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大國手落子一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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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一座九原城,密密麻麻擁簇著幾十萬人,因為地處魏國內陸的原因,比起孤懸塞外的巨鹿城還要繁華許多。雖說不能跟帝都、江都這樣的巨城相比,但哪怕放到中原,也算是一州首府級別的大城。

    徐北遊有點摸不準野心勃勃的魏王蕭瑾為何要放任此地,巨鹿城看似是超然物外的修士之城,其實隻是遊離於朝廷的管束之外,實際上還是由一位蕭氏藩王統領,鉗製整條南北商路,其中收益除了維持巨鹿城的正常運轉和落入蕭摩訶囊中的一部分之外,其餘全部上繳皇帝內庫。

    可對於蕭瑾而言,魏國並無中原那種成熟到可以掣肘皇帝的文官體係,並不需要強分國庫和內庫,他似乎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隻是謀略深遠的蕭瑾為何要如此做?難道隻是一手暫時還看不出用處的閑子?

    蕭知南曾經對徐北遊說起過,她這位叔祖喜歡圍棋手談,即便不談這些廟堂之間的經緯縱橫,僅以棋枰之間的黑白而言,也是當之無愧的大國手,年幼時曾與道門老掌教紫塵對弈,被老掌教讚為“萬象盡在胸間”。

    圍棋品級有九,一是入神,神遊局內,妙而不可知;二是坐照,不須勞動神思,萬象都一目了然;三是具體,人各有長,未免一偏,此品則能兼有眾長;四是通幽,心靈開朗,能知其意而到達妙境;五是用智,未能具備神妙知見,必須用智謀深算;六是小巧,常有巧妙著法勝人;七是鬥力,用搏鬥蠻力博取勝利;八是若愚,似乎很愚鈍,但也不可侵犯;九是守拙,不和巧著鬥智,自守鈍拙。

    按照蕭知南的說法,她自己大約在“用智”的階段,徐北遊更慘一些,介於“小巧”和“鬥力”之間,而這位叔祖在許多年前就已經是“坐照”,如今以天下為棋盤落子,棋力愈發精進,想來應該已經踏足超凡入聖的“入神”。

    這樣一位大國手的閑子,又豈能讓人小覷半分?

    在徐北遊看來,魏國對於整個天下棋盤而言,隻能算是棋盤一角,這裏的棋子已經落到極致,也該到了將此處棋子整理收攏的時候。

    興許是秋風未動蟬先覺的緣故,徐北遊有一種莫名的預感,也許自己來得剛好是時候。

    九原城三大勢力,官府自然在城東的官衙裏,伽藍寺在城外,而那些西北老卒則在城西的一處府邸中,這處府邸本是屬於公孫氏,後來成為羊伯符的行轅,在羊伯符死後,又被這些西北老卒盤踞。

    這群西北老卒最早的時候大概有十餘人,這些年來陸續老死不少,至今還剩下六人,不過比起當年也多了許多年輕晚輩,算是香火傳承,若是再過些年,說不定就會形成宗門的雛形。

    當然,想要占據一地形成宗門傳承,僅僅有人是遠遠不夠的,還要有足夠的銀錢,說大一點的佛道兩家,哪個不是有千萬信徒供養,不僅僅有錢,還有無數英才搶著拜入門下,稍微次一點的如劍宗、天機閣之流,前者有海路貿易和各種產業無數,後者則有朝廷鼎力扶持,人財俱全,自然就有了坐大的資本。

    這些西北老卒在九原城算是當之無愧的一方豪強,幾位老卒的實力相當強橫,大概有兩位人仙境界和一位地仙境界坐鎮,就九原城一地而言,的確是相當不錯了。隻是這麽多年來不善經營,比起家大業大和人數眾多的伽藍寺要差了許多,如今幾位當家人都已經垂垂老矣,漸有青黃不接的苗頭,若是那幾名作為定海神針的老人撒手一去,又沒有支撐大梁的人物,那麽西北老卒們用幾十年時間打出來的響亮名號,恐怕在頃刻間就要徹底坍塌。

    忽然一陣腳步聲打斷了徐北遊的思緒,下一刻,他所在房間的房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接著一名身材高大的漢子走進房內,聲音如雷道:“小子,今天剛入城的?”

    徐北遊回頭望了他一眼,問道:“有事?”

    僅僅隻是一眼,這個身懷不俗修為的漢子頓時感覺如芒在背,整個人徹底僵硬,差點就要邁不開步子。

    他一咬牙,在這個年輕人的視線注視下拚命向前邁出幾步,可臉上卻是驟然生疼無比,仿佛真的有鋼針刺在上麵,痛徹入骨,他再也不敢強撐,趕忙退回原點,伸手在臉上一抹,火辣辣一片,再低頭一看手掌,鮮紅刺目。

    漢子刹時間汗流浹背,不是熱的,而是嚇的。

    徐北遊收回視線之後,這漢子終於不再有如芒刺背之感,忍不住大大喘息幾聲,仿佛剛剛重新回到水裏的魚兒。

    徐北遊又問了一句,“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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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子趕忙搖頭,“沒事沒事,就是……就是走錯門了。”

    徐北遊嗯了一聲,揮了揮手。

    這名漢子連滾帶爬地出了這間屋子,臨走前還不忘將門帶上,然後一直到樓下大堂,不顧掌櫃和夥計的詫異目光,拎起一把茶壺灌了大半壺的茶水後,才自言自語道:“真是邪門啊。”

    這間客店不算黑店,但也不是良善之輩,之所以這樣講,是因為對於城內的熟客而言,這裏就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客棧,可對於那些剛剛入城不久的外來人來說,卻能算是半間黑店,許多客人難免被他們在此盤剝一番。

    這個名叫張義的漢子是本地土生土長之人,自小算是骨骼驚奇,被一位西北老卒收為關門弟子,這些年來境界攀升不慢,已經摸到鬼仙境界的門檻,隻是性子有些跳脫,喜歡呼朋引伴做遊俠之舉,後來幹脆發展為“一霸”,因為此事沒少被師父教訓,隻是他屢教不改,久而久之,他師父也就聽之任之了。

    正因為如此,這些年來他很是目中無人,自認為在這九原城中也是個人物,平日裏依仗師承橫衝直撞,捅了不少簍子,不過有西北老卒這個響當當的名號,九原城中也沒人敢對他如何,愈發助長了他的囂張氣焰。

    不過今天見到那個年輕人之後,卻是讓他一下子驚醒了,真是應了師父常常掛在嘴上的那句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人僅僅是看了自己一眼,就能讓他根本生不出半點出手的欲望,而且他走的是武修路子,練筋骨練皮膜,此人以近乎實質的目光刺破了他的麵皮,這是何等修為玄通?就是那位已經踏足地仙境界的三大爺也沒有這份本事啊。

    若是此人直接出手,那他除了乖乖等死之外,還能做什麽?

    不,根本不用出手,那人僅僅是用“看”的,就能將他徹底置於死地。

    想到這裏,張義的後背再次被冷汗浸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