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咻~~碰！”

    煙火不知從何處起，帶著閃光的尾巴飛向空中，綻放一瞬的斑斕，隨後絡繹不絕。

    “大哥哥。”在身後，童音響起，有一隻小手扯了扯吳陷的衣角，他朝著身後看去，發現一個小女孩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身後，正怯怯地看著他。

    “大哥哥，你為什麽沒手啊。”盡管膽怯，她還是撲閃著大眼睛好奇的問。

    “你是......”吳陷一時梗住了，可隨即便看著小女孩這張熟悉的臉孔驚訝地出口道。小女孩的臉，正是他曾見到的那個名叫“潔兒”的女孩臉孔。

    話隻念了一半就停止了，因為琉璃的長刀已經砍向她拉著衣角的手，讓她退後了幾步躲開。

    “汙染。”她隨口解釋道道，動了動鼻子，小女孩身上散發出的一股香味讓她蹙緊了眉毛。

    “姐姐，你幹嘛啊。”她有些害怕地說著，癟著嘴像是要立刻哭出來，可下一秒這副表情就隻剩了半邊，另一邊則是變得晶瑩剔透，點綴著一抹抹的藍色光斑，就好像一個藝術品。

    也是一個致命的怪物。

    “逃。”琉璃眼神鎖定著女孩身上不斷蔓延的光點，張口提醒一旁的吳陷。

    吳陷餘光看見了小女孩抬起的五指已變成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刺，二話不說便轉頭逃跑，可剛跑兩步又退了回來，後背靠著琉璃的紫色衣衫上，手肘往後碰了碰。

    “逃不了了。”他艱難地說。

    街道上，原本分散的人群正在慢慢聚攏，他們的腦袋全部轉向吳陷這兒身體卻朝著各個方向，眼神呆板無神，就好像一具具僵屍，形成一種分外詭異的畫麵。

    這樣的情景讓吳陷想起剛入夢境時就遇到的那場相似的危機，不過，這一次，他身上已經沒有了底牌。

    顯然琉璃也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可她一時分神後立刻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小女孩的身上，對她來說，眼前的這個小女孩的氣息，要比身後聚攏的那股更加甜膩，也更加危險。

    手中的武士刀平穩地舉著，琉璃打算等待著女孩的攻擊，再伺機而動。

    可這時小女孩的光斑卻意外消退了，她又回複了那副委屈的正常模樣。伸手揉了揉眼睛。

    “不好玩，不好玩，你欺負我！”她帶著明顯的哭音，哽咽道。

    更詭異的是，發出的聲音居然是林林的聲音，與剛才正製定規則的那副語氣一模一樣。

    她低著頭，轉身朝著巷尾走去，琉璃剛想追上去，吳陷驚喜的聲音響起，叫住了她。

    “等等，他們都退回去了。”在吳陷的眼中，剛才那些呆板的幽魂與幻妖又回複了平常的樣子，有些奇怪地看著自己，似乎沒明白怎麽突然走到了這裏，有些焦急地四處張望，找到自己的“情侶”或“兒女”、“父母”後高興地與他們團聚，朝著回路行去。

    這時，對講機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語氣有些苦澀，顯然這副場景並不是什麽值得慶幸的事。

    “看來不用我想辦法了......我們果然被發現了。”

    ......

    男孩依舊坐在台階上，此時他的臉上寫滿了委屈，稍微低著頭麵對著麵前矮了他一頭的孩童。

    兩人長相就和雙胞胎一樣相似，隻不過看上去年齡差的有點多，而且男孩作為年紀較大的一個對著一個比他小很多的“弟弟”這樣哭訴，顯得格外怪異。

    “你過了......她不應該是你的素材。”孩童的聲音童稚，講出來的話卻有著與樣貌不相符的成熟，“她是潔兒。”

    “這有什麽關係！”男孩抬起頭，眼淚從眼角朝著兩邊淌落，手掌在空氣裏平鋪著張開，露出握在手心的一截短小的指骨，“你看，你看啊！我已經見到了噩夢的終點，一切都無所謂了。”

    “我看過了。”幼童從麵前人剛抬手時就不自然地騙過了頭，“放回去。”

    “這是媽媽的......”男孩不依不饒。

    “放回去!”幼童厲聲道。

    “嗬嗬......哈哈哈！”男孩並沒有聽他的，反而張口大笑了起來，“連未來的我都不能麵對，那又有什麽資格，站到我麵前斥責我呢？”

    他的麵色扭曲了，音色悶在胸口，顯然正壓抑著情緒。

    “你崩潰了。”

    “我崩潰了？”男孩聲音突然加大，手掌用力握著，裏麵的白色骨頭發出嘎吱破碎的聲響，“是啊，那又怎麽樣，總好過站在這裏，用著這副模樣，用著這種姿態跟我說話的你，我真佩服你啊，經曆過最終的結局，你居然還能夠這麽冷靜。”

    “因為那是沒用的。”麵對著質問，幼童神色平靜，“當我還是你的時候，也想不明白這個道理。”

    “道理，你管這叫道理。”他的麵容變得悲愴，聲帶微顫，“原來未來的我......這麽的......令人作嘔。”

