已明,友未定,引友殺敵,不自出力,以《損》(1)推演。我雖是文臣,但也涉獵兵法。咱們借陛下之手,趁機打壓外戚一派,不損分毫。”他笑著飲下一杯酒,舉杯對杜安道:“倒是苦了杜忠那孩子,受了你一頓家法。”
“嘖,男子漢大丈夫,受點皮肉之傷又算得了什麽。”杜安擺擺手笑道。他心想,自家兒子還以為自己跟陛下玩了一出苦肉計給他看,他們少年人的一舉一動又怎能逃得過他們這些老貓的眼睛,既然喜歡苦肉計,便狠狠給他苦肉一頓。他便當著父老的麵整一出“藤條燜肉”,一來做給外戚看,二來出出心中的氣,敢跟老子玩心眼。反正事成之後,陛下隻會待杜忠更加親近信任,於杜家百利無害。
“少年人啊,還是太嫩了些。”王邕自顧自斟酒道,他眼中滿滿是不屑與嘲笑。江揚至死都想不到,他與麗姬之間傳信的布穀鳥使是王邕的人,是以他與麗姬的步步計劃全掌握在四位輔佐手中。布穀鳥使告知他探聽到陛下誘使麗姬倒戈,與她聯手合演一出“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的鴻門宴嫁禍江揚時,他心中亦是為之一震。果然陛下是兵行險著,隻為順利拔除安定大長公主勢力。如此,四位輔佐隻需作壁上觀,笑看趙郢與江揚鬥法,既除了敵人,又不必損傷己方。噢,還獲得了一些益處。
他的小兒子王思不也成了侍中嗎,近臣一職,再不是杜家獨有。王邕微微皺褶的眉眼笑意更深了。
周平環顧座下三人,看他們各懷心思的模樣,他劍眉輕挑,不由得嘴角微揚。一窩老狐狸中,總有個最老的,論年歲,自然是太尉許光,可論心術,他周平當仁不讓。
他與高氏一族有裙帶不假。失卻安定大長公主助力後的高家,放眼京畿,對其家族能有助益的唯他——周平。
他是未來皇後的親舅父,又是先帝親封的輔佐大臣,為百官之首,一手權貴,一手清流,腳踏兩道,平步震驚天下。且世上本沒有永久的盟友,也沒有永久的敵人。周平撫須一笑,麵上一派中正平和。
他舉杯與三位輔佐同飲,道:“來,願吾等匡扶齊室,名垂青史。”
“好!”
算計與笑語都融在酒裏,四人一同飲盡,化作無盡心思謀略,在腸子裏百轉千回,萬般錘煉後祭出,一擊致命。
臨淵有魚,岸有釣者垂鉤,後有觀釣之人。到底誰為魚者,誰為釣者,誰為觀者,如今一目了然。
京畿,長樂宮。
阿若跪伏在堂下,她不安地轉著眼珠子,太後傳喚她來卻不讓近身伺候,隻讓她在堂下跪著。她心中搗鼓,這是出了什麽事,是要拿她興師問罪嗎?
高太後倚著墊著毛皮的靠手,執了一卷書簡看著,她眼不離卷,道:“阿若。”
“諾。”阿若應道。
“雲薑的傷可還好?”她淡淡問道。
阿若鬆了一口氣,原來是要問傷勢,她抬首道:“每日都用著藥,想不出一段時日便好了。”
高太後放下書簡,一雙鳳目不怒自威,她睥睨著阿若,道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那陛下可是去過?”
