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負荊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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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蘭亭自上巳那晚回來之後,便生了一場風寒。這病來得又急又猛,第二天她昏昏沉沉醒來時,隻覺頭痛欲裂,喉嚨更是幹啞難受,就好像被粗糲的沙子磨過了似的。她掙紮著起床,才發現身上已經被冷汗浸透。
“蘭亭,你怎麽起來了?”這時柳還行推門進來了。
“我……”顧蘭亭開口,喉嚨嘶啞得發不出聲音。
“大夫馬上就來,你先躺下。”
柳還行扶著顧蘭亭躺下,伸手探了探她額頭,燙得駭人。再看她臉色蒼白,雙唇已無血色,他心內十分愧疚。護城河水冰涼刺骨,若不是為了救他,她也不至於病成這個樣子。
怪他。都怪他。若不是他惹了個美嬌娥,斷然不會出後麵這些事情。
大夫來時顧蘭亭已經又睡著了,大夫說她病勢凶猛,便開了一些猛藥。
所幸那藥也的確起作用,顧蘭亭喝過之後昏昏沉沉睡了兩天,竟有了退燒的趨勢,隻是還沒大好。
顧蘭亭病的這幾天,那女嬌娥阿寧來過一次,她來時顧蘭亭還沒醒。
想及上巳那晚阿寧不小心把自己推進了河裏的情形,柳還行到現在都後怕。他本來也不準備見阿寧的,可她站門外一再道歉,語氣謙卑有禮得讓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柳公子,我是來向你請罪的,是我少不更事推你下水,望你見諒。”
“柳公子,是我錯了,我是無意的,怪我力氣太大了,望你見諒。”
“柳公子,我錯了。”
……
阿寧在門外一直念叨,不多時,柳還行便聽不下去了。他開門,沒想到阿寧站在外麵,身上竟然還背了一根荊條,旁邊一群看熱鬧的正竊竊私語。
女的跟男的負荊請罪,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破天荒地頭一回了。
“看什麽看,都走都走!”
柳還行的麵子馬上掛不住了,他趕緊驅散眾人,把阿寧拉進了屋裏。
“我的大小姐,你這是幹什麽,興師動眾的?”柳還行看阿寧背的荊條,上麵還真有刺,像是新砍下來的。
“跟你道歉啊!”
“誰教你這樣道歉的?你那哥哥?”柳還行說著自己就搖了搖頭,絕不可能是她那莫名其妙的哥哥。
“不是,我昨日新跟太……哦不,新跟夫子學了一個詞叫負荊請罪,講的是藺相如和廉頗的故事,我覺得那故事甚好,今天便對你用了哦!怎麽樣,我這麽厲害,你就原諒我吧?”阿寧背著荊條,邊說邊眨著大眼睛,神情認真極了。好險,她剛才差點兒說成太傅了。
“哈哈,好,我原諒你。先把這東西取下來,別紮到你。”
柳還行幫阿寧把荊條取下來放到一邊,給她倒了茶水,讓她坐下說話。
“謝謝你,你真好。”阿寧剛才在門外說了太多話,此時真有些渴了。
看阿寧都這般請罪了,柳還行一個男子,覺得自己不能落了下風。便站在那裏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開口道歉。
“李……姑娘,一直沒跟你道歉,我聽蘭亭說我曾輕薄於你,是我醉酒失儀,真是對不住。”
“噗……”阿寧沒想到柳還行來這一出,一時沒忍住,噴了柳還行一臉的茶水。
“那個,我們就當一筆勾銷了……給!你不用客套,叫我阿寧就好。”阿寧遞給了柳還行自己的帕子讓他擦擦臉。
柳還行忿忿不平地擦著臉上的茶水,他很無奈,為什麽他就天天遭受無妄之災呢?不是掉下水就是被水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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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sp; “那個,顧蘭亭顧公子呢?”阿寧一直沒看到顧蘭亭,早就想問了。
“他感染了風寒,正在隔壁休息。”
“啊?我要去看看他!”阿寧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
顧蘭亭受不得風,風寒又易傳染,柳還行隻讓阿寧在窗外遠遠看了幾眼,不準她進去。
“顧公子他吃藥了嗎?”
“當然。”
“那他怎麽還不好?看來我得從我家裏拿點兒好藥過來給他治病了。”
“你家是哪兒的?”
“我家……是開藥鋪的。”
柳還行正低頭想著京城哪家開藥鋪的姓李,想來想去,他對京城也不熟,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再看阿寧,她人已經風風火火下樓了,倒真是要回家拿藥的樣子。
不過阿寧當日並沒有再來,當晚她那哥哥卻來了,帶了大夫來看了看顧蘭亭,開了藥就走了。柳還行見那大夫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京城第一明醫譚佬,便很是聽話地用了他的藥。又過了一日,顧蘭亭果然退了燒。
顧蘭亭掙開眼睛,感覺自己剛才被困在了夢魘之中,醒來一身的冷汗,卻想不起自己做了什麽夢。她起身下床,赤腳踩在花梨木鋪成的地板上,往梳妝台而去。烏檀木妝台上,一麵銅鏡,映出她清婉美麗的臉,看麵上氣色已經好了許多了。
她給自己把了把脈,脈象從容和緩,不浮不沉,想來大病已愈。
她扭頭看窗外,昏昏黃黃的陽光照進來,暖意融融的。她輕聲歎了一句,可惜這大好春光,竟都待在屋子裏養病了。
“篤篤……篤……”
這時候柳還行聽到屋內動靜,敲門進來了。
“蘭亭啊,你終於醒來了,正好,我這藥也熬好了,你快喝了!”
