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賢作為同鄉宴的發起者，終於是千呼萬喚始出來，這些新科進士們紛紛上前拜見，晚宴正式開始。

    宴席上，一如既往地互相吹捧，高功頌德，全然一副四海升平、盛世繁華之像，卻無一人提及五年前端平入洛之事，更看不到如今宋蒙之戰如火如荼，卻在這裏大唱讚歌，飲酒取樂。

    方淩沒有治國平天下之宏願，可也看不得燈紅酒綠之醜狀，強忍不適總算熬過了宴會結束，正欲早些離去的方淩卻被府上下人悄悄帶到劉長賢的書房。

    “方公子還請稍候，我家大人馬上便來！”下人說完便出去將書房門帶上。方淩摸不準這位劉大人想要作甚，論名次，自己並不突出，隻是二榜，論家世，商人出身一向被視為俗人，一身銅臭。在書房猜來猜去的方淩，實在是被突如其來的約話搞蒙了。

    房外傳來說話聲，方淩仔細去聽，辯出了其中一人正是晚宴的主人劉長賢，另一人是誰，劉長賢對其甚是恭敬。

    吱軋，書房門開了，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落後之人果然是劉長賢。方淩彎腰恭敬地拜見說：“劉大人！”然後將目光看向了劉長賢身前之人。

    劉長賢介紹道：“這位說皇上麵前的紅人，董公公！”待方淩朝董宋臣拜見過後，劉長賢才指著方淩說：“董公公，這位便是新科進士方淩！”

    董宋臣上下打量著方淩，讚了聲俊俏公子。方淩忙稱：“董公公謬讚了！”心中卻說：死太監，還用你說。

    劉長賢將董宋臣請到書桌後坐下，站立身後，方淩將身子轉過來，麵朝兩人，腰身似彎非彎，讓人猜不著。太監，這一特殊集體，地位相對低下，就連商人都將其看輕，可是總有些特殊存在，便是地位最高的文官集團也不敢輕易得罪，董宋臣還未達到那般境界，卻也相差無幾。方淩聽過此人名頭，劉長賢說出董公公時，方淩便知此人是董宋臣。

    董宋臣細聲說：“方淩，聽說你是廣西路鼎鼎有名的方十三之子，家中之財富可敵國，可有此事？”

    方淩回說：“回公公，家父的確被稱為方十三，鼎鼎有名未必，這富可敵國更不敢說。”

    “你倒是謙虛，不過也是命好，投生了富貴人家，還生了個俊皮囊。哪像咱家，小時候活不下去了，就被賣到宮裏換了幾兩銀子，幾十年過去了，連自己最初姓甚名誰，我都忘了。”董宋臣說完，過來好久都沒開口，眼睛飄忽，似是想到了剛入宮的時候。隨後才說：“咱家信一句話，叫命中注定，可還有一句話，咱家也信，叫人定勝天。我爹娘賣我的時候，誰能想到，我就成了如今八麵威風的董公公，你說是不，劉大人？”

    劉長賢連升附和，說：“是，是！董公公如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讓人敬仰啊！”

    董宋臣哈哈大笑，笑過之後說：“那劉大人，你想不想與咱家換換位置啊？”

    劉長賢一下不知道該怎麽接了，口中吞吞吐吐地說：“這，這。”

    董宋臣冷哼一聲，說：“咱家進了宮就沒了尊嚴，就想要地位，可有了地位，還是沒有地位！”董宋臣說著，朝桌上狠狠一拍，眼睛血紅，咬牙切齒地說：“都說士農工商，可太監，連人都不是！”

    劉長賢被嚇得冷汗不斷，慌亂的說：“公公息怒，公公息怒！”

    董宋臣朝劉長賢哼了一聲，說：“沒出息的東西！”然後看向不為所動的方淩，問：“你不怕我？”

    方淩說：“怕，董公公一言便可決我生死，自然是怕的。可董公公讓劉大人深夜留我談話，應該不是要殺我這麽簡單，既然死不了，我也就沒那麽怕了。”

    董宋臣笑說：“是個聰明人，可就是太聰明了，還有文人的那股子傲氣，你看不起太監，更看不起咱家。不過咱家不在乎，咱家就愛看你們這些自命不凡的文人，不得不巴結我這個太監的樣子。六百兩黃金，買我一句話，成不成？”

    方淩連考慮都沒有，不假思索的說：“成！不過，小生身上沒有這麽多現銀。”

    董宋臣滿不在乎地搖手說：“等你上任的時候，再托人帶給咱家，這麽點錢，你還不至於連命都不要了。”

    “是！”方淩絲毫沒有提及買的是哪句話，董宋臣也不會說。

    事情談成了，董宋臣也不留這了，劉長賢與方淩送走董宋臣，然後方淩又向劉長賢辭行，劉長賢內心複雜地看著他，一個從八品的縣令沒跑了。

    方淩出了劉府，等候已久的樂金趕忙跑到公子麵前，嘟囔說：“公子啊，晚宴不是早就結束了嗎，我一早就被清出去了，您怎麽在裏麵待了這麽長時間？”

    方淩才不會講出剛剛在裏麵的交易，拍了拍樂金的腦袋，催促他快些走，如今雖沒有宵禁，可深更半夜在街上行走，也是會被盤查的，若遇上那些想尋些外快的，自己不被掏空可回不了客棧。

    好在一路並沒有遇到兵痞，在遇上巡查兵士時，將進士證明拿出，便輕鬆放行，回到了客棧。洗漱之後，方淩取出紙筆，給母親寫信，他讓母親提前備好六百兩黃金，待他回去之後再說明用途，另外也寫了思鄉念母之話，還附上了給母親買的首飾，是一個頭釵，小心包好，連同信一起放入了信封，叫來樂金，讓他明天將其寄出去。

    一覺睡醒，天已大亮，方淩今天沒敢出去，晚上便是聞喜宴，雖說酉時赴宴，可講述禮儀之人卻會早早前來，故而方淩在客棧之中乖乖等候。樂金出去寄信去了，方淩一個人下樓吃了早餐，回到房間看書消磨時間。期間來了幾個朋友，都是前來辭行的，他們皆是落榜之人，落榜之後在周邊各縣結伴遊玩散心，今日方回，收拾行李之後，前來辭行。

    中午之後，宮中禮儀便來到客棧，為方淩講解赴宴要注意的事項和流程，並不難，聞喜宴最初是瓊林宴，有普天同慶之意，故而少了拘束，多了親和，一些可有可無的禮節便省去了。

    心無雜念，時間自然就溜得飛快，宮中接新科進士的侍衛已經來了，方淩跟著侍衛，前往皇城匯合，然後再前往赴宴之地，仍在皇家園林之中。路上不時有進士匯入隊伍，方淩遇上熟人，便湊上去聊天，不一會兒就聚了四五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