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遼王府中遼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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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共有兩座遼王府,一座是位於遼州朝陽府內,此乃牧氏受封於大齊之後修建,可以看作是“新宅”,而另外一座則是位於北都城內,此乃牧氏在大鄭年間所建,原是北都大都督府,後在牧人起封王後,改建為王府,可以看作“祖宅”。
論起用心精巧,居住舒適,富麗堂皇,自然是“新宅”更勝一籌,可要說起防衛森嚴,“新宅”就遠不如“祖宅”了,畢竟“祖宅”是由牧氏數代人精心修建而成,其中的種種玄妙之處,遠非如今的遼王府可以比擬。
牧棠之離開佛門祖庭之後,沒有返回位於遼州的王府,而是徑自去了北都,來到這座久不曾踏足的老宅。
與帝都、江都、中都並列齊名為“四都”的北都城,剛剛經曆了一場落雪,銀裝素裹,分外妖嬈,隻不過如今的天下動亂局勢實在讓人提心吊膽,至於落雪與否,又是否在冬日落雪,雪勢大小,都成了無關痛癢的小事。
雪後初晴,太陽高高懸掛在高曠的天空上,陽光灑落在白雪上,格外刺眼。
在一片白雪中,一襲黑色蟒袍則是格外醒目。
親王爵位並無明確高下之分,但還是能從蟒袍的顏色上分辨一二,大齊以黑色為尊,在諸多藩王中,能有身著黑色蟒袍這等殊榮的,寥寥無幾,諸如蕭去疾這等無權的郡王,甚至蟒袍都不是正色,故而蕭去疾曾言,自己最大的願望不過是換上一襲黑色蟒袍,由此可見,這等黑色蟒袍是何等尊貴。
平心而論,大齊朝廷對待牧棠之不薄,異姓封王,還是一字親王,而非兩字郡王,當年牧人起被大鄭朝廷封為異姓王,也不過是東平郡王而已。又是黑色蟒袍,堪與當年的齊王蕭白相提並論,至於就藩之地,更是沃土千裏的東北三州,比之苦寒西北,或是瘴氣橫生的南疆,無疑要好上太多。
可朝廷想要從牧棠之手中拿回兵權的時候,牧棠之卻是毫不猶豫地反了,在牧棠之看來,自己若被收走了兵權,便成了案板上的魚肉,隻能任人宰割,就是這個藩王的名頭,哪天朝廷想要收去,也不過一句話的事情。
所以他不得不反。
在大齊朝廷看來,將兵權放在一名異姓藩王手中,有著太多變數,朝廷不可能將東北邊陲的安危寄托於簡單的忠君二字,就算牧棠之忠於朝廷,那他的兒子、孫子呢?也能忠於朝廷嗎?與其如此,倒不如朝廷主動消除這個變數,所以削藩也就成了勢在必行之事。
此事無法去說誰對誰錯,隻是站在大齊朝廷的立場來看,這位異姓藩王無疑是個恩將仇報之人。
麵帶鬱結之氣的年輕藩王獨自走在潔白的積雪上,在身後留下一行清晰腳印。
時下有些體味到當年張江陵所言“如入火聚,得清涼門”意味的牧棠之,其實並沒有太多倉皇失措,也沒有什麽戾氣,甚至除了已經習慣成自然的濃重鬱氣,沒有半分將要大禍臨頭的絕望頹喪神色。
牧棠之神情平靜,似乎在思考什麽,每當他陷入沉思的時候,便是最被他寵愛的馮氏也不敢來打攪半分。
在遠處,王府的首領太監和馮氏畢恭畢敬地站著,馮氏雖然不是名正言順的王妃,但卻是這座府邸的半個女主人,位置稍稍靠前一些。
馮氏隻是個婦道人家,不過這些年來跟隨在牧棠之身邊,耳濡目染之下,也不是尋常深宅婦人可以比擬,對於軍政之事,乃至於整個天下大勢,還是知曉一二。
如今王府內外的氣氛,透著一股子山雨欲來風的氣氛,讓人心生惶恐的同時,也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與前些日子牧棠之滿腔壯誌時的情景,截然不同。
馮氏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她可以肯定,必然發生了什麽。
是大齊朝廷那邊要打過來了?還是別的地方生出了變數?
似乎王爺從佛門的盂蘭盆節法會回來之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難道是佛門!?
就在馮氏同樣陷入沉思的時候,稍稍落後她一個身位的首領太監輕輕拉了下她的衣袖,她這才猛然回神,發現牧棠之正朝他們二人走來。
馮氏趕忙迎上前去,笑道:“爺。”
牧棠之微微點頭,看向首領太監問道:“林宗已經到了?”
首領太監垂手答道:“回稟王爺,林小王爺已經在府中住下,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
牧棠之沉吟不語。
首領太監繼續說道:“至於那位道門大真人,奴婢不好擅自安排,還要請王爺示下。”
麵色略顯蒼白的牧棠之嗯了一聲,從地上抓起一把白雪,握成一個雪球,感受著掌心中的刺骨涼意,吩咐道:“和林宗一樣就行。”
首領太監恭敬應諾。
牧棠之突然笑道:“不過都是塚中枯骨,將死之人,講究那麽多做什麽?”
首領太監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家主子為何要將兩位貴客說成是將死之人,但多年的服侍經驗,讓他極為明智地選擇不開口,隻當從未聽過這句話。
牧棠之感慨道:“縱觀百年之內,道門的三代掌權之人,紫塵、天塵、秋葉,無疑是道門老掌教紫塵的格局最大,手段最高,謀劃最好,甚至可以說,道門能有今日,要歸功於紫塵的數十年謀劃隱忍,是紫塵一手奠定了當年道門千年大計的基礎,這才有了日後秋葉揮霍的本錢。接下來的主事峰主天塵,在位時間最短,算是一個承上啟下的過渡之人,格局不如紫塵,但勝在行事果決,先是一力平定了青塵叛亂,又帶領道門助蕭煜勝了定鼎一戰,最終還扶持秋葉登上道門掌教的大位,總得來說,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就算有株連太過等瑕疵之處,也是瑕不掩瑜,功大於過。”
牧棠之臉上露出幾分譏諷之色,“然後便是如今的道門掌教秋葉了,才分最高可本事最小,當年若不是有紫塵的遺命和天塵的庇護,他怎麽鬥得過青塵,又怎麽坐得穩道門掌教的大位,早就淪為青塵的傀儡,哪裏會有今日的風光。”
牧棠之歎了口氣,“若是紫塵在位,道門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本王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他衝著滿臉驚愕茫然的馮氏慘然一笑,自嘲道:“不過既然走到了這一步,本王也不會束手待斃就是,都說九死一生,不管怎麽凶險,總是比十死無生好上一些。”
首領太監默不作聲。
馮氏微微張開嘴巴,滿臉震驚。
牧棠之深深呼出一口氣,對她柔聲道:“今晚會有一場盛宴,到時你也來。”
馮氏有些木然呆滯地點了點頭。
牧棠之有些疲憊地揮了揮手,馮氏和一直沉默不言的首領太監一起退下。
牧棠之獨自站在原地,猛然捏碎了手中的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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