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林林嘴角一撇，身子從吳陷的擁抱中穿過，“這樣就能拯救我麽？”

    “在這裏的每天晚上，我連睡覺都不敢，因為我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個老家夥就會把我喊起，折磨我。”他走到定格住的老人身邊，舉起兩隻手拿住老人的腦袋，直接從他脖子上摘下，“不過即使這樣，我還是盼望著白天不要到來，因為它不來，我就不用迎接新的一天了。”

    “後來不是有對夫婦把你接走了麽？”吳陷想起了之前得到的客戶背景信息，張口問道。

    “嗬嗬。”小男孩笑了一聲，像丟垃圾般把那顆腦袋往旁邊一扔，順著吳陷的話說道，“那我們看看吧。”

    場景變換到孤兒院門口，一對年輕夫婦拉著林林的手，正從孤兒院的大門走出，男人穿著深色西裝，長相是棱角分明的國字臉，不苟言笑，而女子則是麵色溫柔，一雙眼睛深深凝固在剛認領的孩子身上。三人一同走進孤兒院外的一輛轎車裏，那輛轎車開動，也預示著小男孩新生活的開始。

    如果真是新生活的話。

    三人看著轎車遠去，消失成一個黑點後，林林打了個響指。

    他們出現在一個堆滿玩偶，貼著粉紅色牆紙的小屋子中，小男孩正坐在床上，那位中年女子提著一條裙子，掛著慈愛的神情地站在男孩的麵前。

    “穿上這個好麽？”她溫和地說道，把衣服放在小男孩的腿上。

    小男孩張了張嘴，可能是想問為什麽要他穿上一件女孩子的衣服，可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捏了捏衣服上蕾絲花邊的袖口，點了點頭。

    “真棒，林林你最乖了，那媽媽先去做飯了，你穿好衣服就下樓吧。”女子站起身，伸手摸了摸男孩柔順的頭發。

    “知道了，阿姨。”

    “嗯，真乖，不過以後要叫我媽媽，知道麽？”

    “嗯，阿姨。”

    女子站起身，轉著身子往門口而去，臉上的笑容也冷了，變回了麵無表情的狀態。

    等她出了門，小男孩低著頭，看著手上的衣服，身體微微地顫抖，從眼中，一顆又一顆的眼淚往下掉著，打濕了裙子上的布片。

    “我很聰明。”兩人麵前的小男孩看著坐在床邊，流著眼淚的自己，語氣有些蕭索，“離開了一個地獄，這裏盡管不那麽好，但也足夠了，哪怕要改變自己的天性，我也想留在這裏。”

    小男孩脫掉上衣，小小的身體上密布著大大小小的傷疤，哽咽著繼續脫掉褲子。

    “可惜......世界總喜歡作弄我。”

    畫麵旋轉，停下來後又是另一幅情景了。

    “你怎麽了，阿姨？”林林穿著連衣裙，嘴唇上抹著唇彩，站在中年女子身邊，拉著她的衣服袖子。

    女子捂著臉，眼淚不停從縫隙裏落下，一份報紙就放在不遠處的茶幾上攤開著，版麵是社會新聞的版麵。

    “總是有轉折，該死的轉折。”身邊的小男孩聲音平淡，眼神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她瘋了。”男孩說道，跟著他的話語的是女子的行為：她突然身後狠狠地捏住了站在麵前的林林的肩膀，臉色好似一隻發狂的母獅子。

    “說了，讓你叫我媽媽！”她對著幼小的孩子吼叫，孩子臉上因痛苦而皺在一起的表情對她沒有半分的影響。女子把衣服往兩邊一扯，接著雙手不停，把衣裙撕得粉碎。

    “你們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麽麽？”男孩看著被扒光隻剩下一條內褲的自己，看著他被推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回頭看向麵色各異的吳陷與琉璃。

    他等了一會兒，看見無人回應他的問題，接著說道：“我在想，果然如此啊。”

    趴倒在地上的小男孩抬起頭，展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張古怪的臉色，那些痛苦似乎消失了，除了嘴巴其餘部分的五官就停在原地，組成麻木的上半邊，而嘴角向上拉著，又添加了幾分笑意。

    隨著他露出的笑臉，在小男孩心中，有些東西破碎了。

    他的眼神看向吳陷和琉璃的方向，越過他們緊緊盯著身後大廳懸掛的一副油畫。

    兩人追隨著男孩的目光，向後扭頭看，那副畫上，描繪著兩個對峙的神靈，其中一個容顏老邁，赤裸著身體，端坐於威嚴的王位上，憤怒地盯著王座下的另一神靈，他的肚子已經被剖開，幾隻手從他肚子裏伸出。

    這位神，已經處於毀滅的前夕。

    “宙斯與克洛諾斯。”吳陷聽到身邊的琉璃輕聲說出了這幅油畫的名字。

    “林林，對不起啊，林林。”此時，那位中年婦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們把視線從畫上移開，重新關注到男孩身上。

