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陷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的器官都錯了位。

    他的身體已經不是第一次被砸飛了，這次他就砸在了安檢台上，直接把要通過的箱包卡在了裏頭。

    而對他做出這一切的少女甚至都沒有離他很近，臉上也沒有多少折磨人的快意，可那並不重要。隻要她不斷重複拔劍、收劍、拔劍、收劍的動作，就已經足夠將吳陷與他的同伴打散，各個擊破了。

    還好，效果還沒過去。他心裏想道，一隻手迅速插入身前的雪泥裏，皺著眉頭，忍著皮膚腐蝕的痛苦將麵前的白雪抓下。

    “要跑了。”屬於霜雪劍的女聲冷淡地開口。

    孟瑤再次拔劍，這回吳陷不再找依靠物，而是伸手做了個阻擋的動作，整個人如他所願地被砸進鼎沸的地鐵站中，摔在地上，扭著脖子環顧四周，便發現了一個粘在大廳上的白色圓球，裏頭便是被白雪覆蓋全部身體的田歸與楊嘉。他趕緊翻滾到那處，起身竭力將那團白色的殺人物弄下，看到底下青色防護罩裏勉力支撐的楊嘉和旁邊的田歸才稍稍鬆了口氣。

    “我們趕緊走！”他對收起防護層的楊嘉大喊。

    這是一句廢話，但吳陷現在滿腦子也隻有這個念頭了。光那一把劍的力量，足以將三人在此地抹消成灰燼。

    “邊逃邊說。”楊嘉點點頭，見孟瑤兩人已經走進地鐵站，當先起身朝著下一層的進站口跑去。

    白雪在空氣裏凝集成一條龐大的蟒蛇，撲向三人，張開巨口。

    “我先擋著。”吳陷站到原地，雙臂一伸，對兩人吼道，“我有再生能力，你們先到下麵去。”

    沒有什麽多餘的感性語言，楊嘉隻說了個“嗯”，腳步不停，拉著愣住的田歸跳進了下麵的入站處。而吳陷，則直接被白雪吞沒。

    “看來我們要換一種交通工具了。”在遠處，孫林撿起自動售貨機裏掉下的罐裝飲料，看了看不遠處的爭鬥，有些無奈地對身邊女子說道。

    “我們不插手麽？“呂章疑惑地看著他，”以你的能力......“

    “不插手，那是其中一個老朋友。”孫林搖頭笑道，拉開了飲料，往嘴裏灌了一口，“再說，我現在對這些打打殺殺的東西不感興趣，難得的自由，可不能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我不太明白。”呂章把眼神放回這個高深莫測的胖子身上，在他那張輕鬆的麵孔上流轉，猜測著他的目的。

    “不用明白，你隻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我的導遊小姐。”孫林把飲料喝完，捏扁了飲料罐，朝一處相對平常的出口處走去，“帶我去看看那條江吧。”

    ......

    痛苦，白雪從毛孔鑽進，腐蝕他的每處血管，每處肌肉，每處器官，然後重生的力量又覆蓋到那裏，創造出新生。

    死亡與生存在吳陷的身體裏達到一種詭異的平衡，相似的是它們雖用不同的方式，卻都在折磨他這個宿主。

    “他死了麽？”關度謹慎地看著被白雪覆蓋，伸著雙臂一動不動的吳陷。

    “沒有，這家夥有點古怪。”霜雪劍的語氣也有些好奇，“便宜你了，小子，孟瑤還要追下麵的兩人去，這家夥的點數就歸你了。”

    “歸我了？”

    “是啊，關度。”孟瑤笑得依舊純淨，“我要抓緊時間呢。“

    “你一個人，行麽？”關度有些擔心。

    “不怕，我有霜雪陪著我呢。”孟瑤摸了摸劍柄，向著底下走去。她的背影孤獨，和長久以來一樣。

    “孟瑤！我和你一起吧。”關度向那個背影追去，然後被她轉過來的臉生生止住。

    “不用啦，關度。”孟瑤依然在笑，話也都是溫柔的言辭，可關度依舊在裏頭發現了一絲冷意。

    “那......好吧。”關度不再堅持，一雙眼睛注視著孟瑤小心翼翼地扶著扶手從濕滑的樓梯處走下，直到消失在視線裏。

    轉過臉重新麵對吳陷，他立刻換了副麵孔。

    “那麽，我該拿你怎麽辦呢？”他調侃道，臉色卻沒有多少笑意。

    回答他的是吳陷突然從白雪裏竄出的手，還未恢複的手臂上，皮膚隻生了半截，裏頭鮮紅的血肉翻出，伴著灼燒的白霧。

    “無趣。”關度打著嗬欠，一隻手指點在吳陷的掌心。

    一股熱流從他的手指間流向吳陷的四肢百骸，頓時讓他的血液沸騰，渾身發熱，身上的白雪也被燙得消融成溫水，一股腦地淌在了地上。

    “你跟姐姐說得不一樣。”他看著重新露出模樣的吳陷，“在我看來，你隻是個廢物而已。”

    “一個身懷寶藏，卻畏畏縮縮的廢物。”他收起手指，打量不成人樣的吳陷，“如果是過往的我，早就殺了你了事。”