顧蘭亭點頭,乖乖喝起藥來,喝了一口,隨即皺眉。她知一點兒藥理,覺得這藥不對,跟前幾日喝的好像不一樣。
“這藥是……換了一個大夫?”
“這藥,是,是阿寧送過來的。”
“阿寧?”
“是,阿寧那日來跟我請罪來了,聽說你病了就給你拿了藥。你可知她是怎麽請罪的?”
“怎麽?”
“她學了那廉頗,背了根荊條,在我門外拱手作揖,連聲道歉呢!”
“噗嗤……想不到她也是……可愛得緊。”聽柳還行這樣說,顧蘭亭不由地笑出了聲,她心裏也不怪阿寧了,畢竟人家還隻是個小姑娘。
“對了,她說她家是開藥鋪的,所以給你拿了上好的藥材。”
“哦。”
顧蘭亭搖了搖頭繼續喝著藥,依她所見,那兩兄妹絕對不會是開藥鋪的這麽簡單。自己學藥理不過半年多,身上都有些藥香。反觀那阿寧,身上無藥香不說,十指纖纖無繭、柔潤如玉,根本不像是碰過草藥的人。看她年紀也已及笄了,總不會家裏什麽都不讓她碰吧!
還有她哥哥李和昶,蕭疏軒舉,湛然若神,連衣衫上都帶著不可逼視的榮光,教人沒由來地敬畏,更加不會是什麽凡夫俗子了。
“蘭亭,你認識阿寧那哥哥?”
“有過一麵之緣,上巳那晚對對子,便是與他對的。文采,甚是不凡。”
顧蘭亭說完良久沒聽見柳還行答話,回頭看,他去給她拿鞋子去了。
“快穿上,你這風寒還沒好全,不能凍著。”
顧蘭亭乖乖穿上了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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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洗個澡。”她看著他,語氣裏帶著央求。
他們此行沒有帶丫鬟仆從,她又是個女子,倘使要沐浴,便隻能讓他受累,叫他抬水,還要他守在門外放風了。
“好。”
霧氣蒸騰中,顧蘭亭褪去一身束縛,將身體浸在熱水之中,直至水沒至頭頂。良久,她從水中探出頭來,身體已是軟綿綿、通體舒泰了。她這才感覺這幾日的刺骨寒氣,真是離她遠去的了。
她心中舒暢,整個人便輕鬆起來,很是愉悅地拿起沐浴用的木瓢,一瓢一瓢舀起水慢慢的往自己身上淋著。
柳還行守在門外,看著樓下中庭中熙熙攘攘、大聲說話的客人。他沒注意,樓側一抹月白身影,緩緩上了樓。
“呆子,再幫我提一桶水。”
“好。”
聽得門內傳出的聲音,柳還行便又下去提水了,走之前還把門鎖虛虛掛上了。
柳還行是從另一側下樓的,並未遇上來找顧蘭亭的李勖。
李勖見那門掛了鎖,遲疑了一會兒,抬手扣門。
“篤篤……篤……”
聽得兩短一長的敲門聲,顧蘭亭以為是柳還行回來了,心裏還納悶兒他提水怎麽這麽快,莫不是給她提了一桶冷水?
“你進來,把水放在門裏麵,我自己來拿。”
李勖以為顧蘭亭把自己當成送水的店小二了,笑了笑自顧自地推門進去了。
他沒想到,裏麵的人在沐浴。
隔著繡花屏風,隻見佳人輪廓影影綽綽,三分真七分幻,卻也美得讓人沉醉。
李勖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這時顧蘭亭發現聲音有些不對,從屏風後麵探出頭來看。
“你怎麽……”她本來準備問柳還行怎麽還不出去,一見來人是李勖,生生閉了嘴。
她眨了眨眼睛,殊不知她此時香肩半露,整個容色盡已落在了來人眼底。
他移不開眼。
眼前人冰肌如玉,晶瑩剔透,紅粉香腮如凝新荔,玉山瑤鼻似膩鵝脂,唇色朱櫻,讓人見之忘憂,見之忘俗,見之忘我。
他不想移開眼。
隔著水霧,顧蘭亭覺得李勖眼睛裏有些潮,像是有光在流淌,那光熱得灼人得緊。
顧蘭亭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那樣傻乎乎地跟李勖對視了那麽久,好半天她才後知後覺縮回頭,用力撫了撫心口,她真怕自己的心跳出來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下來,拿起木瓢大力扔了出去。
“哐當!”
“公子該出去了!”
李勖沒想到裏麵的人來這一出,一時沒想著要躲,那木瓢正中他心口,疼是不疼,衣服卻是浸濕了。
可他全未在意,還是看著屏風裏的人。
見屏風外那人沒有任何動作,顧蘭亭又羞又怒,將那洗澡的胰子也往那人身上扔去。
“快出去!”
這回李勖長了記性,伸手想去接住那胰子,沒想到那東西太滑,不僅沒接到還叫它砸到了自己臉上,上麵的皂水刺得他眼睛有些疼。
“嘶……”
聽得李勖呼痛,顧蘭亭探出頭來瞧了一瞧,外麵那人正慌忙揉著眼睛,惹得她不禁笑了起來。
“那個,快出去洗一下,眼睛瞎了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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