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客戶跟我說過，雙層夢境的開頭他就是在一個房間裏。”

    吳陷站立在原地，頭發上的金色已經完全褪去。他麵色古怪，看著眼前突兀出現的一座小屋。

    “不過一座房子釘在街道中間也夠奇怪了，而且還是這個形狀的。”

    他回頭看了一眼琉璃，發現琉璃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著這個屋子。

    畢竟是女孩子啊，女孩子的天性就是喜歡可愛的東西。

    吐了吐舌頭，吳陷推開房門，走進這個招財貓形狀的房子。一股子黴味從裏麵冒出，鑽進他的鼻子。

    吳陷在鼻間扇了扇，眼神移向客廳，發現客廳桌子和地上堆滿了敞開的外賣盒子，裏頭的一些油脂已經變了色，正往外頭散發臭味。

    “客戶也不像一個宅男啊。”他自語道，跨過地上的外賣盒子，走到關上的一扇門前，回頭對跟著走進的琉璃招手，示意皺著眉頭的琉璃跟上。

    等到琉璃也走到了門口，他伸手擰了擰門上的把手，發現門已經鎖死。

    “你把這扇門踹開吧，我現在沒多少力氣。”他正處在回複平常狀態後的體能恢複期。

    聞言，琉璃提起刀，將一截刀刃插進把手旁邊的縫隙，往下一劈，動作稍稍一滯，就回複了流暢，收回了刀。

    吳陷點點頭，推開了門，一眼就見到了那張占據了半個空間的大床。

    這張床直立著嵌在牆上，一條格子條紋的被子平行地黏在上頭，和它上麵的枕頭一樣。被子裏，似乎覆蓋了很多東西，表麵印出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凸起。

    兩邊，和平常的單間一樣，床頭櫃，書桌，衣櫃，它們倒是幹淨整潔，就安安靜靜地放在各處四角。

    “找找線索吧。”他向衣櫃走去，把那張立起來的床讓給琉璃尋找，餘光看見琉璃走到床前，直接拿起刀把那張被子切開了。

    簡單，粗暴，有效。

    內心對琉璃的做事方式感歎一聲，拉開了衣櫃，朝裏頭一看，立刻飛快地合上了。

    什麽鬼！

    吳陷提起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裏的震驚，再次拉開櫃子。

    櫃子裏，赫然掛著幾具骸骨，它們被衣架提著，整齊地擺放成一排，白色的骨頭沾著肮髒的灰塵，有些是完整的，還有一些隻剩下了上半身，其餘的骨頭散落在衣櫃底部，淩亂地散落著。

    吳陷偏開頭，看見近處了琉璃也拿著一根骨頭細細端詳。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他忍不住出聲問道。

    琉璃轉過頭來，搖了搖頭，顯然她也是一頭霧水。

    “如果我沒想錯，這裏，還有這裏，裏麵的應該都是一樣的。”他指了指書桌和床頭櫃的抽屜，“突然出現這樣的地方肯定有玄機。”

    他在房間裏到處走著，不停拉開抽屜，果然和他想的一樣，抽屜裏全部都是或大或小的人骨。吳陷推回最後一個抽屜，抬頭說道：“我們去另外個房間看看？”

    琉璃已經把被子蓋著的所有骨頭都取了出來，收在了手中，聞言卻搖了搖頭。

    “還有。”她言簡意賅，把手上的骨頭放到床頭櫃上，舉著刀走到床邊，對著床腳往下一劃，切斷了床腳，接著她對其它三個也做了同樣的事，然後捏住床頭的靠背，向前一甩。

    隨著大床倒下，藏在床底的一件物事彈了出來，沿著傾斜的底部滑下。

    果然另有玄機。

    吳陷上前彎腰，撿起這件物事，擦掉上麵厚厚的灰，讓一個個按鈕露出原本的樣子，驚喜道：“對講機，客戶跟我說他夢裏就拿著一個對講機。”

    他翻過這個對講機，移開電池的蓋子，裏麵沒有電池。

    琉璃朝他手中的對講看了一會，走出了房間。

    “你等等我。”吳陷連忙說道，正要跟隨著她走出，手中的對講機卻突然響起一陣電磁音。

    嗯？他腳步停住，把對講機貼在耳邊，片刻後，裏頭發出斷斷續續的人聲。

    “林林，今天......你又做錯事......不許睡......覺，到爺爺......門口去......跪著，跪倒明天早上。”

    ......