阿若被她看得心中忽而漏了一拍,還是點點頭,老實道:“是。”
“你可在屋中?”太後繼而問道。
阿若想起那日為雲薑上藥之時,陛下眉目間溫和旖旎的神情與雲薑白玉般的肩頭,她難不成還跟個混人一般杵屋裏看兩人情意溫存嗎?但太後這般問著,又令她有些遲疑。
“說!”太後一道淩厲的目光殺過,驚得阿若抖如篩糠。
“回殿下,婢子不在屋中。” 阿若顫聲道,她的手心沁出滑汗,貼在地磚上冰冰涼涼的。寒氣從她的手心鑽入體內,令她渾身冰冷。
良久,太後並未回應。長樂宮殿靜的落針可聞,阿若耳邊盡是自己的怦怦心跳。她偷偷抬眼望了望堂上的太後,隻見她秀眉微蹙,雙目有思。
“嗯,你先下去罷。”過後,太後擺手道。
“諾。”阿若稍稍鬆了一口氣,便乖順地退下。她心中不解,高太後素來疼愛雲薑,便是雲薑得了陛下歡喜,日後封嬪做禦的亦算是長樂宮出來的人,為何太後殿下一副不大樂意的模樣。她百思不得其解,便不再多想,畢竟與她沒什麽幹係。
待阿若離後,太後玉指輕叩桌案,喃喃道:“徐桂,你說陛下是不是長大了。”
立在她身旁伺候的大長秋徐桂頷首低眉,他笑道:“陛下確實一日日在成長。”
她忽而冷笑一聲,“是啊,長大了,翅膀也硬了,想飛了。”江揚一案她現在算是看清了,她的寶貝兒子竟學會誆人坑害了。誅殺安定大長公主一脈,不過是敲山震虎,對自己母族警示一番罷了。
徐桂道:“陛下年歲漸長,雲薑此番救駕有功,得陛下青睞亦屬平常呢。”
“隻是此番救駕才青睞嗎?我看未必。”雲薑自七歲入宮隨侍,與陛下青梅竹馬一般長大,知根知底,小無嫌猜,兩人成長之中互生情愫亦屬正常。她想,說不定雲薑擋劍那樣的事件,亦是陛下一手操縱,來出好事以抬高雲薑的身價,好可以讓她順利進入掖庭為嬪。
她的兒子趙郢不是常人,而是天子。天子立六宮,一後,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禦妻。掖庭美人如雲,多一個雲薑亦無不可。
隻是,她親定的皇後高文宣,成婚之時年方九歲。待文宣成人期間,像雲薑這種與陛下感情深厚的妾婢,最容易給椒房殿的女主人使絆子了。雖掖庭有她這個太後鎮著,怕也出不了什麽大事。但人心隔肚皮,再寬宏大度的女人她也是一個女人,也會有私心。一旦有私,女人的占有欲,女人的嫉妒心都會化成一柄柄利劍,以年輕姣好的肉體相誘,以情深義重的一顆心相拘,牢牢封住了天子的心腸,讓他再也看不見他人。
一如先帝之於那位婢女出身的美人,在太後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痕。嫉妒,不甘,日夜腐蝕著她的心,令她輾轉難眠,望盡了椒房殿無數個月落日出,等不來先帝的臨幸,隻等來那個賤婢的喜訊。高貴的侯門淑女,竟比不得一個出身卑微的婢女嗎?
這種不堪的羞辱,絕不再現。太後目色冰冷,神情堅定。
太後抬手支頤,問大長秋道:“六禮之事,可都籌備好了?”
“宗正與少府已按部就班,封後典儀,隻待開春。”大長秋恭敬道。
“傳我的話,讓他們務必在開春之前將文宣養出母儀天下的氣質來,一應禮節,不容有失。高家的女兒,雖是年幼,卻不可失卻天下典範。”太後的話擲地有聲,她遠遠望著長樂宮殿外的長天,眼中光芒久久不息。
“諾。”
長樂宮、未央宮、椒房殿都必須有高家的血脈,一代一代傳承下去,延續鍾鳴鼎食的榮光。
注:
(1)《損》:出自《易經損》卦:“損:有孚,元吉,無咎,可貞,利有攸往。”孚,信用。元,大。貞,正。意即,取抑省之道去行事,隻要有誠心,就會有大的吉利,沒有錯失,合於正道,這樣行事就可一切如意。又有《象》損卦:“損:損下益上,其道上行。”意指“損”與“益”的轉化關係,借用盟友的力量去打擊敵人,勢必要使盟友受到損失,但盟友的損失正可以換得自己的利益。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很久沒跟大家見麵的小文宣會上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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