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無終(李裴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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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一無姓,他被霧隱閣的人撿回去的時候恰好是三月廿一,掌事的便隨意賦予了他這個不算名字的名字。
霧隱閣向來規矩森嚴,不留白吃白喝的人,想要待在這裏,至少得習得一門傍身的技藝。這裏能人巧士不算少,擅武的人更是不計其數。
廿一生得一副清秀麵孔,笑唇桃花眼,唇紅齒白的模樣,卻不顯女相,就連撿他回來的掌事都因得他這一副難得的好樣貌而對他多關心三分,甚至有意無意地對他暗示過如何去“以色侍人”。
少年雖孤弱,心勁兒卻是一等一的高,自然不會答應這種荒唐無理的要求,直截了當的拂了衣袖轉身離去,連猶豫都沒猶豫半分。
掌事的被落了麵子,卻又不能光明正大的找廿一的茬,隻能暗地裏偷偷摸摸地去使一些小絆子。
再加上廿一從小無依無靠,過了上頓沒下頓的,所以看上去要比同齡人瘦弱得多,總給人一種好欺負的感覺。與他同屋的那一群歲數相近的少年總是各種看不慣他,背地裏也不知是得了誰的授意,極大膽地換著花樣找他麻煩,一會兒在早訓時偷偷藏了他的鞋,一會兒又在睡覺前故意用茶淋濕他的被子,一丁點兒畏懼都沒有。
廿一說的好聽點兒就是性情孤高,說的不好聽了其實就是懶散,懶得與這些人這些事計較太多。
藏了鞋,便光著腳訓練;濕了被,便凍著身睡覺。
過去受的苦遭的難已經夠多了,多到他都快習以為常的地步。若是事事都要去計較的話,既沒這份心,也沒這份力。
人太渺小,廿一早早就明白,有些事情他死都不會妥協,而有些事情忍一忍就過去了。
沒有什麽過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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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再大了點兒的時候,當其他人都被送去學了刀槍劍戟,隻有他被送去學習如何易容,如何毫無破綻的欺騙一個人。
掌事的笑得冠冕堂皇,故作慈愛地拍了拍廿一的肩膀,對他說:“你太瘦弱了,而且身體也不好,不適合習武。我可是專門為你選了個適合你的,別人想學都學不到呢。廿一,你可別浪費了你這副好相貌,也千萬不要辜負了我對你的期望。”
他又眯了眯眼睛,露出一口泛著黃的牙齒,稍微往廿一那邊湊近了些,笑嗬嗬地壓低聲音諷刺他道:“更何況,就你這小身板兒,一掰就折了,還提什麽舞刀弄槍啊。原來給了你一條捷徑你不肯走,以後你就背地裏哭去吧。可別忘了,如果你出師後的第一項任務完不成,別說留在霧隱閣了,說不定連你的小命都保不住了呢。”
說完這一通,掌事的就撫掌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還邊搖頭,整個麵容看在廿一眼裏快要近乎扭曲。
他似是快意極了,接著又以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眼光上下掃視了廿一兩眼,似是在端詳著什麽,然後他又俯身湊近道:“如果你以後後悔了,還可以再過來找我。”
語意不明,隱隱含著輕佻的意味。
沒等廿一做出反應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掌事的就冷笑了兩聲,然後背著手晃悠悠地朝外麵走了出去,離得很遠還能聽見他嘴裏哼唱的小曲兒,心情似極為愉悅。
□□裸的嘲諷。
廿一雙手攥拳站著沒動,仍維持著剛才兩人談話時的姿勢。他眼裏是極冷的神色,像是淬了臘月不化的寒冰一般,但卻因著他那副笑唇而得以緩和了幾分。
他深吸了兩口氣,才緩緩鬆開已經攥出了血印的手心。
夜色壓頂,風吹得又急又野,嗚嗚直響,卷著外麵的塵土撲麵而來,狠狠地打在窗楞上,門簷下,似是下一刻就要大雨傾盆。
廿一走上前,將屋門拴好,緩緩倚著門靠坐了下來。他手隨意搭在支著的腿上,頭微微下垂,天色很暗,暗到看不清他的表情,偶有一縷月光從他臉上滑落,似淚一滴,往下墜。
沒事的,他告訴自己。
不如意的事兒多了去了,還能因為這就要死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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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容這東西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入門易,但真正習成卻是難上加難。
