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東山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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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然奔馳回來,翻身下馬時看了高歌一眼,差點沒摔個趔趄。
在他想來,刀法如此犀利的人應該虎背猿腰,最起碼也該胳膊細長五指修長才對,可眼前這人嘴邊掛著絨毛,看起來十七八歲,但是五短身材,身高不到他的腰。
這樣的人胳膊也短,要說用匕首也就罷了,根本不適合刀劍類武器,再看粗短帶著黑泥的手指,更不像一個用刀的好手。
蘇昂也很驚訝,仍然把高歌的手放在眼前,隻見這雙手滿是老繭和泥,大概做多了苦活,一些黑泥已經長進了指甲縫和掌心的肉裏,然而蘇昂仍然仔細打量,掰開手指縫時倒抽了一口涼氣,也忍不住讚歎一聲:
“好手!”
不隻是掌心和指肚,高歌的手掌,就連指縫裏也滿是老繭。但這繭子不是完全堅硬,而是該軟的地方軟,該硬的地方硬,軟的繭子並不是缺乏鍛煉,恰恰相反,是用刀太過勤奮,從後天上,讓這一雙手變成了用刀的手。
或許這人不是天才,但在用刀的方麵,他把自己雕琢成了一塊美玉。
完全無法想象,這人到底花費了多少精力、時間,來雕琢這麽厲害的一雙手!
“你是東山亭的郵卒?”視線落在高歌的背簍上,蘇昂翹起嘴角。
“是。”高歌低著頭回道。
“你叫什麽名字?”
“高歌。”
高歌還是低著頭,似乎怎麽詢問他都回答,也永遠不敢抬頭,見到這種場景,季然意味索然了,豪士季然喜歡有本事的人,但首先這人要有男兒氣,與本事相比,他更注重性格。
先前覺得是大幸運,現在就越發失望。
蘇昂也看出來高歌性格自卑,看起來是個沒用的東西,反而更加親切。
一個人的性子都是時間經曆養成,這等人物有了不該有的性子,他可以想象高歌受了多少苦,自卑又是人家自己的性子,沒有害了旁人,他並不厭惡。
想到這裏,蘇昂輕聲道:“抬起頭來。”
“小人不敢。”高歌開始哆嗦。
這等沒用的作態,看得季然冷哼一聲,靠著馬匹,不屑再丟過去半點眼神,蘇昂也驚訝了,覺得這不是自卑,簡直是一種自我封閉的病症了。
當下,蘇昂嚴肅了聲音道:“我讓你抬起頭來!”
高歌嚇了一跳,膝蓋一軟趴在地上,竟然好像看見猛虎的鵪鶉,顫抖道:“小人隻是郵卒,小人物而已,小人不知道哪裏得罪了大人,但,但是,小人沒資格與大人說話,也沒資格抬頭看大人的容顏,您真有事的話,對了,我們新任亭長是九十九問蘇子昂,您可以找亭長大人說話!”
扯蘇昂的虎皮?倒是有些小聰明。
蘇昂和季然對視一眼,都是搖頭輕笑,稍後,季然走過來,俯身扣住高歌的肩膀:“你的刀法不錯,就是太怯懦了,那某來問你,要是蘇昂兄讓你抬頭呢?”
“啊?”高歌嚇了一跳。
恰在此時,有聲音傳進耳朵,季然朗然道:“某季然,新任東山亭求盜,而你身前的這位,就是新任的東山亭亭長,也是九十九問蘇子昂!”
“啊!”高歌愕然失聲。
他去看蘇昂的腳,剛才隻顧得羨慕,這時才發現雪白的細布鞋兩邊有黑色的皮質鑲嵌,又怯怯抬頭,發現蘇昂長袍裏露出的絳衣一角,連忙大禮參拜。
腳下踏皮,身穿絳衣,眼前這鬥笠下滿臉微笑有翠竹刺繪的人,不是新任的亭長又是誰來?
在高歌抬頭的時候,蘇昂也打量高歌,視線落在高歌爛透的草鞋上時,搖搖頭,從驢身褡褳裏取出一雙細布鞋丟了過去。
這人不高,腳倒是不小,和他的差不多。
經過一路追趕,前往東山亭隻剩下二十裏的路程,有感於高歌練刀的勤奮刻苦,也愛惜高歌的能耐,蘇昂一路詢問,得到的信息卻是寥寥。
高歌像是個悶葫蘆,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問他家裏幾口人,兩口,問他跟誰學的刀,恩師,問他有沒有什麽想法,吃飽算不算?這讓蘇昂特別失望,也就不問,準備到了東山亭再說。
也頗為感歎,有出神入化刀法的高歌,怎麽會是這麽一種‘卑微’的人?
這種性子,能用嗎?