    “你又能如何呢？”幼童歪著頭，麵色如常。

    一刹那，蝴蝶紛飛。

    男孩的身體發出藍光，一隻隻蝴蝶從他的每寸肌膚中帶著藍霧飛出，消散了他的身體，往上空飛去。

    “我要撕碎你，拆掉你身上的每根骨頭，把它們碾碎，吞進肚子裏。”陰沉的聲音在藍霧中飄下。

    “你隻是我身體內部一層世界裏的核心而已。”幼童抬頭看向飛向天空的蝴蝶，它們和藍霧載夜晚發著光，延續著之前煙花停止後便消失的夢幻景色。

    “還是一個瘋子。”話語有些惆悵，畢竟這個“瘋子”就是曾經的他。

    藍霧變化，凝聚成一把發著光的巨大斧頭，就要朝幼童站立的方向揮下。

    “還記得這個嗎，記得嗎，那個衣櫃底下放著的這個東西，我做得像不像......哈哈哈。”

    幼童的臉色終於變了。

    他舉起纖細的手臂，攤開手掌直接抓住了砍下的斧子，任由飛來的蝴蝶一隻隻撞在身上，奮力往身體裏鑽。

    雖然是霧氣凝聚的，可這把“斧子”一被他握住，卻好像成了實體，動彈不得，連自由消散也做不到。而蝴蝶們也找不到進入他身體的方法，隻顧在他小號的衣衫上莽撞地四處撞著，全無該有的靈動。

    “看來，你和這個世界在我身體裏待得很久了。”幼童的臉色很難看，話語間堆積著怒氣，“看來，這層殼是時候碎了。”

    “果然一點兒也沒變，還是一樣的懦弱，一樣的逃避現實。”斧子裏傳出的聲音諷刺道，“那個老家夥被警察帶走時望你的那一眼，到現在你都忘不了吧。”

    “整天誠惶誠恐地活著，盼望著有一天母親能來帶自己回家，抱著這個可悲的幻想一天天地忍耐，連最好的朋友落得那個下場都一聲不吭。”

    “最終怎麽樣呢？隻是從一個地獄到另一個地獄，除了悔恨和痛苦，什麽都沒有！”

    這些話不僅說過斧子下的孩子，更是在拷問自己。

    “閉嘴！”幼童握著斧刃的手指往裏一捏，成為實體的霧氣瞬間生起裂紋，接著龜裂布滿，寸寸碎裂，落下時霧氣液化，變為藍色的液體灑落在地上。

    “你恨自己，恨那個鼓起勇氣卻隻迎來絕望的下午。”

    “所以你恨我，也恨那個逃走的家夥，隻因為我們和你不一樣，我見過了現實，隻要抹殺了我，你又可以真正變回那個等待著媽媽回來的小男孩。”

    “你的心會跟你現在的樣子一樣。”

    “多麽可笑！多麽......”

    藍色的水中飄出的聲音有些哽咽。

    “不止這樣......”男孩雙腳踩在水麵上，“我體內其它的核心已經全部消失了，消滅了你，再去毀滅那個逃走的，我就能毀掉所有的‘殼’。”

    “到那時，城堡的門就會出現了。”

    沒有回答，良久之後，腳下才傳來咬牙般的回應：“......你才是真正的瘋子。”

    “隻是本能而已，畢竟我們並不是人，而是魘妖。”幼童頓了頓，繼續道，“你的瘋狂是異化的本能罷了，而每一層的核心毀滅，我作為魘妖的正常本能自然就會越來越強烈，它反複提醒我做該做的事。”

    “該做的事，就是去現實世界麽？”聲音低沉，“你還真是讓人可憐。”

    “也許吧，但我在終點已經待了太久了。”幼童低頭看了看月色下水麵中自己的倒影，“剛才你說的沒錯，我是時候接受自己作為一個人的無能了。你應該可以理解我的，因為從你那時，我才真正放棄自己作為人的身份，現在，隻不過需要我再徹底一點。”

    “接受現實，也是個艱難的事情啊。”

    話音剛落，他的身上，那些蝴蝶瞬間停止了活動，接二連三地掉在路麵，融化成水，接著他抬起右腿，接著狠狠踩在水麵上，水麵如鏡麵般碎裂，接著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跟隨著地麵一起碎裂。

    破碎的水麵隨即熊熊燃燒，幽藍色的火焰竄上半空，沒過了幼小的身體，在月色下不斷翻騰，冰寒的氣息向著周圍蔓延著，連月亮都被凍上了一層冰霜。

    “不要反抗。”幼童的聲音清晰的在火焰中響起，“你要幫我，獲得新生也是你想要的吧，我知道的。”

    他抬起一隻手，向旁邊一揮，撕開中間一層火苗，露出的空間很快就再次連接上。

    “你不肯啊......我可以理解，可我沒工夫陪你玩‘捉迷藏’的遊戲，我已經長大了。”

    說完，他輕輕搖了搖頭，臉色有些遺憾，再次舉起手，朝著被灼燒的路麵往下一按，火焰的勢頭立刻被他按到了膝蓋以下。

    “不要躲了。”

    順應著他的呼喚，在火焰中，一個巨大的頭顱衝出，朝他張大了嘴，幅度足以將他吞噬。

    “我雖然弱了一點，可對付你還是足夠了。”幼童被陰影覆蓋，從那張閉上的嘴巴裏，傳出沉悶的聲音。

    接著那張臉孔便發出了淒厲的叫聲，扭曲著痛苦的神色張開了嘴，幼童退後著從裏麵走出，一隻手抓著頭顱的舌頭，往外麵扯著。

    “那麽，再見吧，我會忘記你的，你放心。”他不再給麵前的怪物回答的時間，使勁一拉，頭顱便碎裂成一塊塊，然後化成了一隻隻蝴蝶，沒有生氣地掉落在地上。

    “這裏沒用了，把這個世界吃了吧。”他低下頭說道。

    話音落下，蝴蝶從地上再次振翅，分散向各處。（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