    “姐......姐？”吳陷勉強張開嘴唇，問出心裏的疑惑。

    “是啊，我就是......”他口一張，便要報出自己的身份。

    “轟！！”爆炸聲從底下傳來，瞬間俘虜了兩人的耳膜，衝擊波從底下掠過他們，讓腳下的地麵震顫，對視的兩人全都變了臉色。

    不好！吳陷心頭一驚，沒心思再理關度，直接朝底下竄去，剛到樓梯口，眼睛看到底下彌漫的硝煙，背後就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嘿，這是要去哪啊？”林珊那令人不舒服的嗓音又一次響起。

    “果然是你們......”吳陷回頭，目眥欲裂。

    “哎喲，你現在才確定啊，‘堅果’，我們的行事風格有那麽難認麽？”林珊還是那副平常的樣子，一隻手從耳朵裏拿下剩餘的一個耳塞。

    “不難認，‘瘋子’和‘傻子’的做事風格，一直都是如此，從未改變。”回答她的是依舊站在原地未有動作的關度。

    “嗬嗬，這位小哥，你倒是淡定。”林珊扭過頭，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關度，“可是我沒見過你啊，‘堅果’，你認識麽？”

    “不認識。”丁建國沒好氣地搖搖頭，“你都不認識，我怎麽認識。”

    “你們這麽有名，隻要是獵手幾乎都知道，認識不認識我，有這麽重要麽？”關度終於動了腳步。

    “你說得也對，小哥，要不你現在就讓我們認識一下？”林珊腦袋先是一側，再是反向一歪，將身後吳陷襲擊而來的拳頭夾在肩膀和腦袋中間，對走來的關度笑著說道。

    關度腳步加快，一張臉已漸漸化為陰沉，口中依舊是那副輕鬆平淡的語氣：“放心，馬上就讓你們認識我。”

    “是麽？”

    話音剛落，又一次爆炸響起，這次他們腳下的地麵直接碎裂，關度一驚，整個人朝著裂縫掉入，落進了燃燒著的地鐵站。

    一同落下的，便是又沒了半個拳頭的吳陷。

    地鐵站外，林珊與丁建國重新出現，她肩膀一抖，把上頭屬於別人的殘軀抖落到地上，對著背上沾上的血汙無奈地扶額。

    “我們現在就離開麽？”

    “點數還沒完全到手呢，就在這兒等著。”林珊找了張公共椅子，坐了上去，拍拍屁股旁的空餘處，示意丁建國過來，“這可是‘大餐’。”

    “萬一他們跑了呢，這兒可不止一個出口。”

    “放心，暫且不說現在這個九死無生的境地，他們跑不跑得了，就算往別處逃了，那裏也早有布置。”

    “你......早就準備了人？什麽時候？”

    “嗬，我又不像你是真傻，我可不是真瘋，沒有萬全準備的事我可不會冒險。”林珊後背靠在椅背上，伸了個懶腰，“在你傻愣愣發呆的時候，我早就喊好人了。”

    “你說的，是他們？”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讓坐著的兩人警覺地看向來處。

    一個肥胖的男人和一個麵容冷峭的女子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裏，男子手裏提著八個人頭，左右各四，所有切口處有一團黑氣遮擋，竟淌不出一點鮮血，他的搭檔表情平靜地站在不遠處，也不走近，也不離開。

    “越來越有意思了。”林珊舔著嘴唇，看著兩個陌生人的臉色卻全無一絲輕鬆。

    這兩人突兀地出現，而她和“堅果”卻毫無察覺，這分明就是危機的信號。

    “沒什麽意思。”孫林看了看那兩人的緊張模樣，雙手一甩，把那八個腦袋扔到了兩人麵前，拍了拍手，“我隻是順便幫一個老朋友一點小忙忙而已，畢竟他曾經幫過我。”

    “是麽？那你怎麽不到裏頭去把你那位老朋友救出來？”林珊並不怎麽相信他的話。

    “太麻煩了，我最怕麻煩，這麽點忙隻是順手，再有點別的就是難為我了。”孫林說完，便拉著呂章的手轉身，“剩下的，兩位自便吧。”

    “我可不能讓你這麽走啊，這樣可不禮貌。”一道輕語出現在孫林耳側，接著他就感覺到脖子上被黏上了什麽東西。

    “嗬，是麽。”孫林依然笑著，也不阻攔林珊退回原處，一隻手摸了摸脖子上被安上的物事。

    “是炸藥啊。”他輕鬆道。

    爆炸在一秒後發生，直接轟爛了他的腦袋，可裏頭卻沒有腦漿和鮮血流出，呂章的神色也沒有多少變化。

    一團黑氣從脖子上冒出，轉瞬便重新凝聚出他的腦袋。

    “現在，我可以走了麽？”重新凝聚的嘴唇笑嗬嗬地對身後兩人說。

    林珊的一隻手正使勁捏著一旁丁建國的手臂，見自己沒奈何得了這個不知深淺的陌生人，牙關一緊，接著無奈地放鬆下來。

    “你走便走唄，我們也打不過你。”

    “你不是說，要有禮貌麽？”孫林說完，譏誚地笑了幾句，便和呂章一同快步離開了。

    “......看來，我的計劃也不保險呢。”見兩人走遠，林珊身子一歪，吐出心裏的一口濁氣，躺在了椅子上，“得想想別的法子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