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吧？”吳陷扶著琉璃的肩膀，看到琉璃那隻握著刀的手已經腫起了一大塊，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琉璃點點頭，伸出舌頭舔掉嘴角邊的血跡，眼神一直盯著麵前已變得如惡鬼般猙獰的小男孩。

    “有些想法你們得打消。”小男孩抓下頭上的一簇頭發，往兩人吹去，發絲到了兩人近前突然燃燒起幽藍的火焰，凝聚成一隻骷髏頭骨，帶著刺骨的冰寒氣息，飛到吳陷鼻尖前一寸處消散。

    這隻是小男孩一種彰顯能力的炫耀，配上他之後的話更加讓兩人明白自己的處境。

    “你們通過了那麵鏡子，就進入了我的領域，在這裏，你們這些獵手隻能保持最基本的幽魂化。”他背起手，黑氣的氣息繞著他不停躍動，“所以，你們不過是待宰羔羊而已，要埋怨，就埋怨自己不小心吧。”

    “那你......為何還不來抹殺我們呢？”怕死的天性逼迫著吳陷平複躁動不安的心髒，讓大腦恢複思考。

    於是他度過了最初的慌張無措，迅速冷靜下來。

    “你隻要走過來，就可以把我們兩個幹擾你自然毀滅計劃的障礙拔除，為何你又回去了呢？”吳陷的思考越發連貫，話語中的磕絆也消失了，“你把我們拉進這裏，肯定不僅僅是要殺死我們。”

    “嗬。收起那副膽小如鼠的樣子，你還是挺聰明的。”小男孩打了個響指，整個世界重又亮堂起來，明亮的燈光下，大廳內那副虛假的母慈子愛的場景定格著。

    “聰明的人會是一個合格的注腳。”他接著道。

    “注腳？”

    “所有的故事裏都有注腳，白雪公主的小矮人，所有狗血劇的男二，都是通往結局的注腳。”

    吳陷一怔，腦海中有些迷惑，猜不到他要表達什麽。

    “你得幫我呀。”小男孩語氣天真又無辜，和他那張臉形成怪異的反差，“作為一個注腳，幫助主角是理所應當的。”

    “你......你想我幫你......“他的語氣重又結巴起來，“我怎麽幫你，我......又怎麽會幫你？”

    小男孩抬起一隻手，黑氣消散，露出小巧的手臂。他走上前，穿過他“母親”的後腦勺，兩根手指從兩根眼眶裏伸出，微微一抖，她的皮肉便如瓷器般出現裂痕，之後完全破碎，簌簌落下，僅剩一副骸骨擁抱著定住的小男孩。

    “這個過程還是太慢了。”他收回手，“快三十年了，從我誕生到現在，已經這麽久了。”

    黑氣溢出，化作四股衝向兩人，在吳陷還未反應過來前纏住了琉璃的四肢，轉瞬拉到自己麵前。

    “你！”吳陷驚怒，起身便要出去，腳步剛邁，奔跑的姿勢就僵在原地。

    小男孩一隻手上麵的黑氣凝聚成了一把尖刺，停在琉璃咽喉的不遠處。

    “你說吧......”吳陷退了回來，臉色自責，語氣低沉。

    “這麽快就要談正事了麽，我還想做些鋪墊呢。”小男孩露出笑容，猙獰的五官顯得更為恐怖。

    吳陷盯著琉璃的咽喉，兩隻手握緊，手心上布滿汗珠，心中再也沒有一絲懼怕：“快說！”

    小男孩並不生氣，他顯然很享受觀看別人的憤怒與無可奈何，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那你聽著吧。”他心念一動，黑氣將琉璃往後一甩，扔到了身後的沙發上，接著分散出無數股，死死地纏在琉璃身上，將她固定在那裏。

    “你們走入鏡子後所看到的一切，全部都是外頭那個‘我’潛意識中的痛苦組成的景象。”他話語稍稍一頓，看著吳陷沉默下去似在思考，接著道，“而我已經把這些東西拿了出來，變成了自己的食物。”

    “但是，我不能完全地殺死他們，每一次進食後，下一秒又會重生。我想，這大概是因為我的本質和這些夢境一樣，都是‘痛苦’吧。“

    “為什麽要完全殺死他們，擁有源源不斷的食物也會對你產生困惱？”

