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無終(李裴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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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絡石走之前所有的意外都設想過,偏偏遺漏了人世險惡。

    那日李白外出未歸,裴絡石閑來無事,聽說城郊有座不太高的荒山,風景獨好,算得上這方圓百裏都鼎鼎有名的山頭了,但因著傳言山裏頭藏著山匪,實際上很少有人踏足那裏。

    他素來喜好這種山川湖光,離家其一是為了心中的“俠”,其二則是想要以咫尺雙足丈量所有河山大川。

    裴絡石亮亮當當,坦坦蕩蕩,是那種一眼望過去,就能把三年五載當一生的人。

    他經曆得太少了,僅憑著一腔孤勇與熱血就敢邁入明槍暗箭的江湖,和李白不一樣的是——

    李白知善惡而不作惡,裴絡石卻將所有都當作了善。

    上天都看不過眼,想要給他個提醒。

    路上隨手救扶的被山賊所掠的孤女,裴絡石本以為這是他成為俠客的第一步,卻不料竟會成為了最後一步。

    那根本就不是什麽被山賊擄掠的孤女,一切都是早就預謀好的。或許是見裴絡石孤身一人,又生的文弱清秀,看起來好欺負的模樣。那夥山賊本想直接搶了他的錢財,卻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隨身負劍,而且劍術似乎還不弱的樣子。為了保險起見,他們便派出了一名孤女,設了個局,換個方法誘他上鉤。

    那夥人裏應外合,孤女趁裴絡石不察,從袖中掏出隨身藏的匕首,直挺挺捅入了他後心的位置,半分手軟都沒有,看得出是個老手了。

    裴絡石似是沒想到,捂著心口往前踉蹌了兩步,扭過頭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他想使力抽出背後的劍,抬了抬手,卻又軟綿綿地垂落了下去。

    ——匕首上不知被淬了什麽,似是山裏一些不辯名目的野草,不顯眼但卻毒性極強。

    胸口的疼痛感愈來愈劇烈,他的綠衫上氤著一片殷紅,像是萬葉叢中一點紅似的,刺眼至極,仿佛赤|裸裸地嘲笑著他的無知。

    裴絡石眼睜睜地看著那孤女輕巧地掠走了他隨身背的包袱,衝他彎眉笑了一下,一派天真無邪模樣,隨後揚長而去。

    他吃力地跪俯在泥土地上,掙紮著以劍撐地想要爬起來,剛捂著泛血的胸口沒走兩步路,就又踉蹌地摔倒,嚐試了幾次,反反複複始終是這樣的結果。

    裴絡石再也沒有力氣站起身來,他微弱地喘著氣,渾身微微抽搐著,費力地仰頭看向漫天的煙霞,紅似火,漂亮極了。

    好累啊。

    他緩而又緩地閉上眼,心裏默默想著——

    可惜還沒和李白一起成為名譽天下,人人稱道的俠客呢。

    真是可惜。

    *******

    路的另一端,出現了一個渾身是血,慌不擇路的年輕男人。

    他急匆匆地向山上跑著,邊跑還邊向下看,仿佛是在觀察身後有沒有人一樣。

    正是廿一。

    這兩天官吏過壽,大辦宴席,去府裏賀壽的人絡繹不絕,正是執行任務的好時機。廿一清早趁亂敲暈了一個富商,易容成了他的模樣,大搖大擺的從正門進了府,裝作去參加酒宴。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廿一自恃藝高人膽大,計劃本應順利無比,就差那麽一步就能離開的時候,也不知是哪裏出了差錯,又或許是這整個就是一個串通好的局。

    那官吏不曉得從何處得了消息,竟在散場的時候發現了廿一自以為毫無破綻的偽裝,不僅拆穿了他的真容,還當即便派了所有侍衛抓他,想要將他置於死地。

    廿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那些侍衛的刀劍手裏搶下一條命,幾乎算得上是死裏逃生,七繞八繞將東西帶回了客棧。剛想收拾一下準備離開,結果沒想到官吏府失竊的消息傳的竟如此之快,還沒等廿一來得及反應,大街小巷便被張貼滿了通緝令,上麵不僅畫了他的真容,還畫了他易容的富商和小販模樣。

    這時廿一再不明白這是一場做好的局時就是傻了。

    當真是好一出請君入甕啊。

    那掌事的為了置他死地還真沒少下功夫,廿一冷笑,既然如此,他便要好好活著,順利完成任務,到時候才有機會報仇。

    他沒再猶豫,將東西隨意藏在了客棧二樓的一個房間裏,隨後便躲進了一輛出城的牛車。出了城後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迷迷瞪瞪間憑著感覺跳出了車,深一腳淺一腳地上了山。

    命運突然在這一瞬間交匯。

    他遠遠地就看見前麵小路上躺了一個人,那衣衫似是很眼熟,硬撐著上前了幾步看了眼後,廿一愣住了。

    竟是個打過交道的人。

    伸手探探鼻息,像是還有一口微弱的氣兒在。

    廿一皺了皺眉,扭頭又回望了回望來時的路,暫時無人來。他心裏猶豫了幾分,終於還是俯身將裴絡石背了起來,忍著自己身上的傷,深一腳淺一腳地尋了附近一所破敗的山神廟,也算是在這夜幕已深的荒郊野嶺中能有個容身之地。

    廟裏有尊等人高的泥塑山神像,前麵擺了個大爐子,裏麵堆著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灰。這裏不知荒廢了多久,廟門已經合不上了,連山神像上原本應是鮮紅色的披風也變得暗淡又殘破,貢品碗裏更是空空如也,偶爾還能聽得見耗子吱吱直叫的聲音。

    廿一找了出避風的地方,將背上的裴絡石輕輕地放在了地上。

    他不習醫術,也不知如何去救人治人,隻懂得用最簡單的辦法,撕了塊自己衣服上還算幹淨,沒被血染髒的地方,堵住裴絡石仍在滲著血的胸口。

    徒勞無功罷了。

    閻王要人,攔都攔不住。

    廿一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前兩天還與他同桌而飲的年輕男人,死在了他麵前,他什麽都做不了。

    無力又無助,他頭一次生了這種感覺。

    長夜無眠,廿一守著裴絡石的身體枯坐了一宿,漫無目的地神遊著,一會兒想著等天亮了就去給他找個好地方埋了,一會兒就又開始考慮怎麽回到客棧取東西,然後怎麽脫身。

    怎麽脫身倒成了個棘手的問題,若在平時有條件的情況下,易容成另一個人對廿一來說簡直是手到擒來,可現在什麽東西都沒有,這就成了登天一樣的難題。

    作者有話要說:  知善惡,而不作惡。

    都是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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