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0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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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沒事了。”趙政看見滿臉淤青還被印上巴掌的女子,立時就將自己放到了她的處境上去想,這麽一想他就覺得女子目下最需要的就是讓她覺得已經從魔窟中逃出而來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於是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篤定而又和善些。

    但其實他不必那樣做,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三歲小孩,沒有任何攻擊性可言。而且他剛剛的一番嚴厲的話語也早就被女子聽進了心裏去。其實本來女子還很擔心,但等到麵具被摘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後,便鬆了口氣。再加上這熟悉的聲音,便將剛剛那番斥責黑衣男子的形象與眼前生得極為好看的男童重合到了一起。

    趙政見女子仍是臉色木然就又湊得離女子近了些,雙腿輕輕跪在馬車上,彎腰作勢要扶著女子起來。其實對於已經十五歲的蘇盈玉來說,三歲的趙政根本使得力氣根本不足以扶起她。但是不知怎得,她還是被眼前這個努力穩重的小孩扶了起來。

    然而即使她由蜷臥變成坐靠,她臉上仍然沒有顯露出多餘的表情來,從始至終她也沒顯得很激動,也沒顯得很難過。她既不笑,也不哭。

    趙政見她這副樣子,心裏更難受了些。他總有這樣的錯覺,仿佛自己救的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所以當眼前的“自己”仍然沒知覺一般,他的心裏就更悲哀起來。

    女子沒生氣的模樣,更是讓他回憶起了,被關在小竹屋時那如畜牲一般的日子。

    趙政呆呆的望著女子,也不再絞盡心思使得女子活泛起來。反而也如女子一樣眼神放空、目光呆滯,仿佛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中。沒過一會兒,他的一雙眼睛就紅了,眼淚從中滾滾而出。

    女子沒哭,他倒是哭了。

    蘇盈玉神色動了動,眼珠轉了轉,接著從眼睛開始,整個身子都重新動了起來。像是一尊雕像突然出現了一絲裂縫,緊接著從裂縫那開始,外表的灰垢開始脫落,重新露出一個嶄新的形象出來。

    她不知道為何眼前的小人會突然哭了,而且這副哭的樣子,竟然也喚起了她沉寂死久的感情——人的感情。

    蘇盈玉想要伸出手為眼前的男童擦掉眼淚,可是手早被人縛住了,進而她又才意識到不光是手,她的腳也被麻繩綁住了。於是她隻能生生看著突然出現在她麵前的人,睜著眼對著她無聲地哭,無聲地流淚。

    身體既然因為囚禁無法幫忙,那麽還能自由活動的其它地方,便在此刻擁了出來。何況男孩的哭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她這把鏽跡斑斑的鎖頭,於是不知何時被塵封在木箱裏的、已經結了網的東西,也被暴露在陽光之下。她感到溫熱,又起了雞皮疙瘩,正是冷與熱的對換中,她感受到了自己的變化,感受到了那些連日來未曾被她發覺的情感。

    然而無論混雜著多少種說不上來的情感,最後都會如支流終將匯入幹流一樣,統一變成一條河係,變成一個東西——熱辣辣的眼淚。

    但她畢竟沒有見到那個老女人,畢竟沒被人成功賣給別人,畢竟最後沒有需要用自殺來保護自己,所以她沒辦法像趙政那樣無聲的哭,那樣一種傷心的極致。所以她一開始隱忍,但到最後便放聲大哭,她哭得是那樣慘,身體不住地顫抖,但她又好幾天沒吃過正經東西,於是顫抖著便很快沒了力氣,腰一彎、頭一低、身子往前一傾,她便靠上了跪坐在地的趙政身上。

    然後便就著趙政的身子嗚嗚咽咽地流淚。

    趙政感受到身體所承受到的重量後,便從回憶中抽離出來了。

    女子的軟弱無力,讓他如鯁在喉。

    沒辦法說出一句完整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不過他又覺得不打擾女子哭泣是更重要的,於是他挺直了腰身,好讓女子靠得更好些,他伸出一雙手摟著女子纖弱的背,好讓女子哭得更放心些。

