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若豪取必先豪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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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心而論,蕭去疾並不想參與到廟堂紛爭之中,他其實很喜歡現在的閑散狀態,即使當今陛下對梁武郡王一脈多有扶持,蕭去疾仍是未曾選擇出仕,所以他也就被整個宗室都視作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

    直到羊師何在滅去杜家的時候順勢進入郡王府耀武揚威一番,這才讓倍感恥辱的蕭去疾下定決心要重振梁武郡王府的昔日榮光。

    身為蕭公魚的嫡孫,身上有梁武郡王的爵位,又有積攢多年的香火情分,對於尋常人來說難如登天的登天之途,於蕭去疾而言真不算什麽難事。

    當初韓瑄曾經教導徐北遊為官之道,官場之上莫要逞一時之氣,若是不能將對手一擊致命,就不要輕易結仇,一旦決定出手,務必要置於死地,讓對手永世不得翻身,羊師何一時囂張,卻為日後埋下禍患,若是蕭去疾真正得勢,他又豈能討得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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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北遊忽然想起一樁陳年舊事,問道:“我曾見過靈武郡王的世子蕭世略,算算輩分,與你同輩才是,可為什麽他叫世略,而你叫去疾?齊王蕭白等人幹脆是單字名,難道偌大的宗室沒有一個輩分範字?”

    蕭去疾扯了扯嘴角,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可笑,不過還是耐心解釋道;“大楚末年,後建鐵騎南下,我們蕭家在戰亂中分為兩支,一支為避戰亂,南渡江都,後來又跟隨大鄭太祖皇帝殺回了北邊,成為大鄭朝的開國勳貴,而另外一支則是被裹挾著去了後建,一位蕭家女子在機緣巧合之下做了後建皇後,那支蕭氏成了後族,也就順理成章地在後建落地生根,直到先帝率軍北伐後建,兩家才重新合成一家,蕭世略是後建蕭氏,我是東都蕭氏,雖說輩分差不多,但這麽多年下來,除了同一個老祖宗之外,其實並沒有多大關係。”

    說到這裏,蕭去疾語氣中多了幾分自嘲意味,“從整個蕭家來說,東都蕭氏是嫡出,後建蕭氏是庶出,可僅僅就東都蕭氏這一脈來說,當今皇室是嫡出,我們這支是庶出,當初說什麽宗室分為三派,說白了就是嫡庶之分嘛。皇室一脈素來人丁稀薄,一代一人是常有之事,能有兩人就算是人丁興盛了,所以他們從不用輩分範字,隻取單名,正房嫡出都不用範字,我們這些偏房用什麽範字,這麽多年下來,也就沒那麽多講究了。其實說白了,單字為名的更尊貴一些,雙字為名的就差那麽點意思。”

    徐北遊默默點頭。

    蕭去疾語氣平淡道:“我爺爺就是雙字,一輩子鞠躬盡瘁,到頭來隻換了個死後追封親王,反觀蕭隸之流,身無寸功,不過是出身好一些,就被封為燕王,其中差距又是何其大。”

    徐北遊聽得出蕭去疾話語中的憤懣之意,不過他並不在意,不患寡而患不均,這都是人之常情,也是他主動來見蕭去疾的原因之一,若蕭去疾真的無欲無求,他也就沒必要坐在這裏談了。

    徐北遊緩緩說道:“世人隻看見了藍黨獨霸廟堂五十年,卻沒看到藍黨這些年來也是樹大招風,樹敵遍天下,我家先生這次重新出山,當年門生故吏響應者不下百人,而且不斷有藍黨之敵陸續投入先生門下,所以才有了今日藍韓相爭的局麵。韓黨如何,先生從未與我深談過,至今我也僅僅是窺得冰山一角,但我可以告訴你,它的龐大絕對超乎我們二人的想象,當初藍相獨攬廟堂大權,李貞吉不是對手,趙宗憲也不是對手,這副擔子他們扛不起,隻有先生才能扛起來。”

    蕭去疾默然沉思。

    他當然知道當今陛下的心思,所謂韓黨其實也就是帝黨,正如徐北遊所說那般,倒藍是大勢所趨,隻是帝王心思難測,倒藍成功之後,替代了藍黨的韓黨又該如何自處?

    是激流勇退?還是兔死狗烹?

    一個成熟帝王會容許朝堂上有第二個聲音?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當今陛下心胸似海,願意與韓瑄善始善終,可韓瑄還能再活幾年?

    這才是蕭去疾真正擔心的地方。

    兩人對視許久,室內有了長久的靜默。

    許久之後,蕭去疾轉移了一個稍微輕鬆一些的話題,笑問道:“這麽多年以來,我一直都很羨慕劍宗的劍道,聽說你在短短兩年的時間中就已經踏足地仙境界,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麽做到的,不知能否告知?”

    徐北遊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劍匣,坦誠道:“其實許多高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我宗祖師留有十二把名劍傳世,其中各自蘊含有曆代祖師們留下的劍氣神意,我以劍宗秘法汲取這些劍氣神意為己用,修為境界自然一日千裏,不過這種方法雖然能夠速成,但於長生大道並無裨益,甚至還會成為日後證道飛升的阻礙,從長遠來看,得不償失。”

    蕭去疾感慨道:“可又有幾個人能夠走到飛升那一步?近百年來,成功飛升的也僅僅兩人而已,有望飛升的也不過一手之數,與其擔心日後阻礙不阻礙的,倒不如抓住眼前的東西。”

    蕭去疾也望向立在徐北遊一旁的劍匣,嘖嘖道:“不過這世上可不是誰家都能有劍宗十二劍,即便是有,也未必舍得拿出來做一場不知勝負幾何的豪賭。”

    徐北遊沒有接話。

    蕭去疾笑問道:“徐北遊,如果我想練劍,你會教我嗎?”

    徐北遊平靜道:“那就看殿下到底是敵是友了。”

    蕭去疾沒有多此一舉地問是敵如何,是友又如何,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徐北遊起身道:“天色已經不早,神都終究是豫州暗衛府所在,徐某不好久留,還要連夜趕路,就不叨擾了。”

    蕭去疾也隨之起身送客,“既然如此,那麽我們帝都再會。”

    徐北遊背起劍匣,走出偏廳,在蕭去疾的目送下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片刻後,老王走進偏廳,輕輕喚了一聲“殿下”。

    正在沉思的蕭去疾回過神來,問道:“老王,你覺得徐北遊此人如何?”

    老王略微沉吟,緩緩說道:“有野心,也有膽量。”

    蕭去疾喃喃自語道:“這世上有野心和膽量的人很多,可成事的也就那麽幾個人,你說徐北遊和他身後的那位韓閣老值不值得我們豪賭一把?”

    老王驟起眉頭,臉上的深深皺紋仿佛要完全堆積在一起,良久之後他輕輕說道:“若要豪取,必要豪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