    琉璃再次穿過那些發臭的油渣，切開另一扇鎖死的門，走入另個房間。

    和上一個房間相比，這間屋子很正常，一個紅木的大床擺在房間當中，它的床尾與左右掛著青紗帳，床頭上麵的牆壁上掛著一麵鏡子，其餘的陳設倒是和之前一樣，隻不過材質有了些變化，而書桌上也鋪著一層厚厚的玻璃。

    她走到書桌前，低頭一看，看到有一些照片就蓋在玻璃下，在當中位置的是一張發黃的合照——一個慈祥和藹的老人坐在椅子上，前後一大群孩子圍著他，或站著，或蹲著，都露著一張張天真溫暖的微笑，直視著前方。

    周圍的照片也是相同的畫麵，老人一直擺著相同的姿勢，相同的表情，圍著他的孩子倒是換了一茬又一茬。

    “喂，這個對講機剛才響了。”吳陷舉著對講機，快步走進房間，急急忙忙地說道。

    奇怪的是，剛走進這個房間，對講機裏的人聲卻瞬間消失了，那串不停重複的話語戛然而止。

    “什麽？”琉璃問道，視線依然在一張張照片上停留。

    吳陷複述了一遍內容，把對講機放到眼前不停翻動：“不到到了這裏突然沒反應了，不知道為什麽。”

    他走出這扇屋子，那串聲音又一次響起。

    “果然。“他再次進屋，走到琉璃身邊，”這屋子有些奇怪。”

    琉璃敲了敲玻璃，示意他往這看。

    吳陷看向玻璃下的照片，視線在每個微笑的孩子上停留。

    看了一會兒，他心中響起一件事，張嘴喊了一聲，手掌在琉璃肩膀上拍了一下。

    “客戶被他母親拋棄後就一直待在一個孤兒院裏，這應該是孤兒院裏的合影，而這個老人，就是院長了。”他邊說，剛才對講機裏斷斷續續的蒼老音色在腦海中劃過。

    “剛才對講機裏發出的聲音也是一個老人的，估計就是這個院長了。如果是他，那他可不是照片上這樣的人。”吳陷手指點在照片當中老人和藹的麵容上，“如此說來，剛才的那間，就是客戶曾經在孤兒院的房間吧。”

    這老頭，可真夠狠的，讓一個小孩睡那種床。吳陷心頭罵道。

    琉璃沒有應聲，目光在照片上頭遊移。

    “你發現了什麽奇怪的地方麽？”吳陷問道。

    “不一樣。”琉璃回道。

    “是不一樣，這些小孩全都不是同一批。”

    “一樣。”

    吳陷看見琉璃手指點向一張照片處，那裏有一個小男孩蹲在人群邊緣，羞澀的笑著。

    她又指向另一張照片處，吳陷跟隨看去。依然是相同的小男孩，這個小男孩身高明顯長了一點，臉上的笑容變得微微有些僵硬。

    她手再次移開，準確地在其餘照片上點到相同小男孩。

    這個孩子個子越來越高，從蹲變成了站，位置越來越靠後，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死板、刻意，直至最後一張，完全沒有了笑容，眼角向上扯著，而眼睛卻往下耷拉，與照片其餘部分的氣氛格格不入。

    “這是......客戶？”吳陷緊盯著那張僵硬的臉孔，下意識問道。

    沒有回答，兩人都不知道，是什麽讓一個原本開心的孩子失去了笑容，變成了這樣？

    這時，對講機的電磁聲再次響起，兩人的視線同時轉向吳陷手中的對講機，豎起了耳朵。

    “不要......說出去，答應爺爺......不要說......出去，不然......你就是她......的下場。”聲音頓了頓，接著道，“沒人在乎你，你......隻不過是一個......被丟掉的......東西，爺爺......讓你活，你才......能活。”

    話語間的殘忍讓吳陷心頭發寒，他無法想象，要是一個孩子聽到這種話內心到底該有多麽絕望。

    這便是答案麽？但是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再次看向僵硬的男孩，心中的不解更加多了。

    和之前不一樣，這次對講機的聲音隻說了一遍就停下了，緊接著，房間裏傳出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你們來了。”

    吳陷頭皮一麻，和琉璃一齊向後看去，身後的鏡子裏，一個小男孩的半身出現在鏡麵上。

    “你們來的太晚了。”小男孩接著道，“我已經沒救了。”

    話音剛落，一把刀刺穿了鏡麵，深深插進鏡子和後頭的牆麵上。

    小男孩表情一滯，慢慢低頭看向隨著鏡麵一同碎裂的身體，瞳孔中淌下兩行血淚。

    “太晚了，我不會再說那三個字了。”他的麵容逐漸扭曲，鮮血在鏡子中彌散，很快就將其餘部分染成深紅。

    “來吧。”紅光從鏡麵照出，直接籠罩了兩人。

    吳陷眼中再也不見其餘的眼色。

    ......

