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0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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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夏日,太陽破空而出,白雲像耗子見貓似的一溜煙跑了沒影蹤。耀眼的陽光刺穿由幹枯的竹子搭成的簡易小屋,露出間隙的光線照在人的臉上,不一會兒就讓人覺出灼熱來。身上覆著幹草的人終於睜開了一雙清澈的眼睛。
她身上絲質的衣物如今已經染上了泥土,整個人髒亂不堪。幾天前攏好的頭發也早已亂成了雞窩一樣。從幹草堆裏坐起,她不自覺地撓了撓自己。又撓出幾個虱子,她一撮手指將它們捏死,然後往嘴裏一塞。
外麵雖然豔陽高照,但除了滲給這個屋子幾道光線,便沒什麽別的作用了。
昏暗,陰冷的屋子裏,也沒有什麽門窗用來通風,因此屋子裏全是一股黴味,騷臭味。
她第一次被人推到這裏時還忍不住嘔了起來,幾乎把前夜吃的東西連帶著再幾天前的東西又吐了出來。這更加重了屋子裏難聞的味道。她當時很覺得難堪,但是已經窩坐在這間屋子裏的其他人卻沒什麽反應。想來是習慣了,其實她被關了這些天也習慣了。
無非是像畜牲一樣活著。
她很後悔自己從邯鄲跑出來——當時要依從了她爹嫁給城東的那個肥頭大耳的傻子也好過現在。現在的她人不人鬼不鬼,被人拉出去,恐怕她娘都認不得她。其實她怎麽也想不通,平時待她那樣好的爹爹怎麽要同意那門荒唐的親事,難道就為了傻子家送來的一箱金?
可她又不是擺在商鋪裏的貨物,她臉上也沒被人貼著價。
不過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她被人擄走了,擄在這個牲畜住的地方。一箱金?恐怕一個刀幣都不值了。
正午,太陽直照在竹屋頂,破歪歪的門被人從外麵拉開。
來人一身黑衣,襯得臉白得像出嫁的女人。後麵還跟著兩個粗布麻衣。
她正對著門,被強光刺激得打了寒噤。本來死氣沉沉的屋子頓時活泛起來,一個個“屍體”從草堆下爬出來,她打量了一下,就被嚇得不輕,但隨即一想到自己可能跟那些人沒什麽區別,就忽然好過起來。
無非是灰頭土臉,衣衫不整,眼睛裏滿是陰森,眼窩深陷,跟垂死的老人一般——跟她娘臨死時在床上喘粗氣時候一個模樣。隻不過這些人其實才十幾歲而已。
“帶兩個走。”黑衣人一出口就是讓人別扭的聲音,她唯一能判斷的就是這個黑衣人不是邯鄲本地的。不過應該也是趙人,否則她也聽不懂。
她正琢磨著黑衣人後麵兩個粗布麻衣,就急勢匆匆衝進來,在她頭上套了一個黑布麻袋,糙地紮人。她眼前一黑,什麽也看不見,隻聽到耳邊傳來好幾個女人期期艾艾地哭聲。不過馬上這兩個粗布麻衣就挨個踹了一遍,屋子裏慘嚎幾聲就陷入了寂靜。
她不知道這屋子裏有沒有死過人,但是她應該是死不了了。
出了那個可怕的屋子,她就被人塞進了馬車,馬車在土道上一路顛簸,顛得她骨頭都要散了。但是她一個氣都不敢出,要是在往常,還在邯鄲的時候,她不哭個一天,不把手邊的刺繡玩意兒都用剪子撕破,肯定是不會罷休的。
當然,她也是哭不出來。餓得好幾天了,哪有力氣?
想到這她又是一陣後悔,走之前怎麽就不多拿幾個點心?
她就不應該走得,哪怕要嫁給一個傻子。
好在頭上套著黑布麻袋,否則她哭哭啼啼,眼淚鼻涕胡在臉上的樣子,定會讓那幾個粗布麻衣多賞她幾腳。她死咬著唇,身子中風似的抖,就是為了不哭出聲音來。
出了一個魔窟,又入了另一個魔窟。打小她鼻子就靈得很,即使在那個臭屋裏住了幾天,但現在吸了幾口外麵的氣,她的鼻子便又有了知覺。經過一天一夜的顛簸,她終於聞見了一絲熟悉的氣味,是邯鄲的街市嗎?
