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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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未央宮。
玄端禮服、緇衪纁裳,白絹單衣,纁色的韠,赤色舄,一件一件穿在趙郢身上。他麵無表情展開雙臂,任由宮人內侍為他妝身。
今日,是天子大婚的吉日。百官同喜,萬民同慶,各國諸侯皆入京觀禮朝賀,每個人都期盼著這件難得的盛事。
作為婚禮的主人公,趙郢的麵色陰鬱如常。陳敏為他戴上十二毓冕冠,雙手微微扶住毓珠,莫讓它太過搖晃而損了天子的威儀。
“陛下,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還請麵上寬和些。”陳敏提醒道,趙郢現在的神色實在太過難看,恐太後見了不高興。
“朕是天子,天子的寬和便是如此。”趙郢隔著十二毓,從懷中取出那方繡有四合雲紋的手帕,他的指腹細細撫娑這上頭的似輕煙嫋嫋的雲紋,問陳敏道:“今日,她亦在場嗎?”
陳敏應道:“是,姑娘是太後殿下的女官,自是貼身侍奉。”
“嗯。”趙郢將手帕妥帖收回懷中,額前的十二毓輕輕搖晃,晃得他眼前的未央宮支離破碎。
此時曲周侯府外,丞相周平、禦史大夫張言代表天子前來迎接皇後。周平與張言因當年廢張後、逐臨川王一事多有過節,此時二人同去親迎,麵上都洋溢著喜慶的笑意,隻是暗自都快咬斷了後牙槽地說著祝賀語,氣氛著實有些微妙。
“周丞相的外甥入主椒房,實在是可喜可賀。”張言拱手祝賀道,隻是麵上的笑意有些僵硬。
“這都是托張禦史的福,不知臨川王身子可好?”周平一雙眼中閃著狡猾的光。
張言的嘴角抽了抽,你的外甥入主中宮母儀天下,我的外甥本為先帝嫡長,卻被奸人坑害致病,他麵上的笑容逐漸凝住,道:“我為京官,不與諸侯來往,丞相休要問我。”京官嚴禁與諸侯有私交,否則視同謀逆。
周平一笑,拱手道:“我亦不過隨口一問,張禦史為人剛正,不懼影斜,又何須緊張。”
張言正想張口刺回兩句,身邊的黃門便提醒他們道:“丞相、禦史,皇後殿下快出門了。”
隻見十八位傅母簇擁著一個小童女出門,周圍親者賓朋皆肅靜以待,氣氛莊嚴有序。文宣身形嬌小,戴著與真發混同梳編的裝飾假髻,鬢佩黃金鳳鳥垂蘇步搖、以纚束發,有一尺二長的笄。她身著纁袡禮服,有別與士族新婦婚服,皇後婚服則是上衣為紅青,下裳青白色,深領寬袖,腰佩白玉,繡紋華麗。禮服尾長曳地,將她一雙纖弱小足深深藏在裏頭。
文宣麵上敷了厚厚的白/粉,口施丹朱,她保持著肅穆平靜的麵容,端得一派皇後威儀。周平望著這小小童女,裝扮得像個精致的偶人,任由高家操縱,一舉一動都合乎禮節,毫無昔日小兒女之態。他捋捋胡須,心中微微歎息。
文宣從高家家廟辭行,她年歲尚小,由父親曲周侯高盛抱著登上華麗金貴的婚車,由母親交予她一件披幔穿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以擋風塵。街道警蹕,大批羽林衛護送在側,平日熱鬧熙攘的街道,如今靜謐得隻聞車馬之聲。
說實話,文宣現坐在車上是渾渾噩噩的。她從夜半開時被一群婦人圍著,絞麵上妝,麵上如今火辣辣地疼,那頂沉重的假髻一戴上,她便感覺脖子矮了半截,更別提往頭上戴的那些十足十的金銀珠玉,整套的大禮服亦十分厚重,壓得她整個人都要喘不過氣來。拖著沉重的身子祭祀家廟,緊湊地完成一個個繁複的禮節,告別家門時她尚未反應過來,甚至流不出眼淚,隻是一雙眼睛因休息不好而幹澀得很。
如今文宣獨自端坐在高大的婚車上,不得動彈,不得回頭,微寒的風而來,她的眼睛微有濕意,那種離家別親的心緒才慢慢湧上心頭,她隻覺鼻酸。她緩緩垂下頭顱,讓眼淚珠子垂直滴落在她手中的帕子上,恐怕花了妝麵,失了儀容。車旁的傅母看到,則小聲提醒著:“殿下,快到了,莫再哭了。”
文宣點點頭,竭力止住眼淚,她吸吸鼻子,重新抬頭目視遠方。巍峨的未央宮闕漸漸近了,沉重的朱門緩緩開啟,一眾兵士舉戈跪拜,以最隆重的禮節來迎接這位年幼的皇後。
與此同時,趙郢在未央宮前殿等候,皇太後高氏於左首側坐,百官陪立。他立在殿前,遙遙望見婚車緩緩駛來,裏頭載著他的妻子,年僅九歲的皇後文宣。他微微回首,望向太後。高太後對他鼓勵一笑,麵目和藹透著喜悅。
他輕輕頷首,用眼中餘光偷偷望著高太後身旁侍立的雲薑。隻見雲薑麵上平和,白裏透紅的小臉洋溢著喜氣。雲薑感知到趙郢的目光,對他微微一笑,一雙眼眸靈動澄澈,似也為他的大婚而高興。
