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剛過，院中花草開的正豔，方淩嗅著四散的花香，笑說：“看來王兄誌氣不小，這是要自比梅蘭竹菊四君子嗎？”

    王馳搖頭輕笑，從旁邊折了一枝牡丹，舉到方淩麵前說：“梅蘭竹菊，號稱四君子，我王馳何德何能敢自比呢，就是我手中趨炎附勢的牡丹，王某都自歎不如。”說完，王馳將手中牡丹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幾腳。

    方淩不解其中之意，疑惑問道：“王兄這是為何？”

    王馳看了看周圍，見無人注意，便假裝與方淩欣賞院中美景，口中說：“方兄，還是稱呼我的表字，仲迅吧。”

    方淩聽此，從善如流說：“那好，仲迅兄。隻是我還未及冠禮，尚無表字，仲迅兄便喚我淩弟吧。”

    “也好，想不到淩弟是年少有為。方才淩弟提及梅蘭竹菊四君子，那不知淩弟對於濂溪先生的愛蓮說一文可有研究？”王馳問道。

    “研究談不上，有所了解罷了。”濂溪先生便是周敦頤，嘉佑八年，濂溪先生與好友結伴遊山玩水，詩興大發，便以文會友，眾人皆需吟詩行文，濂溪先生一氣嗬成，做就了這首《愛蓮說》，以花喻人。紹定六年，理宗將濂溪先生與其學生程穎、程顥三人入祀孔廟，世代供養。濂溪先生這首《愛蓮說》傳盡天下，為舉子必背之文章。

    王馳指了指院中各位新科進士，說：“那依淩弟看來，這十幾人中，有多少可稱菊之隱士、蓮之君子，又有多少為牡丹這樣貪戀權勢、驕奢淫逸之徒？我做不得隱士，不敢自比君子，可我更不希望自己入了官場，熬成了牡丹啊！”

    方淩看著院中有說有笑的進士們，品味著王馳所說的話，感歎說：“人皆有誌，然人心善變，隻希望不忘初心者能多些吧！”

    “說這些掃興之話作甚，此乃同鄉宴，也是慶賀宴，理應高興才是。”方淩說。

    王馳冷笑一聲，看向其中一人，說：“的確該慶賀高興，對於某些人來說，金榜題名之後，可就是洞房花燭了。”

    方淩順著王馳目光看去，那人與他並不熟識。王馳為他解釋說：“你不常在廣西會館走動，自不知道這位李漢仁做了何等有負德行之事。此人是柳州柳城縣人，家中不貧不富，有一發妻。中榜之後，被榜下捉了婿，剛見千金小姐一麵，便當場寫下了休書，將發妻休掉，晚上就與人家拜了堂成了親，這一身的新衣服，還是在嶽父家綢緞店現做的。”

    “人在做天在看，這位李公子的報應，說不定就在路上，不必理他。”方淩看著那位李漢仁，也算是一表人才，若不是王馳講，誰能看出此人竟是負心人啊。

    “哎？說起來，我們在這院中也有小半個時辰了吧，這宴會主人怎麽還沒露麵呢？”方淩問道。

    王馳也不知道，宴會請帖說是亥時舉行，可現在都快亥時三刻了，請來的客人們還在院中借著月光賞花，這位中侍大夫也不知被什麽給耽擱了。

    這位中侍大夫在做什麽呢，他就在府中，此時正在前廳陪客。

    “劉大人啊，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辦啊，怎麽眼睛一直往外瞅？”董宋臣坐在主位上，隨口問道。

    劉長賢心係晚宴，心中焦慮。董宋臣來的突然，劉長賢來不及安排，想找個借口叫來管家囑咐幾句，卻總被董宋臣打斷，讓劉長賢不能不多想。

    自古以來，結黨營私、拉幫結派都是最受皇帝猜忌的，雖然同鄉結交是官場的共識，可這十幾二十多個同鄉聚在一起就不好說了，新科進士尚未有官身，可也差不多時，董宋臣不陰不陽的態度又讓劉長賢忐忑不安，難道是皇上對廣西籍官員不滿，派董宋臣來敲打一下？

    劉長賢趕忙搖手掩飾說:“沒有，下官並沒有別的事要辦。董公公，您來下官府上除了找下官喝茶聊天，是否還有皇上的口諭之類的吩咐？”

    董宋臣見他終於忍不住問了，笑了笑說:“劉大人，皇上那邊咱先不提，聽說劉大人府上有一個聚會，邀請了所有廣西路籍新科進士前來赴宴，有沒有這件事啊？”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董宋臣都挑明了，劉長賢也就硬著脖子認了，“是有這件事，下官也是廣西路籍出身，對這些同籍的新科進士心有好感，故邀來府上一敘，既能結交才學之士，也能一解下官的思鄉之情。”

    董宋臣點點頭，說:“離家思鄉，人之常情，劉大人不必這麽緊張，咱家不是來問罪的。”

    不是問罪，劉長賢就放心了，眼珠一轉，對董宋臣笑說:“董公公，聽聞公公是好茶之人，下官新得一罐極品雪峰雲霧，可惜下官對鬥茶是一竅不通，不如贈與公公，避免這暴殄天物之罪。”

    董宋臣“哦”了一聲，這極品雪峰雲霧，他十分感興趣，自然不會推辭，坦然收下，說:“都說寶劍贈英雄，這好茶也該配懂茶愛茶之人，咱家沒啥愛好，就好品茶鬥茶，這茶葉我就收下了。”

    您的愛好可不止一點，田宅金銀可是樣樣都要，劉長賢隻敢在心裏罵罵，董宋臣是理宗身邊的大紅人，聽說皇上還要賜他職官，品級不低，如今局勢得罪誰，都不能得罪董宋臣。

    董宋臣收了禮，自然要露點消息。他也是讀書識字的，曆史上有幾個太監能善始善終，可現在的權勢以及權勢帶來的好處讓他欲罷不能，想要活的長久，那就得在別的地方上努力，維持理宗的寵愛是一方麵，收錢辦事絕不失信則是另一方麵。

    董宋臣敲了敲桌子，說:“半個月前，官家批了個折子，砍了廣東路真陽縣令的腦袋，這個縣令叫方淩，字天澤。”

    劉長賢不明白董宋臣為什麽說了個毫不相關的話題，但他沒有打斷，繼續聽下去。

    董宋臣接著說:“今科的學子中，有一廣西路籍的進士出身也名方淩，與那縣令同名同姓，官家便有了個想法，讓這個方淩去補那個方淩的缺。”

    劉長賢聽完心中大喜，也對未謀麵的方淩之際遇感慨連連。直接出任從八品縣令，可是狀元郎才有的待遇，其餘部分新科進士或靠名次，或靠關係，也隻能分派地方出任縣丞、縣尉，大部分進士甚至隻能給個虛職，入翰林三院等待空缺名額。

    劉長賢入仕之初任職的隻是從九品的縣丞，現在這方淩起步便是從八品的縣令，即便現已身居五品，劉長賢也是有些眼熱啊！

    “隻是嘛，對於這方淩能不能接任，官家還要考驗考驗。”董宋臣將關鍵信息最後透露出來，劉長賢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董宋臣是知道考驗內容的，說不定這考驗還是他來執行，要通過考驗，就要看他們準備的足不足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