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0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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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政一推門,一張記憶中的麵孔赫然映入眼簾。他心中兀自忐忑了一陣,仿佛自己還是生在前世,還是在那輛送她往命運終點去的馬車上。

    但歪在黑衣男子身後的女子此刻跳脫了出來,趙政看見亦很熟悉的黑麻布袋,胸中罕見的生出一股怨氣。

    一雙大眼裏滿是憤憤之色,她不再迷惘,也不再恐懼,恐懼什麽呢?他早就不是曾經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姐了。

    他現在是男子,他的身後有來自當今最強盛的大國的王宮公子——他的父親。

    所以雖然這是前世的恩怨,而她也下定決心隻活在今生,可如今眼見這個曾害她做土的罪人沒死,且還要禍害更多的人,她就突然生出些使命感。再生為人,她便定要懲治這些在陰溝裏窸窸窣窣竄跑的臭耗子!

    她又突然清楚地明白了一些事:這群臭耗子們隻會在底層平民間耀武揚威。而那些貴族、那些大臣、那些君王,一個個躲在好幾進的大宅裏是不會碰見耗子的,自然也不知道耗子爬過哪些醃臢的地方,自然不知道耗子究竟作為一個小偷一個強盜奪了無辜百姓多少的東西,又讓多少個清白少女爛在了糞坑裏!

    這一刻她也不提醒自己是個孩子,自然也不將自己當作一個孩子。她把自己作為一個手拿懲戒令牌的監斬官。因為隻要她一揮手,囚犯的頭顱便會滾到地上叫人當玩物踢耍。因為隻要她一揮手,這迷霧一般的罪惡就會在陽光下倏然褪去,空出一片清靜。

    她猙獰起天真的麵容,喝道:“還不快從車上滾下去!叫官兵抬你上刑場麽!還是叫儈子手拿了你的頭做尿壺呢!”

    黑衣男子本就對這突生的變故措手不及,如今這猛然闖進來的黃毛小兒橫眉豎眼,又對他來了一番異常毒辣的言語,便直接愣在原地。

    不過他畢竟是主顧,畢竟做偷人的勾當好些年了,所以並不像外麵的車夫那樣沒出息,隻是個布老虎教人一撕就碎,不過片刻,他心裏暗暗將自己罵了一聲,怎麽見個色厲內荏的小子就失了分寸呢?不過今天他失的分寸也是夠多,前又不服管教的小妮子,後又這牙還沒長齊全的小毛孩。

    但隻要挽救總不會一直失下去,“哪來的莽撞!先前你霸道攔下馬車,差害得我人仰馬翻我沒教訓你,這會兒子你自己跳車送上門可別怪我不客氣了!”不過他說完這句話後又覺得自己說得太多,往常他都是惜字如金,這會兒子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倒像鄉野婦人站在村頭樹下叉腰對罵的潑樣,實在有失身份。且眼前之人不過是個走路也不穩的小孩子罷了,也犯不著他動這麽大的怒,就算動怒了,這孩子能給他什麽好處?況且他早已經在路上耽擱好久了,可不能再亂耗時辰。要不然外麵那個賤車夫又要嚷著加錢了。自己當然不會加一個子,但是總歸能免煩就免煩。

    這麽一想,他便重新平靜下來,恢複以前在那老女人麵前,在他的那些手下麵前冷漠的樣子,“罷了!”他用低啞的嗓音從喉間送出這兩個字來,接著一把將麵前的麻煩拎起,從半閉的馬車上躬身走了出來,後腳還不忘踢了女子一腳,暗示她老實些。

    頭一出外麵,見圍了好多人,而這人群裏又有一個穿著極華貴的男子提著幾貫錢立在中間,心思一動也不管趙政小腳小手亂蹬亂踢亂抓,由拎改為了抱。

    嬴異人站在原地早黑了臉,見車中下來個一身玄衣的中年男子懷中還抱著他的不孝子,隻覺得不迎不是,迎上去也不是,於是他便周身陰沉地站在了原地,冷冷看著男子走來。

    男子既然已經恢複了以前的冷漠樣,自然也不會為了嬴異人手中那一點錢而去賣笑——那隻是女人會幹的事,無論是那些上層的貴婦人還是下層的賤蹄子。

    於是他也冷眉冷眼地盯了一眼嬴異人,接著很是沉穩的將還在作亂的趙政放在了地上:“我有急事,今日突生之變故我也不願追究,帶著你的兒子走吧。”他說完後,心中又是一陣鬱悶,似乎又多說了些話。於是也不等嬴異人反應就自行背過身,不再多言,仿佛因將以後的話說完,之後便隻能以沉默相對了。

    嬴異人本來覺得趙政已經夠令他生氣了,但是這轉身的玄衣男子卻又將他的怒氣翻了一番,這樣一看,自己的兒子倒顯得沒那樣不孝了,反是眼前這玄衣男子才真是令他不快的罪魁禍首,哼!不願追究?哼!帶著我的兒子走?這不是嘲諷他教子無方?他若真是這樣走了,豈不是應了他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話,甚至!像一個夾著尾巴走的黑狗?他堂堂秦國王宮公子,當今秦王的孫子如何能被這趙人當成了狗一般?