    “我已經說過了，我並不享受痛苦，每一次的進食我都感覺自己要溺死在那種撕裂般的痛苦裏。”他似笑非笑地說道，等待吳陷接下來的回答。

    “不止如此吧。”吳陷咬著牙，他終於猜到了小男孩的想法，“如果把一個人的人格看做一座房子，潛意識就是主人格的地基，要是地基出現空白，房子也離崩塌之日不遠了，這才是你的目的吧。”

    “你根本不想毀滅，你隻是想代替主人格，成為身體的主人。”

    “你都讓我驚訝了。”小男孩雖然這麽說，臉上卻沒有一丁點驚訝的表情。

    “你想讓我去殺死他們？”

    “既然離開了潛意識，盡管形態不同，它們性質上已經變成我的同類。作為一個雜種，你自然可以殺死他們了。”小男孩伸開雙手，在原地轉了一個圈，興奮溢於言表，”你出現得太及時了，就在我沉沒在穀底時出現在這裏，帶來我從未奢求過的希望。如果不是在對立麵，我真的會好好地謝謝你。”

    “為什麽是我？琉璃遠比我強大。”吳陷指向被束縛住的女孩。

    小男孩並未回答他，一隻眉毛一挑，似乎覺得他問出來的話有些可笑。

    “正是因為我弱麽......”

    “不止如此。”他學著吳陷之前的語氣重複他的話，轉瞬湊近了吳陷，一張臉停在吳陷對麵，“更是因為我相信你是不會舍棄同伴的，而你的這位同伴，可就不一定如此了。還有~~“

    語調拉長，小男孩滿意地看著吳陷的身體因寒冷而發顫：“最後一個理由，我想你不會希望我說出來的，畢竟......”，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嘴巴貼近吳陷的耳朵，“你也隱藏了很久了。”

    吳陷的顫動停止了，梗著脖子僵硬地轉頭，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最大的秘密被看透了。

    “你該離開了。”小男孩退後幾步，離吳陷遠了點，黑氣聚攏在他胸前，片刻後凝聚成一把尖刀遞到了吳陷麵前，“拿著吧。”

    吳陷沉默著握住刀柄，思緒依舊在驚嚇中徘徊，連刀柄上的寒氣都被他所忽略了。

    他什麽都知道......

    “你將會見到無數個我，而那時，可不要猶豫。”

    “你要......我去殺你自己？”

    “對，那些有不同的年紀，不同表情，但同樣在陰影裏惶然的我。記住，無論我對你露出怎樣無辜，怎樣可憐的表情，說出怎樣令人心酸的話，你都得想著在你們這類家夥教條裏‘我’的本質。“

    卑劣，令人作嘔的災害。這是所有獵手第一次登記後拿到的手冊裏的第一句話。

    “不需要其它麽，我以為你要我把所有人都......“

    “我很想這樣，可惜，你沒有這個能力。”小男孩歪了歪頭，眼珠轉了一圈，“負麵情感越多，魘妖的能力就越強大，這你應該知道。你除了能殺死過去無力弱小的‘我’，還能殺誰呢？”

    他盯著陷入沉思的吳陷看了一會，回頭走向沙發。

    “我和你的同伴等你的好消息。”

    畫麵破裂，連帶著琉璃與男孩一起消失，吳陷眼前隻有一片黑暗，緊接著，從地麵冒出無數個閃爍著微光的氣泡，在當中，有一個個年歲不同的小男孩的影像。

    一開始它們安靜地往上升，隨後其中一個突然脫離的隊列，朝著吳陷衝來，氣泡中的林林大概隻有四歲，正閃著一雙可憐的大眼睛，望向氣泡外的吳陷。

    “你騙他。”小男孩動作一僵，片刻後伸手指了指琉璃的嘴唇，黑氣將她封口。

    “沉默是良好的品格。”他點了點茶幾，將飛來的晚報拿在手中。

    頭版是一張黑白的馬賽克照，一具男屍倒在大樓下的空地裏，周圍是一圈湊熱鬧的看客。

    “這是他該得的，你說是麽，阿姨？”

    無人作答。（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