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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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敖看向商鏡,商鏡放在短案下的手掌攥緊了一下,心裏淩亂得很。
該死,他知道廣騰擅自離開軍陣的事情,但隻聽廣騰說擅自離開軍陣,並且對不起蘇昂和同袍什麽的,並不知道永江江畔的事情。
一般來講,擅自離開軍陣的逃將,又怎麽會去和昔日的同袍過去相見呢?
也正是因為他不知道的這件事,讓蘇昂等人完全不信是廣騰殺了什長擎,甚至以為是他下了黑手。
天可憐見,他遇見什長擎的時候,什長擎就隻是一具屍體了……
“這就是什長擎的口供,本官找到他時,他已經重傷,其後不治身亡。”
獄掾商鏡用一種平靜的絕對肯定的聲音道。
聞言,公孫敖狠狠的瞪了商鏡一眼。
他知道供狀有假,但死無對證,隻要和蘇昂確認了廣騰擅自離開軍伍的事情,剩下的罪名就成為了定局。他們獄掾可不是吃幹飯的,廣騰擅自離開軍伍的事情是事實,那麽剩下的,他們也能一起定為事實。
可商鏡竟然不知道廣騰在永江江畔斷後的事情,硬是給自己潑了大大的一盆髒水,也惹毛了蘇家子……
“此事就此作罷吧。”公孫敖意味深長的道。
做錯了事,你商鏡也別想著扳回一局了,他這個做老上司的,也隻能當個和事老。
意味深長的話語帶著威脅,已然鑽進了蘇昂和商鏡的耳朵。
商鏡深吸了一口氣,笑起來,對公孫敖拱手道:“大人說就此作罷,那就作罷吧,下官遇見什長擎的時候他已經氣若遊絲了,說不定是看見了幻象當成了真實,作不得準數,嗬嗬,作不得準數。”
果然是自己的老下屬,態度不錯。
公孫敖笑了。
而此時……“是嗎”蘇昂的聲音更加冰冷。
龍有逆鱗,觸之必怒,蘇昂好不容易把同袍們帶回來,但對於死掉的同袍,他著實心疼。看見什長擎的消息,蘇昂本來是歡樂的,以為還有個同袍沒有死去,可轉念一想,什長擎肯定已經死了。
而且好不容易逃回來的兄弟,或許……是死在瑤國自己人的手上!
何其悲哀,痛何忍哉!
仿佛能看見什長擎不敢置信和死不瞑目的樣子……
蘇昂的血液震蕩幾欲爆炸,咬緊牙低聲道:“什長擎,我記得他,他最喜歡末將弄來的鹿肉,說一輩子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還藏著鹿肉幹,想回去給自己的老母發妻嚐嚐鮮。他是個老實人,在淩煙郡那個方士中心的地方做了一輩子的老實人,他在鄉裏白天耕田,晚上修煉,他不舍得雇傭佃農,說留下糧食要養活家小咧。他有四個孩子,最小的還沒滿月……”
區區的幾句話,身後無名等人的眼珠子就紅了。
“本官說此事作罷!”公孫敖怒喝道。
他打斷了蘇昂的話。
可蘇昂隻是頓了一下,就繼續道:“四個孩子啊,隻剩下一個年過六旬的老母,一個體弱多病的婦孺,她們怎麽養活四個孩子啊,單憑軍功?沒錯,我們可以幫他養,我們是他的兄弟,可孩子們問起來‘爹爹是怎麽死的啊?’我們怎麽說,難道說你家爹爹不是好漢,打敗仗逃回來了,卻倒黴催的被自家的官員殺死?我們用什麽臉麵,去麵對他的家小婦孺?
擎的老母親問起來,難道我們要說對不起?隻是三個字對不起,或者加一句沒辦法咧,我們怯了怕了,眼睜睜看著仇家身居高位呐。”
“哈哈哈哈哈哈~~”
蘇昂高聲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
公孫敖卻是怒極了,蘇昂這樣樣子,明顯是不給他堂堂的獄掾防主半點顏麵,就在剛才,他還覺得蘇家子是個知道進退的好後生,但現在看來,蘇家子還是太倔強了。
他陰測測的道:“商鏡,本官知道你還有一卷簡牘,拿來給本官。”
商鏡打了個哆嗦。
他確實還有一卷簡牘,是對付蘇昂的,上麵的罪責比之廣騰有過之而無不及,單是一個殺友軍冒充功勞的罪名,就夠蘇昂抄家滅門的了。
可是……哈哈沒什麽可是,獄掾防主大人明顯怒了!
商鏡樂得罩帽下紅光隱晦的飛快的閃,掏出簡牘,小步疾趨的遞了上去。
很好,你蘇家子拿捏著本官不放是吧,那麽,你自己也不要活了。
本官數十年的兢兢業業,豈是你一個躥起來的小後生能夠比較?