    “夫人，我出去了。”潔兒低著頭，恭謹地說道。

    菱子看了眼盥洗室的環境，目光沒有在四周的瓷磚停留太久，退後幾步伸手鎖上了門，攔住潔兒的去路。

    “夫人？”潔兒抬起頭，疑問地看著菱子的行為。

    “我不是你的夫人。”菱子走到潔兒麵前，俯視這位比她矮了一個頭的少女，“大廳的那個出口被封死了，這個地方也沒有窗戶，但肯定有其它的出口，潔兒，告訴我，怎麽出去。”

    “您要去哪啊，夫人。”潔兒依然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都說了，別叫我夫人。”菱子把潔兒推到一邊牆上，右手手掌按到潔兒耳邊瓷磚上，“隻要不在這裏，哪裏都行。”

    “我要聽少爺的。”說完這一句，女仆閉上了嘴巴。

    菱子伸出另一隻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必須告訴我，不然你就永遠別說話了。”她手上用力。

    潔兒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可嘴巴依然緊閉，顯然即使到了這種危急的關頭，她依然不想告訴菱子出口在何處。

    “快說！”菱子有些急了，可再怎麽使勁也得不到想要的結果。

    眼看著潔兒的呼吸越來越微弱，不久後就要死去。

    菱子最終還是鬆開了手，頹然地退到身後牆上。

    即使是在夢境世界，她還是無法做到殘忍。

    “咳咳！”潔兒軟倒在地上，彎著腰使勁咳嗽了許久，理了理身上的女仆裝，抬起臉呼喚，“夫人。”

    “都說了，不要叫我夫人。”菱子捂住臉，沮喪地回應。

    “可是您就是夫人啊，少爺最愛的母親。”潔兒理所當然地說，她對菱子的反應並不理解。

    這時，敲門的聲音響起。

    “去開門吧。”菱子無奈地指示潔兒，眼睛盯著地上的瓷磚。

    她聽到潔兒一步一步地走到門口，解鎖開了門，然後恭敬地喊了聲：“少爺。”

    “嗯，你先下樓吧，潔兒姐姐。”

    “好的，少爺。”

    潔兒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而另一個人卻越走越近，到了她的麵前。

    “媽媽，我們繼續去吃飯吧？”

    還是那種天真的童稚語氣，小小的手掌握住了菱子露出衣袖的一截手臂，另一隻手捏著一把小巧的餐刀。

    “我不是你媽媽，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菱子抬起頭，終於忍不住撕破臉。

    “你在說什麽呢，媽媽？”男孩奇怪地說道，“您就是我的母親啊，每天睡覺都會給我講故事的母親啊。”

    “也是想要你死的母親吧？”菱子抬起頭，冷冷說道。

    她看見男孩的臉隨著她這句話變了臉色，那副天真的表情消失無蹤，整張臉陰沉下來。

    “不要鬧了，我們去吃飯，媽媽。”

    “不要裝傻了，你明明記得很清楚。”菱子接著說道，“你是在報複麽，可惜，你報複錯了對象，或者，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那位母親......”

    “閉嘴。”孩童般的臉蛋上陰雲密布，“吃飯是最重要的事情，為什麽要破壞它？”

    “如果吃死老鼠都能是件重要的事情，那還是留給你自己享受吧。”

    她看到男孩雙眼眯起，露出凶狠的神色，嘴裏依舊不停，她已經受夠戰戰兢兢地陪這個怪物過家家了。

    “你想殺我麽？現在就可以動手了。”

    她挺起胸膛，閉上了眼，良久卻沒有感受到痛苦，重新又睜開了眼睛。

    男孩的臉上，那副凶狠的神色煙消雲散，正笑著看著她。

    “媽媽，您以前總讓我反省，現在，該您反省一下了。”天真的語氣重又回到男孩嘴邊，一隻手一鬆，把餐刀扔到了菱子腳邊，“我繼續去吃飯了。”

    他轉過身，不回頭地朝門口走去，到了外頭停住腳步，最後說了一句話後就關上了門。

    “其實，您應該把潔兒殺了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