趙郢心中歎息,原以為她會心中不快,誰知人家喜氣著呢。那樣也好,掖庭自當要以和為貴,她有容人雅量,可堪宮妃。隻是他心中縈繞著淡淡的失落,揮之不散。
婚車停在未央高聳的台階前,文宣由女官引領,一步一步登上未央宮一百零八階。這身沉重的婚服已讓她難以行動,一步步都像背著石頭一般艱難行著,偏生她還要雙手環舉著,不得由人攙扶,獨自登上台階,以示皇家莊嚴。文宣抬頭遙望著,台階上那玄色身影,長身玉立,端莊威儀,她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覺得日光耀目得很,襯得他似天神降臨。
未幾,文宣登上一百零八階,麵北而立,與天子距離不過幾丈。宗正宣讀冊文,冊文中辭藻瑰麗,無不在讚賞天子功績與皇後德行,盡是虛虛實實的溢美之詞,倒聽得趙郢文宣二人有些不好意思。宗正讀畢,文宣行三肅三跪三拜禮,她一雙小腿早已麻木,跪拜之間哆哆嗦嗦,她強忍著不適,努力撐著端莊的模樣,不讓手腳顫抖。女官引領文宣行到趙郢麵前謝恩,文宣跪叩在地,聲音輕細道:“臣妾高文宣祝皇帝陛下萬年。”
趙郢望著麵前那小小的身影,長長的裙尾攤開似一幅美麗的帛畫,她的麵容掩藏在厚厚的假髻之下,看得並不真切。趙郢隻輕輕頷首,一旁主婚的太尉許光傳授皇後玉璽寶綬,中常侍跪下接受後,再轉授女官,由女官給皇後佩帶。頗有分量的玉璽寶綏係在文宣身上,她微微蹙眉,又起身再行拜禮,道:“臣妾寫陛下隆恩。”百官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皆跪拜行禮,高聲同祝陛下皇後萬年,響徹雲霄。
高太後滿意一笑,身後的雲薑長舒一口氣,她看出文宣行動艱難勞累,這一身婚服珠玉,便是由她承戴也難以走動,何況是九歲的童女。雲薑甚是擔心她中途會體力不支倒下,或被那長長的下裙絆倒,所幸如今禮成,皇後一切安然,處處舉止合乎禮節,氣質沉靜高雅,除了一張小臉頗為稚氣,其餘皆絲毫不像一般童女。
禮成後,文宣乘軟輦進入椒房殿,等待著與天子行正婚禮。
椒房殿內馥鬱芬芳,比之兩年前她見時富麗許多,顯然是修葺一新。四壁和椒為泥,溫暖芬芳。梁柱多塗以黃金,華麗輝煌;東海南海進貢的大珍珠皆串成了簾子,西域采購的青玉經工匠精心雕琢做成幾案;中有香檀木做的床榻,四周鑲嵌珊瑚,綴了軟軟的紅羅賬,上繡著寓意吉祥的花開並蒂纏枝紋。錦衾繡枕,皆有織金龍鳳,散發著幽幽的帳中香。殿內其餘珍寶古玩無數,皆柔柔透發著光澤,潤澤出色,美不勝收。
文宣木然地環顧著美麗的椒房殿,身旁的椒房大長秋笑道:“皇後殿下,太後與陛下愛重您,將椒房殿整飾一新,若您還有什麽喜歡的,盡可差人到庫房取來。”
文宣抬眼望望身旁的傅母,傅母識趣笑著回應道:“有勞大長秋,皇後殿下定會前往謝恩。”話罷,便取了一代金銀珠玉放到大長秋手上,以示感謝。
椒房大長秋收下錦袋,滿是諂媚地笑道:“謝殿下恩典,臣必盡心侍奉殿下,賀殿下萬年。”
文宣對他點點頭,不敢多說一句,隻恐話多了失了端莊典範,惹這些內宮人精笑話。
待大長秋退出殿外,她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坐在席上,她抬手揉撫自己的後脖子,艱難地轉動著腦袋,以求鬆動。她小心問道:“待會見了皇帝陛下,我該如何?”
傅母輕輕為她推拿著肩頸,道:“待會同牢合巹,您隻需對陛下說些吉祥話便好,這話多了便顯得輕浮,話少了又失了趣味。這聲音亦不可過高,高了便是不莊,太低又怕陛下沒聽清。殿下聰慧,定會明白的。”
“若陛下不願與我說話……我又能如何?”文宣掰著手指頭,皇帝陛下現今十五歲,她隻有九歲,大了她六歲。家中年長她六七歲的阿姊阿兄們便不多與她說話玩鬧,總說她年幼,說了也不懂。“陛下,可會嫌我小?”她撲閃著圓杏般的眼睛,稚氣的臉龐現出一些擔心。
傅母這可被問住了,中表之親,雖皇後著實年幼,倒也不會嫌棄吧。她麵上露出慈愛的神情,笑道:“婢子聽聞陛下生性溫和,是最和氣不過的人了。殿下生得好看可愛,陛下又怎會不願與您說話呢?”
還待文宣想說些什麽,外頭傳來宮人輕輕的擊掌聲,傅母忙幫她整理一下衣裳,在她耳邊提醒道:“陛下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文中的婚服、婚禮流程之類的描寫,我參考了一些資料,可能還有許多無法查到的地方,我就自己編了~~~請勿考據,輕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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