商鏡很有信心……
…………
蘇昂和商鏡之間的區別,大體上是一在平地,一在高樓。
從身份上來講,蘇昂如今是百人將,統管一百精兵士卒,可以說是位高權重,但就算手握兵權比較厲害呢,百人將也隻屬於吏員,和商鏡這樣的官員沒法比。
軍伍裏的五百主才相當於掾級官員,一百和五百的差距,傻子都能看得清楚。
再說了,身份也是和實力掛鉤的,瑤國的官員起碼都是舉人、大俠或者二眼方士,有這樣的實力才能完成官員能夠完成的職責,就好像蘇昂吧,如果現在讓他當了官員,他會發現自己處處被人掣肘,出席一些場合的時候,人家都不拿正眼看他。
這和名聲、潛力都沒有關係,用蘇昂的話講,就是瑤國整體都比較現實,是個現實婊。
最起碼……沉星郡一直是這樣的。
【這個簡牘是對付我的?】
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蘇昂就覺得有些不妙。
自己的底蘊已經不算淺了,有公孫撫,有瑤良和瑤十三,要是趙清流能活著回來,他也能充一下官二代之類的東西了,但那些在沉星郡都沒有pi用,人家隻知道他是個小小的秀才,說好聽點是後起之秀,說難聽點,就是還不知道他能不能活著做上舉人呢。
所以在公孫敖的眼裏,肯定是商鏡的地位更重。
【我可以贏商鏡一次,贏他十次,但隻要我還是個秀才,就不可能徹底的打垮他,這也是我先前沒敢直接斬殺他的原因之一了,要是獄掾防主追究起來……可如果我被打敗一次,就徹底沒有了翻身的機會。】
看著商鏡遞給公孫敖簡牘之後明顯帶起殺機的身影,蘇昂緩緩吸了一口涼氣。
這一次是自己衝動了,他這樣想著。
隻是不知道商鏡給自己羅織了什麽樣的罪名,希望不要太小。
沒錯,蘇昂希望罪名越大越好,罪名越大,就代表羅織罪名時留下的漏洞越多。
因為公孫敖從根子上就比較偏向商鏡,就好像當初自己在家裏斬殺商鏡的話,肯定被查個底掉,而這次的罪名要是不夠大的話,公孫敖上下嘴皮子一動,哦,這樣啊,在家裏反省吧……
聽聽,多簡單,可越簡單的事情,他越沒辦法反抗。
歸根結底,還是自己的實力太弱……
…………
“蘇百將?”公孫敖接過簡牘,卻不急著打開。
他盯著蘇昂,笑得意味深長,似乎在詢問著,你是不是還是堅持著那些該死的信念,堅持你為同袍報仇的道理?蘇家子,你還要不要你自己的前程?
要前程的話就認慫吧,本官不打開簡牘……
公孫敖的意思很明顯了,而對待這種無聲的詢問,蘇昂的嘴皮子開始抽搐。
他的臉肉也抽搐了,左邊額頭直到臉頰的翠竹刺繪開始顫抖,但沒多久,蘇昂就抬起手撫摸臉上的翠竹刺繪,輕輕的笑了: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
蘇昂嗬嗬怪笑,黝黑的眼睛無比深邃的道:“既然廣家兄長被潑了髒水,想來末將也逃不過去吧,請大人打開簡牘,看看末將到底會被渲染成個什麽模樣……末將不怕被染黑,不怕被潑髒水,但是害怕雙手沾染上自己兄弟的血,害怕兄弟們的冤魂午夜哭訴時末將卻愧不敢言!”
這是要倔到底了,就算不要前程,也要給兄弟討個公道。
“蘇家子!”公孫敖暴怒了。
他也不是個婆婆媽媽的人,當下打開簡牘。
但是隻看了一眼,公孫敖暴怒的臉就開始發僵、發木,臉皮子遠比剛才天人交戰時的蘇昂抽搐更狠。
啪!
他把簡牘闔上,剛才還特別淩厲的眼神開始憂鬱了。
而且憂鬱了很久……
“大人?”商鏡小聲提醒。
公孫敖大人既然看過了簡牘,應該清楚蘇家子死定了啊,難道是公孫敖不想太過得罪了公孫撫和瑤良等人,覺得自己羅織的罪名太重?
不對啊,公孫撫等人都是京官,沉星郡的官員,向來不怎麽把京官放在眼裏的……
商鏡不想放過蘇昂,又小心的提醒了一句:“稟告大人,這上麵的罪責也是什長擎的供詞,下官遇見什長擎的時候,什長擎渾身是傷,就是心有不甘連續口述兩個供狀啊,咱們不能讓這樣的老卒死不瞑目,一應人等都該受到處罰呢。”
商鏡的聲音很小,但聲調特別肯定。
他明明白白的說了什長擎已經死了是死無對證,現在隻看公孫敖大人的態度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