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尼爾的記憶中，那棟古老的褐色木屋頂上的白雪似乎從未融化過，在房簷之下總掛著一溜兒冰淩，有一根被人折斷了，插在木屋前堆起的雪人臉上充當鼻子。在雪人的前後，柔美靜謐的潔白雪地上，兩個小孩子正在追逐嬉鬧，將地上鬆軟的積雪攏成團狀，向對方擲去。

    “哈哈，哥哥打不著我！”淺綠色眼眸的小女孩笑著，圍著雪人轉圈。同樣是淺綠色眼眸的小男孩則在不斷追逐小女孩。“莎揚你等著！”兩人滿頭滿臉都是細小的雪花，卻仍是樂此不疲。直到最後他們都栽倒在雪地裏，還互相指著對方咯咯地笑個不停。直到木屋裏傳出一個女聲：“布尼爾，帶妹妹回來吃飯！”兩人才不情不願地爬起來。在進門的路上，兩人也不忘互相調侃。

    時間真是快呢，轉眼間小男孩就長成了玉樹臨風的少年，小女孩就成為了嬌美的少女！莎揚對舞蹈似乎有一種天生的感知，因此她進入了舞蹈機構接受培訓。每個周日，布尼爾都要趕去莎揚練舞的地方看看她。

    那是一個晴朗的春日，冰雪開化，樹木生出新的嫩芽，抽出柔韌的枝條。布尼爾手中提著一個牛皮紙袋，邁上了狹窄的木質台階。麵前這棟建築雖然有些古舊，但它內部的空氣中卻彌漫著脂粉的美妙氣息。布尼爾的臉頰微微發紅了，他加快了腳步。這裏就是莎揚學習舞蹈的地方。一層專門培訓典禮上的聖樂手，二，三層分別教授舞蹈與音樂。布尼爾踏上最後一級台階，腳下半舊的地毯有一種奇怪的膩感，大概是生了苔蘚。包著鐵皮的門框邊遠投下了一寸陰影——門是半掩著的。布尼爾輕輕推門，果不其然，偌大的舞廳中滿灑著夕陽的餘光，光影之中翩躚著一個優美的身影。

    布尼爾將紙袋攏在胸前，那人兒顯然沉浸在了舞蹈之中，連有人走近都未曾察覺到。她的腳尖是如此靈活，優雅的舞步輕盈如同飄飛的羽毛，在空氣中，在舞廳的地麵滑翔，如同一隻自由的鳥。

    “莎揚！”布尼爾喚了一聲，她的腳尖才畫了一道漂亮的圓弧，漸漸停在布尼爾麵前。她的麵頰微微泛紅，柔軟的腰肢略略發汗，散發出淡淡的鬆香與茉莉花香，這是青春少女的氣息。

    “給你。”布尼爾將紙袋遞給莎揚。“給你準備了一點晚餐，經常不吃東西不太好。”

    “嗯！”莎揚開心地接過紙袋。“還是哥哥最好了。”

    “可一定要愛惜自己，最近都瘦了不少呢。”布尼爾半心疼半責備。忽然他注意到莎揚身上僅著一件輕薄的舞服，便毫不猶豫地脫下外套，將它披在莎揚肩上。像這樣初春的時節，晝夜溫差極大，稍不注意便會感冒。兩人就著落日的餘光，在舞廳邊緣的休息椅上吃晚餐。

    自三樓傳出一陣悠揚動聽的琴聲，如同鄉下秋收的時候秋風掠過金色的田野，路旁灌木叢中的小漿果在靜默中反光，老婦人拎著鐵皮水桶在紅磚井台邊汲水的情景一般，靈動中略顯柔美與沉靜，富含情感。

    “曲調很優美。”布尼爾稱讚道。

    “這是樓上的音樂組彈的，他們自創樂曲。這首曲子叫做《秋之林》。”莎揚俏皮的眨眨眼睛。

    “名字，很貼切。”布尼爾說道。

    “那麽，哥哥想看我跳舞嗎？”莎揚含著笑。

    布尼爾鬼使神差地點點頭。那個“好”字還未說出口，莎揚已伴隨著行雲流水般的樂曲開始舞動了，玉臂輝映著夕陽的餘光。她的節奏踩得非常準，潔白的舞裙旋起猶如盛放的曇花。布尼爾癡癡地望著莎揚的倩影，黃昏太安靜了，靜的幾乎隻有天籟般的樂曲與莎揚的裙擺發出的沙沙聲。不要停下，千萬不要停下啊！布尼爾在心中默念。

    空曠的舞廳中，隻有一位天使般的舞者，與一位陶醉其中的的少年…

    但虛妄的美好美好終究掩不住千瘡百孔的現實。白裙褪去，便是鎧甲。

    南部灣告急！七裏坪告急！沅州告急！一封封電報敲打著無數人的心。戰火紛飛，脆弱的現實已承受不住旋動的腳尖。這一切的一切，莎揚又何嚐不看在眼裏？

    布尼爾像往常一樣回到家中。

    “回來啦！”他的母親洗去手上的麵粉，笑吟吟地迎出來。“今兒個晚上烤麵包！”

    “媽，妹妹呢！”布尼爾詢問。

    “她呀，哎，她一會就回家了。咱娘兒倆先…”母親一邊說，一邊把布尼爾往廚房裏帶。

    “媽！”布尼爾打斷了母親的話。“我是說真的，莎揚呢？”

    母親的眼神似乎在有意的躲閃布尼爾的身影。“你也知道的，她呀，她…”

    一陣門把手旋開的聲音，打斷了母子二人的談話。伴隨著一絲夏夜清新的芬芳，莎揚手中抓著一隻白色的紙袋走了進來，汗水沾濕了她額頭的鬈發。“哥哥！”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疲遝。

    “莎揚，實話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莎揚麵帶的一絲笑容霎時凝固了，她驚惶而帶著試探的目光與布尼爾的目光交匯了一秒鍾，又迅速低下頭去。“媽，您都…告訴哥哥了？”

    “告訴我什麽？”布尼爾緊追不舍。

    “沒有什麽！沒有什麽。”莎揚拚命否認，她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

    布尼爾歎了口氣。“紙袋給我。”

    莎揚不敢再看布尼爾一眼，雙手護著紙袋不肯鬆開。

    母親淚如泉湧，“兒呀！”她顫抖著嘴唇。“揚揚她…想要加入西征軍，前兩天才報上的，她今天去參加了複審，如果…可以的話，下周就要開赴…”

    布尼爾手中的瓷盤砰然墜地。“怎麽做這種愚蠢的事！”他失控地大吼。

    莎揚紅著眼圈，抽抽搭搭地說：“我知道…哥哥不願意讓我參軍，但是，我也想為我們的家園…”

    “夠了！愚蠢！”布尼爾打斷了莎揚的哭訴。母親說，父親就是一名血獵，犧牲在戰場上。戰爭，戰爭，戰爭已奪去了他父親的生命，他可以不惜自己的性命，但決不能再看到家人為此付出沉痛的代價！尤其是，他最親愛的…布尼爾一時間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形容莎揚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妹妹嗎？是的，她是他的親妹妹。但布尼爾總覺得，他對於莎揚的感情比家人之間更加纏綿，更加熾烈，如同舔舐著木炭的熊熊火焰。他不能容忍一個沒有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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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幾日事務纏身，無暇更文，請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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