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二十九章 及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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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曲周侯府。
文宣看著堆了滿屋子的黃金,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這是她未來夫婿——皇帝陛下派人送來的大禮。她訥訥地聽著傅母與母親交流,才知道皇帝陛下竟送了二萬斤黃金、十二匹大宛良馬來。
“我竟值這般多錢嗎?”她抬首,愣愣地望著母親問道。
高夫人被女兒這天真的話語鬧笑了,她道:“皇後殿下,這天下都是陛下與您的,區區二萬斤黃金算得了什麽。這些話還是莫胡說了,免得別人笑話。”
自相麵後她便很自然對女兒改口稱皇後,免得日後習慣了改不過來。
宮中前來送禮的女官笑道:“殿下天真可愛,陛下定會喜歡的、這等禮品亦是循按孝仁皇帝大婚舊製,亦不算逾越。”孝仁皇帝大婚之時,國內百廢待興,國庫空虛,尚能辦這般隆重的婚禮,何況如今經幾代帝皇文修武功的積累,國庫裏的錢資與建國初代相比,早不同而語。
天子大婚,乃普天同慶的盛事。本朝開國至今共曆六位君主,除孝仁皇帝外,皆是登基前便娶了正妻,無法舉行大婚禮。是以皇朝上一次天子大婚,已是近八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此番大婚,都成了街頭巷尾百姓熱議事情,個個都等著他們的天子成親成家,對他們施以恩澤。
文宣聽罷女官的話點點頭,好奇道:“那我姑母……”她被高夫人瞟了一眼,意識到稱呼錯了便改口道:“那太後殿下當年亦收過這樣的聘禮嗎?”
女官笑著搖頭道:“太後殿下乃是先帝繼後,且先帝登基前早已娶妻,便是原配皇後亦沒有得享大婚待遇。我朝之前唯有孝仁皇後行過大婚。”末了,她又道:“殿下好福氣。”麵上盡是
高夫人喜色滿麵,她褪下一隻鑲了寶石的金手環放到女官手上,“有勞姊姊了。”
“婢子不過是奉命前來,夫人重禮,婢子實不敢當。”女官笑得諂媚,稍作推辭。
“你便收下罷,就當請姊姊吃酒。”高夫人將那金手環壓在女官手上,那女官也不作推辭便喜滋滋地收下了。
待送走女官後,婢女入內請道:“請女公子前往家廟行笄禮。”
“知道了。”高夫人應道,她親自為文宣換上象征童女純潔爛漫的采衣采履,綰了雙鬟髻,牽她的手出門道:“咱走吧。”
一般女子十五及笄,但文宣出嫁在即,太後特命高家為她提前舉行笄禮,向家中先祖以示文宣成年可許。
高夫人引文宣到家廟東房落座,她親自費心請來的正賓、讚禮、讚者、擯者、執事(1)皆在,隻賓客尚未臨門。高夫人此次請的正賓乃平陽侯的夫人裴氏,是京中出了名的賢德女子,且出身貴族,由她親自來為文宣加笄最合適不過。平陽夫人一見文宣便起身見禮,道:“能為皇後殿下加笄,實乃妾身此生大幸。”
“有勞夫人。”文宣稍稍屈身,以示回禮。
再待一刻,宴請的賓客皆到達府上,來者皆是京畿有名望的貴人,曲周侯高盛與夫人親迎諸位貴賓,樂師鼓瑟彈琴,場麵好不熱鬧。奴仆稍稍提示高盛道:“君侯,時辰差不多了。”高盛點頭回應,待夫婦二人請諸位賓客安坐後,高盛道:“小女文宣行成人笄禮,盛深謝各位賓朋佳客光臨。”
話罷,女婢便請道:“請女公子入場拜見賓朋。”
東房內的文宣忽而抓住傅母的手,傅母輕輕拍著她後背輕聲道:“莫怕,這是您的好日子。按婢子教您的做便好,平陽夫人會引導您的。”
平陽夫人對文宣慈愛一笑,道:“殿下放心,有妾身在呢。”