然而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還沒等她欣喜起來,她就被人又送進一處僻靜的地方,頭上的布袋沒了,入眼是屏障漆器。
“哎喲,這是什麽醃臢味?”一個女人扭扭走了過來,皺著黛眉,捏起鼻子。
黑衣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了一身裝束,“帶她洗幹淨就好,模樣不差,身量也不差。”
女人仍然捏著鼻子,“我說你們該找個別的地方,要被我哪個客人聞見了,他們還敢來麽?”
男人冷聲道:“你隻顧著收人就好,錢呢?”
“早擱在外麵了,你自己去領。”
男人聽完就利落地轉身離開。
女人見男人走得沒影蹤了,才哼了一聲:“還不是個倒賣貨物的?給什麽臉色!”
她聽見這話,心裏咯噔一下,倒賣貨物的?她原來真是個貨物麽?隻是這次她又值多少錢了?無論如何怕是值不起一箱金了吧?
女人終於回過頭,叫了幾個侍女,“把她帶去沐浴,這味道須得去個幹淨,知道麽?”她語氣滿是嫌惡,但是眼裏卻帶著怎麽抹也抹不掉的笑意,估計是在人前作態作慣了,一時半會兒也改不了,索性就不改了。
等她終於被捯飭出來,為她穿衣的“侍女”盯著她嘖嘖稱奇起來,“妹妹這模樣真是好。”
她朝著銅鏡裏扭曲的人形露出一個笑,這笑本該美得很,隻是因為是在銅鏡裏必然就扭得跟個鬼一樣。本來她這個樣子早就被看慣了,以前也被人誇得慣了,但這一次她真想看看自己原原本本的樣子。在她還小得時候,她被銅鏡裏的自己嚇哭過。她也實在想不出銅鏡裏那個“怪物”怎麽還讓那麽多人歡喜,但後來她看見她娘在銅鏡裏的模樣後,她就明白了,她跟銅鏡裏的“怪物”長得不一樣。但是究竟是什麽樣?她不清楚。
這次她真想知道這個“怪物”是個什麽模樣。
這個模樣值多少錢。
原先那個捏鼻子的女人推開門看見她後,先是猛地湊上去嗅了嗅,然後便笑得開懷,“好貨色!”
然後她便被女人帶進另一個房間裏,那個房間裏有一個比傻子還胖的男人。
她被這個比傻子還胖的男人壓在身下的時候想,其實傻子真沒那麽不堪,至少他連自己的手都沒拉過呢。
不過沒拉過好,反正自己的手也不幹淨。
她想著,便握緊簪子往上一捅,插進耕耘得忘情的男人的脖子裏,鮮血噴得她滿手,滿臉都是。她愣得說不出話,也沒有下一步的反應。她隻知道一件事:這個男人死了,死在了她手裏——她殺人了。
突然她耳朵裏又多了一些動靜,屋子裏又進人了。她才懂得慌,不過進來的人沒有像她害怕的那樣叫起來,相反,那個人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她這時才回過神來,推開身上的肥豬,扯過一旁的被子蓋在赤|裸的身上。
良久這個不速之客終於開口了:“你殺了他?”
見床上的人沒回答,這個不速之客又道:“你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她緊咬下唇渾身戒備,仍然沒說話,也沒哭。
不速之客見狀自己走了過來,嚇嚇得看了一眼在她身側的男人,“你用簪子?”
她茫然地點點頭,隨即便盯著麵前這個約莫二十多歲的女人不放,“你怎麽不去告發——告發我?”
女人臉上仍然有恐懼的神色,但是卻朝麵前這個剛及笙的女孩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笑:“要告發也是你去告發我。”她話一說完便緩緩脫去自己身上薄如蟬翼的輕衣,接著爬上了床,然後將那個男人翻過身,坐了上去,右手握住了插在男人脖子上的血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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