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腰橫秋水雁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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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汗王林氏,綿延傳承千餘年,曆經數個中原王朝,文風鼎盛的大楚亡了,驕橫而不可一世的後建敗了,就連當初驅逐後建、遠征草原的大鄭也不得不亡,而林氏仍舊是翱翔在這片草原上的雄鷹。
千年餘威是何等恐怖,就連草原上最低賤的奴隸也知道非林氏不可為汗王,當年蕭皇又何嚐不想借著妻子的名義將草原收入大齊版圖,可最終也沒能如願,接連不斷的台吉叛亂讓蕭皇焦頭爛額,最後隻能讓林寒封王就藩。
說到底,非是不願,而是不能。
林寒封王就藩的前三十年,完全拋棄汗王尊號,以大齊鎮北王自居,此舉即是讓遠在帝都的姐夫和姐姐放心,也是借著大齊朝廷之勢來壓服草原上的反對聲音。
三十年的辛苦經營,使林寒在草原上的權威達到頂峰,承平元年,姐姐林銀屏葬入梅山帝陵之後,他便在私下恢複了汗王尊號,雖然還未公開拒絕大齊朝廷的親王尊號,自立可汗,但此時的草原已經不受朝廷的半分節製。
與周圍那些完全草原裝扮的台吉相比,林寒的穿著打扮更像是個中原人,畢竟早年時他也曾在姐夫蕭皇的麾下為將,多年習慣成自然,尤其是到了隨心所欲的年齡之後,他也不想再去迎合什麽人,大致就是“我想怎樣就怎樣”的心態。
夫妻兩人相互對視,相敬如賓是足夠了,就是少了幾分夫妻之間該有的脈脈溫情。
若是往前推移五十年,林璃風華正茂,夫妻二人的感情也是好得蜜裏調油一般,隻是隨著林璃韶華不在,夫妻二人之間就隻剩下互敬了。
林寒摘下腰間的佩刀,隨手放在一旁。
這柄佩刀並非是草原上常見的彎刀樣式,而是大楚年間興起、盛於大鄭年間的雁翎刀,不但是中原王朝偏愛此刀,就是後建也多有將領佩戴。
這柄雁翎刀名為秋水。
名字聽起來脈脈溫情,但此刀的來曆卻是不凡,曾經是大都督徐林的佩刀,這位西河郡王在世時,此刀幾乎從不離身。
大鄭正明二十年,剛剛即位不久的林遠尚未完全平定草原,草原呼拉卓部聯同後建諸王揮兵南下西涼州,由後建名將呼延灼灼親自領兵,千騎直下烏鞘嶺,西涼州毫無防備之下,被草原輕騎三天之內打通西涼走廊,接著與緊隨而來的後建鐵騎兵踏過玉門關,兵臨敦煌城下。
西涼州總兵官戰死,西涼州總督據城死守。
當時大鄭神宗皇帝欽點徐林為中都大都督,掛平西大將軍印,前往西涼州平亂。
在徐林出征之前,神宗皇帝賜刀賦詩,“大將西征膽氣豪,腰橫秋水雁翎刀,風吹鑼鼓山河動,電閃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種,穴中螻蟻豈能逃,平安帶詔歸來日,朕與都督解戰袍。”
徐林果真不負鄭帝所望,領兵進入西涼州後,整頓軍務,與後建草原騎兵決戰於敦煌城,親自斃敵酋呼拉卓部台吉於敦煌城下,大破草原後建大軍,其後一路收複玉門關、西涼走廊、西河平原、烏鞘嶺,呼延灼灼僅餘數百騎倉皇逃回後建。
此戰之後,徐林聲名大振,這段賜刀賦詩的典故也廣為流傳,因為神宗皇帝的一句“腰橫秋水雁翎刀”,故而此刀被命名為秋水。
隻是後來因為承平元年時的那場廟堂大亂,徐家有過一場巨大變故,此刀也在那場變故中遺失,幾經輾轉之後落入了林寒的手中。
林璃主動開口道:“王爺,有事?”
林寒輕笑道:“想找你商議下上次提過的事情。”
林璃皺了皺眉頭,問道:“王爺是說紮西丹增的事情?”
林寒點頭道:“上次派遣紮西丹增去江南密會道門的南方鬼帝,結果卻是南方鬼帝死在了張百歲的手裏,而紮西丹增至今下落不明,八成也是凶多吉少,再加上承平十七年時本王讓大祭司去見秋葉的事情,想來我那位外甥是真的疑上本王了,先是派遣張無病坐鎮西北軍,又更換了西北五州的布政使人選,動作頻頻,防範之意昭然若揭。”
林璃伸出一隻蒼老的手掌,輕輕按在手中書本的封麵上,“這些我都知道,王爺最好說些我不知道的。”
平素暴戾成性的林寒也不惱怒,隻是輕輕一笑,道:“那就說些你不知道的,雖然上次與青塵會晤沒有談妥,但是蕭瑾那邊已經開始動手,而且慕容玄陰也頗為意動,隻要再說動完顏北月,那麽便可形成西北、東北、東南三麵夾擊之態勢。”
林璃嗤笑一聲,“慕容玄陰和完顏北月水火不容,兩者隻能二選其一,既然慕容玄陰已經參與進來,那麽完顏北月八成就要按兵不動,說不定還會站在我們對麵,這麽多年了,你還是沒有一點長進。”
林寒給予了妻子最大的容忍,不但沒有動怒,反而是點頭讚同道:“王妃說得有理,不過完顏北月此人,若是修道證長生,天底下沒幾個人能比得過他,可要說到逐鹿天下,他就差得不是一點半點了,不足為慮。”
林璃不置可否,反問道:“若是完顏北月出手了,王爺要如何應對?”
林寒沒有急於回答,而是瞥了眼她手中的書,無奈道:“難怪你今天的話裏處處帶刺,原來又看了此書,本王好歹是坐擁草原,多娶幾個美人又怎麽了?若是有哪個不開眼的賤婢惹到了你,告訴本王,本王現在就讓人砍下頭顱給你消氣。”
林璃麵無表情,搖頭道:“沒人惹到我,隻是忽然想起了當年在蜀州時的光景。”
林寒微微一怔,然後默然無言。
林璃輕聲道:“當年在劍閣,我問王爺,如果有朝一日你功成名就,會如何待我?王爺當時回答我說,有朝一日,我若封王,你就是王妃,現在看來,王爺的確已經封王,而我也的確是王妃,王爺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
林寒平靜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收拾下這些感春傷秋的心情,畢竟也是兒孫滿堂的人了,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在草原,在王庭,林寒便是至高無上的皇帝,也隻有林璃敢這麽跟他說話,他也僅僅是對這位妻子有這麽好的耐心。
林璃輕輕笑了笑,“那就說正事,方才王爺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林寒想了想,緩緩說道:“似乎隻能交由慕容玄陰去應付,本來也是他們兩人在後建打生打死。”
林璃微笑道:“那麽如此一來,還是隻有王爺與蕭瑾二人而已。”
林寒伸手握住秋水長刀,“蕭瑾曾經說過,有些時候算計太多也未見得就是好事,人力有窮而天數無窮,就拿姐夫和姐姐二人來說,當年他們在林城舉事時,又何嚐想到日後竟然能坐擁天下。”
林寒重新將秋水掛回自己的腰間,平靜道:“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