    一雙曾有著相似經曆的人,終於在老天的陰差陽錯之下,能夠彼此相偎,雖然默默無言,但卻又是他們真正需要的。

    馬車外是一種心酸,又是一種圓滿。但馬車外卻仍持續著混亂的鬧劇,不過這場鬧劇在一個趙人領著官兵走來後就戛然而止。該添買布匹的,揚了袖子轉身去了布店;該給家裏老人抓藥的,就著老先生開的方子去了藥店;該逛街給情人買胭脂水粉的,去了好一點的鋪店,或者隻是敷衍似的在一個不像樣的攤子前隨便買一個雜貨。人群很快散了,官兵一來熱鬧便無,就是這個時代的道理。

    誰也不願在原地多留一會兒,因為誰也不想倒黴的惹上麻煩,看熱鬧是可以的,但因為看熱鬧而遭了什麽壞事卻並不劃算。

    在這亂世祖祖輩輩生活了幾代的人們,爺傳父,父傳子的將這個道理無聲地傳了下去,於是生活在趙國的人,都十分懂得把握什麽時候該大膽得看,而什麽時候又該小心翼翼地裝作沒看見似的離開,什麽樣的熱鬧可以看,而什麽樣的熱鬧又不可以看,他們都清楚著。

    但站在馬車前的嬴異人是老秦人而非趙人,並且他的兒子自從被人群覆蓋後便沒了蹤跡,人群散了,嬴異人也沒看見他極有出息的兒子的身影。這使他有些焦急,但他又沒辦法在趙國街頭如婦人一般,六神無主地喊著自己走失了的孩子的名字。所以在用完剛剛的一番心思後,他又重新變回了那個能被人隨意欺瞞的質子。

    他愣愣站在路中間,不時有人從他身邊借過,他便很被動的讓開,這樣讓著讓著,他就來到了正在整理馬車的車夫麵前。

    車夫以為嬴異人是有意走過來的,而正巧他又有一肚子話想說,“爺!你還沒走?這世道可真不公平呐!明明是我英勇擒了那個畜牲,沒想到竟然一點功勞都沒有,反而是那個領人的人得了便宜!唉!我這種小人物過日子本就艱難,這會兒子白拉了一天一夜,一個刀幣沒得!”邊說著,邊重新給馬套上繩接著說,“唉!真不公平呐!”嘴裏將這句話又念叨了好幾遍後,他重新坐到了駕車的位置上,“爺,你看這熱鬧也散了,我也該走了,不過你家公子也真是牛氣!我這馬車就那麽行著呐!他竟然堂而皇之就上來一檔,唉!要不是我反應快,他早教馬蹄踢傷啦!”突然車夫神色一變,臉上後知後覺,一拍大腿:“哎呀!忘了將馬鞭子從那畜牲手下扒拉下來了!晦氣!晦氣!”車夫高聲說了幾句,接著又低聲咕噥,“看來這不義的生意是做不得的,準不定就是報應呢?婆娘說得真是沒錯!唉!回去又要叫她煩了!”

    車夫從馬車上跳下,拉著馬車要往路邊靠。而嬴異人正擋著路。

    “爺!你給讓讓,我得去買馬鞭。”

    然而嬴異人並沒有什麽反應,而車夫又一定要必須經過嬴異人所站的地方,於是他隻好又莫可奈何地叫了一兩聲,才把嬴異人叫回了魂。

    “你看見吾兒了嗎?”

    車夫隻好想了想,但搖搖頭:“人太多,令郎又太小,突然走沒,我也不知去了哪裏。”但他話音剛落便聽馬車裏傳來一聲呼叫:“阿爹快過來,這位姑娘暈倒了!”

    車夫心裏一豁:現在這官府,怎麽多是這種腳痛醫腳的人呢?管事隻管一半,遇見個人販子,隻教把人販子帶走,也不管周圍相關的人。咳!這樣也好,也省了自己的麻煩!否則他可不是重大相關麽!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多多評論,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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