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王侯將相本無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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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知南馬車被驗明身份之後,悠悠過了門禁,一路來到淩煙閣前。

    此處守衛早已得了司禮監的傳信,並未阻攔,徐北遊和蕭知南下車後,相攜進入閣中。

    閣中分為三層,最內一層所畫為功勳最高的宰輔之臣,中間一層所畫為功高王侯之臣,最外一層所畫則為其他功臣。

    最外層的畫像中,除了端木睿晟和孫世吾尚且在世,其餘人皆已作古,而且有相當一部分人是在當年的藍韓黨爭中死於非命,讓人不得不惋惜扼腕。

    蕭瑾和林寒的畫像在中間一層,位於王侯之列。

    這一層中共有五人畫像,分別是靈武郡王蕭疏、梁武郡王蕭公魚、西河郡王徐林、鎮北王林寒、魏王蕭瑾。

    不同於後來因為血脈或前人蔭澤而被加封的諸位藩王,這五位王爺的勳爵都是用赫赫功勞換來的,不能一概而論。

    徐北遊一一走過,最終在蕭瑾這位大齊立國第一王的畫像前停下腳步。

    因為閣中畫像都是在黃龍元年時所作,所以畫像中的蕭瑾很年輕,年輕到還隻是個少年,尚未及冠。可就是這個尚未及冠的少年人,先是一手促成了公孫仲謀北上後建,後又孤身出使江南,說服陸謙退兵,使得藍玉的江陵行營得以回援,這才有了牧人起的西河原大敗;又有清查西涼州吏治,誅殺貪墨官吏數十人,鞏固西北糧倉,以及接替閔行坐鎮陝州,成為三大行營掌印官之一;甚至後來的北伐後建、大梁城之盟、東進入關、定鼎一戰,處處都有他的身影。

    在其被加封為魏王之後,又與老將羊伯符率軍渡海,攻克衛國,順勢滅去衛國五大門閥世家中的張氏和公孫氏,再打斷公孫氏的脊梁,將衛國改為魏國,而他也成了魏國的主人。

    此時的他也不過剛剛及冠而已。

    徐北遊喟歎一聲,“即便是出身於權貴世家的公侯塚子,能在魏王這個年紀走到這一步的,也是絕無僅有,不愧是立國第一王。”

    蕭知南抱著斑斕立在一旁,輕笑道:“這位叔祖乃是五百年一遇的絕世之才,可惜遇到千年一遇的皇祖,隻能做一個魏王。”

    徐北遊若有所指道:“如今蕭皇已經仙逝,這位魏王殿下恐怕不會甘心。”

    蕭知南嗯了一聲。

    兩人繼續往最內層走去,其中所懸皆為功勳最高的宰輔之臣畫像。

    此處同樣是五幅畫像,分別是趙國公藍玉、明英公韓瑄、萊國公魏禁、西河候徐琰、康樂公謝公義。

    蕭知南解釋道:“這裏原本隻有三幅畫像,分別是藍相、魏大都督和康樂公,太平二十年的時候,皇祖母下旨將西河候升為西河郡王,並將其畫像由外層轉入內層,承平元年的時候,又將韓閣老的畫像也轉入其中。”

    徐北遊點點頭,將幾幅畫像一一仔細看過。

    藍玉年輕時的相貌談不上如何出眾,倒是年老之後,男子不以相貌為重,氣態磨練之下,威嚴深重,遠勝於年輕時。

    年輕時的魏禁英武不凡,略帶桀驁之氣。

    謝公義與謝蘇卿有幾分神似,作為江左第一人,雖然作畫像時已經是兩鬢斑白,但仍是身材修長,玉樹臨風,盡顯江南第一流名士的儒雅氣態。

    至於年輕時的韓瑄,有些出乎徐北遊的意料之外,竟是相貌極為出彩,堪稱豐神俊朗,風流瀟灑,隻是不知道為何這樣的一個俊彥人物,偏偏終生未娶。

    最後,就是徐琰。

    第二任西河郡王,徐皇後之兄,當朝國舅,同時也是蕭白和蕭知南的舅舅。

    徐北遊駐足於徐琰畫像前,久久無言。

    蕭知南輕聲道:“南歸,你與舅舅長得可真像啊。”

    徐北遊未置可否。

    畫像中人與徐北遊的確有三分神似,可如果不主動提及,誰也不會將兩人聯想起來。

    蕭知南接著說道:“我在丹霞寨初見你時,隻覺得你有些麵熟,未曾多想,直到今年六月的時候,我無意中來到此處,才恍然發現你們兩人竟是如此相像。”

    徐北遊伸手輕輕抹過自己的眉眼,平靜道:“其實我自己也有所猜測,可終究是沒有真憑實據。”

    蕭知南問道:“現在呢,這幅畫像算不算證據?你想過沒有,韓閣老為什麽要讓你姓徐?為什麽不讓你跟隨他姓韓?甚至在早些年都不讓你稱呼他為父,這滿朝上下,還有幾個徐家?”

    徐北遊沉默不語。

    蕭知南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道破天機道:“所以我就大膽猜測,你會不是徐家的子弟?畢竟當年舅舅還有一幼子,說是被舅舅過了病氣,早早夭亡,可舅舅是如何死得,至今都說不明白,更何況又是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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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北遊忍不住打趣道:“若此事是真的,我是不是應該喊你一聲表姐?”

    蕭知南輕輕撫過斑斕的腦袋,笑道:“快喊,我等著聽呢,這些年來淨是些兄長表哥的,做姐姐還是頭一回。”

    徐北遊一本正經道:“咱倆都是承平元年生人,憑什麽你是姐姐?說不定是你喊我一聲表哥呢。”

    蕭知南耍賴道:“我不管,我就要做姐姐。”

    徐北遊無奈笑道:“好好好,表姐,知南表姐。”

    這下倒是讓蕭知南有點不好意思,臉色微紅。

    徐北遊收斂了笑意,緩緩說道:“從目前種種來看,我的身世似乎已經要浮出水麵,可這個身世又能說明什麽呢?我是當今皇後的侄兒?西河郡王徐儀的弟弟?皇親國戚,出身不凡?”

    蕭知南微微一怔。

    徐北遊深深呼吸一口氣,輕輕說道:“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有些人覺得,生而有宿命之說,皇帝的兒子哪怕是流落民間,也仍是光芒萬丈,有真龍聖主之相,百姓的兒子哪怕是高踞廟堂,宰輔治國,也難逃一個村夫之名。”

    徐北遊望向蕭知南,問道:“難道生而是泥腿子,一輩子就隻能是泥腿子?”

    蕭知南怔然許久,不知該如何回答。

    徐北遊自問自答道:“若真是如此,這世上又怎麽會有改朝換代,千百年前的帝王將相們,今又何在?那些家在國前的門閥世家們,又有多少真能做到薪火不熄?”

    徐北遊走近蕭知南,伸手摸了摸斑斕的腦袋,輕聲道:“當初我們兩人在丹霞寨分別的時候,你送了我一句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今日我把這句話再送還給你。”

    蕭知南望著南歸,不知是感慨還是讚歎,“南歸,我以前還真是小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