廿一聰明,很快便學得了十之八九,一副麵容經常是七換八換的,天天都不帶重樣,模仿起別人來也是惟妙惟肖,難辨真假。加上他本就清瘦,偶爾必要時甚至會打扮成老婦或少女模樣,久而久之他自己本來麵目給人的印象倒是變得模糊起來。
他弱冠後的第一個任務,便是去竊取一個官吏府裏的財物。分派任務的管事意味深長地跟他說了一堆,講那個貪官如何禍害百姓,如何徇私枉法,還告訴他如果這個任務能夠順利完成,便可以順利留在霧隱閣,不用日日再擔驚受怕,無家可歸。
廿一俯首領命而去。
他轉身離開得太早了,所以恰好錯過了那管事眼裏一瞬間精芒畢露的模樣。
摸清那官吏的底細後,廿一沒著急行動,他反而是先挑了一家離官吏府一兩裏遠的客棧暫時住了下來,準備找準時機再行動。
客棧處在城內較繁華的地方,裏麵人來人往,魚龍混雜。廿一沒用真容示人,換了副不打眼的小販樣貌,佝僂著背,裝作外來口音,要了間最廉價的房間,每日早出晚歸,極少與人接觸。
人世乖張,恰是以無常而著稱。
廿一曾苟且偷生過,也曾俯身親吻過最鋒利的劍刃,他本來以為這就是一生所能承受之重了,卻沒想到此般種種,於日後而言,皆是荒唐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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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客棧裏有一雙持劍的少年遊俠極為打眼。
一人男生女相,頭係月白發帶,成日裏好著一襲綠衫,端方君子,清風拂袖。另一人更顯得跳脫張揚,腰間總懸著個掛鈴的酒葫蘆,背上負著一柄長劍,走起路來當啷作響。
兩人一看就是初出茅廬,與廿一而言本是看過就算,根本不會放在心上的那種人。可偏偏不知為何,或許是那倆人之間稱兄道弟的感情太過真摯,恰好是廿一從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小到大沒感受過的一種情誼,竟難得讓他也生了幾分豔羨出來。
夜色闌珊,半月以來少有的月明星稀。
廿一又去官吏府外探了探風聲,臨到很晚,才踩著一地月光回到了客棧。他頭上圍著一個粗布頭巾,穿著灰褐衣衫,佝僂著腰,低垂著頭,盡量不引人注目地進去。
實在是太晚了,客棧的前堂隻剩了一桌客人還在喝著酒,廿一用餘光瞥了一眼,恰是那兩個年輕男子。
他從這兩人身邊匆匆擦身而過。
“這位兄弟。”那個常負著劍的男人喚住他,手裏還晃著酒葫蘆。
廿一停步,本能地壓了壓嗓子,故意咳了兩聲,才問他:“有什麽事嗎?”
那人笑了笑,眉眼間存著醉意,藏不住的意氣風發,他指了指身旁的空出來的位置,問:“要不要坐下來和我們倆喝兩杯?就當是有緣交個朋友。”
——就當是有緣交個朋友。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廿一站著沒動,不動聲色地又重新打量了他們幾下。那人舉著酒笑意盈盈的模樣,似是極為耐心,另一個男人也是安靜注視著他,眼含邀請之意。
有一個詞用的可真好,鬼迷心竅,當真是被鬼迷心竅了。
廿一默了片刻,接過了他手中的酒,落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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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三人相談甚歡。
交談中廿一也算是對這兩人有了些了解,持劍那人喚作李白,好著綠衫那個則是裴絡石。
李白和裴絡石兩人認真算起來,能稱得上是摯交。鄰裏長大,年歲相仿,裴絡石因虛長李白一兩歲,平時好以兄長自稱,兩人之間總是因為這事兒而爭論不休。
舞劍吟賦,並轡縱馬,折花摘果,上樹掏鳥。
不管好的不好的事情他倆都幹過,當時年幼的李白和裴絡石還總好一起偷偷溜到屋頂,拿著小木劍指著天空,信誓旦旦地說:
——將來我要成為大唐最厲害的劍客。
裴絡石在劍術極有天賦,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番心願自是可以順順當當的實現。
可是命運薄涼,偏偏沒有如果。
裴絡石的心願戛然而止在十八歲,還未及弱冠的年紀。
少年意氣風發,持劍雲遊。
以山河日月為誓,捧出一抹心頭血熾熱,像是他如星般的眼眸,有著燎原的烈火,惟願鋤強扶弱,行俠仗義。
多天真又美好的願望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番外與劇情沒有太大關係,有那麽一絲絲虐,不看也可以,不喜者勿噴勿點,多謝啦~
【@青山遲啊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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