“蘇昂兄,東山亭到了。”
季然扯住馬匹,進入鎮碑的覆蓋範圍時,天上就沒了雨。
山東豔陽山西雨,在多山的地方,也就是這種天氣。季然把頭上的鬥笠摘掉,隨手扔給一路小跑的高歌。
蘇昂也摘下鬥笠,遞給高歌後,打量自己的治所,和縣衙門不同,亭部都在鎮碑保護範圍的最邊緣,筆直的行道盡頭旁是一個占地三百餘坪的小院,院門上懸掛一柄鍘刀,比縣衙門那邊的小了點,但也極為鋒利。
這是象征酷吏的頭頂有刀,讓吏員們小心做吏,而在鍘刀的下方釘著一塊木板,上麵刻了‘東山亭部’四個大字。
“這就是我的亭部啊。”
更大更壯觀的縣令統管衙門,蘇昂也去過很多次,但這簡陋很多的亭部卻讓他百感交集。
他隻想做個小卒而已,卻沒想到做了吏,能夠掌管一方亭部,自從通過了吏員考核,來自東山亭的眾生願力就不斷湧入,事到如今,他的修行速度快了三倍還多。
而且這不是結束,當名字錄上東山亭鎮碑,眾生願力還有一次暴漲。
這時候,亭舍一直開著的門內走出來兩個人。他們似乎一直等在門口,打眼看見蘇昂的臉上顯眼的翠竹刺繪,就有些踉蹌的跑出來,一邊遠遠喚道:“可是新任亭長蘇子昂?”
蘇昂回應後,連忙跨下驢背,過來的兩人應該是下屬,但看花白的發髻,也屬於長者了。
來人一是田典,屬於吏,一是亭父,屬於蘇昂可以撤換的沒有編製的卒,瑤國對吏員苛刻,上任時自然沒有接風宴之類的事情,而是先要處理交接,前任亭長死得突然,交接也不能避免。
亭是準軍事機構,弓弩、戟盾、刀劍、甲鎧等武器都有日常配備,亭父帶著蘇昂看過後,也就告辭離去,他要負責亭舍的開閉掃除管理等雜物,包括做飯,也是這老卒處理。
蘇昂看了下武器鎧甲,雖然簡陋,但數目、樣式全都配對,就拿了一柄刀扔給高歌,也讓高歌去給亭父幫忙,隨後看年邁佝僂的田典,笑問道:“就這些人嗎?”
當然不是,亭設有亭長一人,下屬有副官求盜一人,負責治安;有亭父一人,負責雜物;有郵卒一人,負責小區域的驛站職司;另外還有亭卒兩人,專執武力,用來緝盜,以及清繳行道上的鬼靈精怪。
再加上對田典方麵的掣肘權利,亭長這個職位,隻比軍伍裏的十人什長低上一點。
田典姓高,名化靈,倒是高歌的本家,笑著回道:“還有亭卒一人,本來是兩人的,有一個和亭長一起戰死,隻剩下一個了。”
“他人呢?”
“宿醉未醒。”老田典意有所指的道。
聞言,季然以手扶劍,嗬嗬冷笑,他的劍也是精鐵劍,卻比平常的劍寬厚幾分,這樣的重量砍起腦袋,相信會特別順手。老田典看了一眼,沒再說什麽,帶著兩人往亭的內部走去。
田典這方麵,負責的就是穀倉和米倉,兩者是亭以上的鄉田典管轄,和蘇昂沾不著邊,但舂穀、舂精米的事情,就和亭長有關了。
三人走上亭道,百姓房屋如棋盤般規劃整齊,道路也就好走,很快到了最中央的倉儲地帶。
倉儲分為三個區域,包括存儲穀子的穀倉、存儲精米的米倉,以及舂穀、舂精米的修行廊,在穀倉和米倉之間是一間長長的屋子,就是修行廊了,沒有牆壁,隻是頂上搭著茅草,兩旁的地上擺放一排排的石臼和木杵,很多少年人正在舂穀,鏗鏗聲絡繹不絕。
這就是內息的修行了,和文傑、方士相比,任俠的修行最為簡單,就是修煉內息,然後融合鬼靈精怪的妖氣成為任俠。這些少年人不斷舂穀,氣血翻湧時產生的力量用呼吸法聚合,就是任俠的內息。
當內息足夠多也足夠精純後,這些少年會尋找鬼靈精怪,從而成為任俠。
“用舂穀修行,舂好的穀子也能分派使用,倒是個兩全之法。”
又學到了東西,蘇昂頷首輕笑。
這時候,老田典喊了少年們過來,介紹了蘇昂後,無數崇拜的眼神就盯了過來,充滿活力而且炙熱的眼神帶有十分玄奧隱晦的力量。
蘇昂覺得眾生願力多了一絲,開心中也有些赧然。
這些少年的眼神,似乎也太火熱了一點。
“高歌也在這裏修行過。”
擺擺手,讓少年們繼續修行,老田典意味深長的道:“高歌是下吏的支脈族人,有個嗜酒的爹爹,說起來也可憐,他因為身材矮小的事情被人欺負,也反抗過,但反抗後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就欺負他醉酒的爹,久而久之性子就軟了。告於上吏知,高歌的修為足夠融合六次妖氣,就差一隻合適的鬼靈精怪了。”
還沒融合妖氣?
怎麽可能?那樣的刀法,內息沒融合妖氣怎麽使得出來?
蘇昂特別驚訝,任俠的內息融合了妖氣,身體會產生根本上的變化,動作更敏捷,掌控更精準,他覺得高歌是個勤奮的天才,但現在看來,是他看低了高歌!
神庭世界裏,唐伯虎搖擺折扇的速度快了一絲;
而且,李太白也顯化身形。
放蕩不羈,也是眼高於頂的恩師李太白,竟然很可惜的歎道:“要是為師還活著,定然讓他改修劍術,這家夥是個妖孽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