    “公父!不能教他走!他的馬車裏,藏了人!他做的是販賣人的勾當!”趙政喊道,

    此話一出,先不說圍觀眾人如何反應,倒是嬴異人眼神一亮,而玄衣男子麵色一暗。

    “吾兒可不是無故攔了閣下馬車,這變故也並非突生。閣下行這等不義之事,連總角之兒也看不下去,遑論周圍的父老鄉親?”嬴異人極為篤定地說出了這句話,隻因他心裏被怒氣反而衝得澄亮,重新相信自己的兒子。而且他心念電閃之間,將剛剛的事情過了一遍,就覺出男子的異樣來。而且這時候,他突然想起自己似乎聽到馬車裏的“救命”聲,於是種種念頭合在一起,沒法叫他不篤定。

    嬴異人確實在很多事上後知後覺,也很好糊弄,不過那都是他不願去理會而已,他畢竟是秦國的王子王孫,在很多事情上隻要他願意盡心盡力,還是有一定的觀察力和決斷力的。

    趙政也適時地配合著嬴異人,用他那小小的嗓音,在一眾平民百姓中呼號著:“這個人就是個強盜!是陰溝裏的耗子!多少好姐姐,好姑娘在他手裏糟蹋了,被賣到那妓院裏教人糟蹋了?這個耗子用他那沾了不知哪條臭水溝的手拆得多少家庭散了的!那些官老爺們不管的!闔著咱普通老百姓都不是人不成!”

    這話說得確實中了一些圍觀之人的心思,於是他們便也不管說話之人是誰,而都隻聽進這番切中心思的話來。

    “可不能放跑這個害人精!”人群中傳出一個男人的吼聲,接著便有更多的男人吼叫出來,於是小小的街道第一次爆發出如軍隊操練是軍士們整齊劃一的號子來。

    車夫早就嚇得有些魂不附體。

    他自然知道他搭得是什麽樣的客人,也知道現今的趙國有多麽痛恨這種販人的勾當,其實說起來他自己也有一個女兒失了蹤,恐怕也是教販子送到哪個柒角旮旯供人使喚,騎玩了。他哪裏有不心疼的,就算不心疼他婆娘十月懷胎的苦楚,也該心疼將她養了那麽大花得糧食,至少講一門親事,也好圖個聘禮,可這一被人擄走,倒叫別人占了便宜。

    可畢竟他身後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活,走了一個還有三五個。況且這主顧給得錢也多,這年頭,窮人辦事,為刀幣,不為人的。要為人,隻有餓死的份。

    但如今他一想到若這主顧被兵差帶了走,他可不就也成了同夥?

    販人可是大事,他是肯定要被人送到牢裏去得,而一進了牢,像他這樣沒身份的,跟死也沒什區別了。那時候他老婆孩子,公爹親娘可要怎麽活呢?

    他麵前是有兩條路的,一條為這主顧瞞下去謊稱車裏的是自己的女兒,好叫此事了了,指不定主顧一高興還給他加錢。

    另一條就是和這主顧撇清關係,同時招認這主顧暗地裏行得不義勾當,叫主顧給人抓去,叫馬車裏那個小姑娘也得救,但是他連日的辛勞肯定就打了水漂。

    兩者都有失敗的風險,都有讓他坐牢的風險。

    他一咬牙,從車上跳了下來,突然一撲身將黑衣男子按倒在地,扭頭一呼:“我早就知道這個人行為不端圖謀不軌,今日有父老鄉親們傍身,我終於可替大家綁了這臭玩意!”他說這話時顯得很是義正言辭,但是不免存了私心,原來回罵這個他以前不敢罵的人,是這樣解氣!這樣一想,手中的動作都利落了,他占著男子沒有防備,而自己又天生大力的便宜,就著手中馬鞭將黑衣男子綁了。

    趙政氣衝衝走上去,來到黑衣男子身側,居高臨下的看著。

    車夫一笑,露出一排黑白相間的牙來:“小公子,隨你怎麽處置!”

    趙政抬起小腳,直往黑衣男子身上跺去。人群裏有幾個人見狀竟也衝上前來,用著自己的方式,撒著心中的氣,處置著這個人販子。

    場麵突然就有些混亂,趙政臉上露出笑來,但隨即他又斂去笑容,從眾人間擠出去,重新上了馬車。

    他走到躺著的女子身邊,蹲下身子,拿掉了女子頭上粗糙的黑布袋。

    作者有話要說:  來來來,就問你們喜不喜歡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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