    隻見婦人已經把男孩拉起，緊緊抱在懷中，眼裏盈滿了母性的光輝。

    “沒事的，阿姨。”小男孩說道。

    他的話語說完，畫麵也停止在了這一刻。

    “已經足夠了。”林林對兩人說道，“可以幹些正事了。”

    黑氣從他腳邊向上升起，瞬間包裹了他，隻露出他的臉孔。

    終於要到這一刻了麽。

    吳陷心中想到，收拾了一下沉在穀底的心情，擺了個架勢，與提著長刀的琉璃一起麵對眼前的敵人。

    “有時候我在想......”男孩的話停頓了一下，因為他的腦袋已被欺身而來的琉璃舉著的長刀從脖子上砍下。

    幾絲黑氣從身上竄起，拉住了往下掉的腦袋，男孩的話繼續傳出，“我應該感激這個世界，因為它讓我變得如此強大。但這種感情從來沒出現過。”

    黑氣湧向半空，凝聚成一把重錘，向琉璃砸下，琉璃提到一擋，接著整個人被砸的飛到了旁邊的牆上，後背直接砸裂了牆壁。

    “也許你們不相信。”小男孩像是做了一件無關緊要的事，看也不看飛出去的琉璃，眼睛一直盯著吳陷額頭上落下的冷汗，“我們這種東西，比誰都厭惡自己的誕生。”

    “你們是怎麽形容我們的？低劣，陰暗，令人作嘔？”他一步步向吳陷走來，每走一步，吳陷就後退一步，很快就退無可退，背上的包貼在了牆上，腦袋上油畫上的兩位神靈似乎也在鄙夷他的怯弱。

    “你們說得都對，可是你們想沒想過，這也並不是我們想要的。”他越走越近，吳陷感覺到魘妖特有的濕冷氣息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身上，讓他身體一陣發麻。

    “有些東西，一出生便想要毀滅自己，可是他們卻做不到。”男孩提起手，用力地插進自己的胸膛，掏出一顆漆黑的心髒，“你看，我做不到。”

    “我們被進食的本能支配著，每一秒都在壯大自己。”他用力捏了下手中跳動的心髒，如墨水般漆黑的霧氣從心髒向四處彌漫，轉瞬包裹了他們所處的空間。

    整個大廳眨眼間便暗了下去，天花板上的吊燈也變為懸掛著的燭台，鬼火一般的藍光點燃在燭台四處擺放的蠟燭上。

    在冷色調的微光下，吳陷看見他身後那對抱在一起的母子已經幹癟了下去，像是兩具骸骨披上了兩層人皮。

    麵前的敵人滿足地打了一個嗝，把心髒重新塞回了胸膛上的洞。

    “你在......進食麽？”

    “很明顯麽？“他張開嘴巴，露出滿口的尖齒，然後低頭，下巴夾住了從脖子裏透出的刀鋒。

    他臉上並沒有多少惱怒，語氣有些無奈：“她總是這麽心急麽？”

    他的臉依舊麵對著吳陷，脖子下麵的身體卻扭轉了180度。接著他四肢揮動，重物擊打的聲音連綿不絕，吳陷聽到琉璃的一聲悶哼，接著她就死死忍耐住了，刀鋒從脖子上往外退去，摩擦出一陣火花。

    “理論上，我現在的狀態是可以被殺死的。”等到刀鋒最後的一截也退出，擊打聲也停了下來，小男孩的身體重新轉了回來，幾抹黑氣拎著琉璃的衣服領子，把她丟到吳陷身邊。

    “但是，這種平常的狀態也太過看不起我了。”男孩搖了搖頭，“而且，我雖然樂意見到自己的毀滅，可毀滅我的人卻不應該是你們這些雜種，我還是想保留幾分尊嚴的。”

    “那你希望自己如何毀滅呢？”吳陷問道。

    “我希望有一天，這裏的天空撕裂，大地崩壞，所有的景色一點點地消失，回歸混沌，到了那時，我的本能再也沒有作用，我隻要安安靜靜地站著或坐在一處，等待自己的崩潰。”他變得猙獰的麵孔流露出幾絲神往，“這樣最自然，不是麽？”

    “你的意思是，等待宿主自我的毀滅。”

    “這是遲早會發生的結果，我也是在誕生之後很久才明白這個道理，我隻要安心地等待，進食這些源源不斷的痛苦，自然就能等到那一天。“他話鋒一轉，”可惜，你們這群雜種還是到了這裏。“

    他上前，眼珠下移，居高臨下地看著琉璃那張沒有露出痛苦的臉：“你們不過是夢境與現實捏合的產物而已，卻也敢對我們揮起屠刀。”

    他的一隻腳身上前，踩住琉璃垂在地上依然握著刀的手，腳下用力，讓琉璃的手掌發出咯嘣的骨裂聲。

    吳陷撲了過來，手臂抱住小男孩的小腿往上提，上頭的黑氣纏繞在他身上，讓他半邊身子都麻木了。

    “你們想救他？別開玩笑了，你們隻是在享受殺戮的快感而已。”他平淡地說道，把腿收了回來，小腿與膝蓋分離，接著散為黑氣，往裂口處匯聚，重新凝結。

    “我們比你們高尚多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