文宣深深呼吸著,向平陽夫人點點頭,蜷縮的手指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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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禮節,先由讚者走出東房,用盥盆淨手,在西階就位。而後文宣緩緩行出,至廳中央,麵朝南方,向諸位賓客行揖禮。未來皇後行禮,眾賓客無比起身肅立回禮,道:“殿下安好。”然後文宣麵向西正坐在笄者席上。讚者取了刻有辟邪符文的木梳為她梳頭,梳過三下就把梳子放到席子南邊。
而後作為正賓的平陽夫人出房淨手拭幹,傅母提醒文宣道:“請女公子向東正坐。”
有司奉上繡有蘭花紋樣的羅帕和發笄,平陽夫人走到文宣麵前,高聲吟頌祝辭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她跪坐下為文宣梳頭加笄,保養得意的素手攏著文宣一頭如瀑如墨青絲,觸手絲滑柔順,光鑒可人,平陽夫人心中不禁大為讚歎。
文宣隻僵直著身子,微微抿著唇。她不敢麵上有所神色,以免破壞了未來皇後的威儀形象。眾賓客亦都安靜觀禮,誰以不敢交頭碎語。
平陽夫人梳罷起身,回到原位。讚者為文宣象征性地正笄,親自攙扶文宣起身,眾賓客向文宣作揖祝賀。一時間,堂間一改方才肅靜的氣氛,你一言我一語地熱鬧得很。文宣聽到了各色賀詞讚美,有讚美儀容的,有誇讚她德行氣質的,在她耳中隻覺他們是嗡嗡的蒼蠅,響個不停。那些賀詞虛虛實實,或真心或假意,文宣皆過耳而出,麵含微笑頷首回應。
祝賀過後,文宣回到東房,讚者從有司手中取過衣裳,去東房內服侍文宣更換與頭上發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襦裙上是清貴淡雅的蘭草,色淺而素雅,象征著豆蔻少女的純真。文宣著襦裙出房後,向眾賓展示,無不側目讚歎。然後她麵向父母親,行拜禮。堂上雙親,父親剛毅俊朗,母親粉麵含威,文宣對二人深深一拜,以示感謝父母養育之恩。
而後,文宣麵向東正坐,平陽夫人再次洗手。有司奉上發釵,她接過,走到文宣麵前高聲吟頌祝辭道:“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讚者為文宣除去發笄。平陽夫人跪下,為笄者簪上發釵,後起身複位。讚者幫文宣象征性地正發釵。眾賓再向文宣作揖。文宣回到東房,讚者取衣協助,去房內更換與頭上發釵相配套的曲裾深衣。端莊的朱色深衣,則象征著花季少女的明麗。這般更換衣物,文宣額上出了些許汗珠,傅母恐花了妝麵,忙為她印幹。
文宣問道:“這才二拜罷?”
傅母應道:“是,儀式尚未過半。”
她不好意思地細聲道:“傅母,我想更衣……”
傅母為難地向外望了望,道:“暫且忍忍罷,這馬上便要出去了。”
文宣小臉就快皺成包子,在傅母的安撫下,她才堪堪整理好儀容。文宣望著鏡中裝扮精致的自己,輕輕歎了一口氣。
她著深衣出來向眾賓展示,後她麵向正賓平陽夫人,行拜禮。平陽夫人麵目和藹慈祥,比之母親柔美許多,她的笑容令文宣心中安定,但因實在內急得很,她小小的身子有些發顫,強壓著不適感,朝夫人深深一拜,以表示對師長和長輩的尊敬。
她再次麵向東正坐,小手緊緊握拳,有一滴冷汗從她額間滑落,她咬緊牙關,竭力讓自己莫要去想內急的事。
有司奉上釵冠,平陽夫人接過到她麵前,高聲吟頌祝辭道:“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而後為文宣加釵冠,讚者幫她正冠。文宣再次回到東房,她快要落下淚來對傅母道:“我……快,快更衣……”
傅母見她憋得不行,忙拉她到屏風後,打發人趕緊去取了恭桶讓她將就著解決。文宣忙忙坐上,隻覺得身體漸漸放鬆,麵上亦有了笑意,她仰麵對傅母笑道:“好了。”傅母無奈搖了搖頭歎息,這要是在大婚當日來這遭,可不把人笑死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侍女忙忙為她更換大袖長裙禮服,隆重的大袖禮衣雍容大氣,典雅端麗,寓意著她將要步入成年,褪去年少青澀。房外的有司撤去笄禮的陳設,在西階位置擺好醴酒席。平陽夫人揖禮請文宣入席道:“請殿下入席。”
平陽夫人向著西邊,由讚者奉上美酒,文宣循禮轉向北麵。平陽夫人接過醴酒,走到文宣席前,麵向念祝辭道:“甘醴惟厚,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壽考不忘。”文宣行拜禮,接過醴酒,她跪著把酒撒些在地上作祭酒,以敬鬼神。然後持酒象征性地沾嘴唇,再將酒置於幾上,由有司奉上飯,她接過,象征性地吃一點。酒飯溫熱無味,文宣心中一直緊張地記著禮儀的流程,亦用不下去,這般用一點點她覺得正好。
待文宣用過酒飯後,平陽夫人起身下來麵東,高盛夫婦亦起身下來麵西。他為文宣取字,念祝辭道:“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假,永受保之,曰惠君甫。”文宣按禮答道:“惠君雖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而後便是聆訓,文宣跪在父母麵前,由父母對其進行教誨。高盛道:“今後成人,望爾姿容勿墮,才情續發。”高夫人亦道:“為女成長,望日後操持家事,勿忘三從四德。”
文宣心中一酸,這及笄禮一成,便寓意著自己長大成人,要出嫁離家,她眼下泛起淚光,但強忍著淚水不至落下,道:“兒雖不敏,敢不祗承。”再對父母深深一拜,往後她成了皇後,便再不能拜父母,要受父母的拜禮,她緊抿雙唇,唇角卻不自覺地顫抖著。
一番折騰後,文宣的及笄禮便算禮成。夜裏,她望著鏡中自己梳起了少女的發髻,再不能梳那孩童小髻,她托著腮,歎息一聲。
傅母見她唉聲歎氣的,便道:“您為何歎息?”
文宣短短的手指戳戳鏡中的自己,道:“我隻是覺著自己還太小,梳這樣的發髻不好看。”
傅母笑道:“女公子這是說哪的話,婢子看著美得很。”
“那是因為傅母你撫育我長大。”她低下頭念叨著:“這樣奇怪的發樣,陛下見了定會嫌我的。”
傅母擺手笑道:“您大婚時不梳這個樣式,還要帶上假髻珠玉呢。”傅母指了指妝台一邊放著的婚服首飾。
假髻……珠玉……大禮服……文宣望著那堆流光溢彩的、沉甸甸的事物,她不自覺地揉了揉後頸,怯怯道:“這些,隻穿一日罷?”
“自然是。”
還好還好,隻穿一日。若日日穿著這些,豈不是脖子都壓斷了,再莫談長高了。她撫撫胸口,有些安心。
慢著……假髻……
她呆呆地望著那頂假髻,回憶起自己戴上假髻,滿頭珠翠,麵敷白/粉的模樣,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真的好醜啊……那麽醜的模樣,要麵對陛下和百官,文宣忽而以手掩麵,細聲道:“我……我不想嫁了……”
“欸,您莫胡說。”傅母著急道,這樣的話要是傳到夫人耳中,她可吃不了兜著走。
相麵冊子已然讓她在皇帝陛下那夠羞人丟麵的,大婚還要頂著不襯自己的假髻妝麵去麵聖,那就更丟臉了……
年僅九歲的文宣,對著銅鏡發出了深深的歎息。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笄禮參禮者以女性為主。主人、正賓、讚者、讚禮、擯者和執事由女性擔任。主人:及笄女子的雙親。讚禮:主持笄禮儀式。正賓:由主人選擇,選擇德才兼具的女性師長為佳。讚者:正賓的助手。由正賓選擇一名女性出任。擯者:主人的助手,布置場地,擺放席子,協助正賓盥洗。執事:奉冠笄協助正賓,也宜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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