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煌都幻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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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和少女推開位於深宮的巨門,門開的吱呀聲讓少女立馬撲在少年懷裏。確定四下沒人之後,二人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門內是陰暗空曠的大殿,隻有中心有一抹恒久不熄的亮光。那光從穹頂處落下,照射在中心豎起的高台之上。高台之上有一方圓桌,上麵擺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少年看到盒子,欣喜地朝著它奔跑去,卻被少女拉住。

    “我要帶你看的東西就是那個。”

    “我害怕。”

    “別怕。”

    少年甩開少女的手,快步走上前去;少女環顧四周,見得少年離自己愈發遠了,忙咬牙小跑著跟上。

    四四方方的盒子裏是四四方方的玉璽,形製沒有什麽特別,倒像是宮外小市集那些古玩店裏麵常賣的贗品貨色。可它卻實實在在的在這裏——琅朝煌都皇宮裏最為重要的地方。

    “喏。”少年指著玉璽,“這是用琅朝昆山之玉雕刻而成,是不是樸實得不像話?”

    少女旋即點點頭,忽地身上一個激靈,又搖搖頭。

    “哈哈,”少年輕笑,“別這麽緊張,雖然這坤衛宮守備森嚴,但今天是絕對不會有人的。相信我。”少年微笑著,少女一直提著的心也因這微笑而緩緩放平。

    “樸實自有樸實的好處。昆山之玉可不多見,皇宮裏也就隻有兩個物事是昆山玉做的。頂珍貴了。”少年繼續說道。

    少女偏過頭,問:“那這個是琅朝最珍貴的東西嗎?”

    “最珍貴倒不至於,隻是它的重要性是琅朝之最,這是無法辯駁的。”

    “為什麽?”

    “因為它代表權柄。”少年轉向玉璽,眼裏的那抹光彩愈加濃烈了:“而我馬上就會得到它。”

    少女看著少年,訝於少年與往日相比不同的神情,沒再說話。適才聽見一聲歎息,卻不知從哪兒去尋。環顧一下,沒有動靜,也就作罷。

    ……

    ……

    縱使沒有風雪的侵襲,煌都的溫度也還是降了下來,雖不至於結冰,產生人所不忍的寒意還是足夠的。於是火爐子就是人們眼中的救星。老想著將火爐子的柴火添滿,以期其能一直維持燦爛熾烈的光。

    一眾士兵圍坐在巡戍營柴房的大火堆旁摩挲著手,時不時地跺跺腳。結束了數個時辰的防衛巡守工作,終於讓別人頂了班,現在隻想好好取個暖好回自己營房睡個好覺。

    首先是得取暖。於是大家夥的話匣子便打開了。

    “誒,近來巡守的次數怎麽越來越多?咱們忙裏偷閑的時間都少了。”一個士兵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紅薯來,往火堆旁將熄未熄的碳火裏一扔。

    “這可是辭舊迎新之時,煌都派去端州、雷州等戍邊的人都回來了,難免人流混雜。不加強巡邏,出了事還算我們的。”另一個士兵抄起一根木棍,幫那丟紅薯的士兵撥弄了一下碳火,眼裏的某種神采愈濃。

    “哦……誒你可別打我這紅薯的主意。我娘給我的,最多分你們一點,大頭還算我的。我也不信你們不帶你們自己的私活兒。”前一個士兵盯著自己的紅薯說道。隻聽得一人噗嗤一聲,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

    “呐,我家內人給的燒餅。烤一會?待會你們都有份。”

    “我這也有些粗糧,不嫌棄一塊吃唄。”

    ……

    柴房中一派樂融融的景象。而在巡戍營的另一側,屬於巡戍營營長、明德將軍顧東的房間,卻顯得不是那麽……愉快。

    顧東的案幾前擺滿了卷宗,燭火照著,在牆壁上留下一大片的陰影,猶如大地圖景裏層疊的高山。顧東望著桌上攤開的一麵卷宗出神,眉上的皺紋都疊了幾層。

    一直在思慮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直到火爐子的火光愈發微弱、寒意漸漸襲來,顧東的心思才從卷宗之中抽離。

    是個難題。

    元渚的皇子要來煌都觀景,一路經過雷州、百色來到煌幾,然後要在煌都落腳。這一路上的安全問題本是各地大司們著手置辦的,卻像個燙手山芋一般被拋來拋去,最後拋到了他這兒,於是有了這一桌子的卷宗。

    關鍵是他已經賴不掉了,行司的大司已經將這事兒全權交由他辦理。給予的權力的確很大,但他並不想要這種權力。

    大抵是一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兒,那些老油條專拋來美其名曰鍛煉實則逗弄一下他們這些小年輕的。

    顧東撫額,摸了摸自己的抬頭紋,感喟自己年少有為不過而立已是巡戍營的將軍,同時又感慨自己淨做這繁縟複雜的小事何時才能出頭。

    也罷也罷,明日出發,去官道上迎接這位元渚國來遊玩的皇子吧。

    元渚國……

    顧東若有所思,起身到身邊的書櫃裏翻找,按照書引找著了一本方誌。

    元渚誌。

    元渚是琅朝南方的古國,年代可比不過百餘年的琅朝久遠得多,與琅朝的南四州接壤。接壤之地窮山惡水無人欲求,倒省了琅朝建國之時南進、元渚當年北伐之力,理所當然地成了國界——當然這情況擱在琅朝之前的王朝與元渚也同樣成立。

    而那一片窮山惡水之南,則是元渚的地界,據方誌在,其國內土地肥沃程度,甚至遠遠超過了煌幾所在的琅朝最為富饒之地,生產元米,意為最初之米,晶瑩剔透鮮美至極。少許贈與琅朝王公貴族,因為自家的勢力,顧東也曾有幸吃到過這種米。依他所見,吹的嫌疑較大——反正他根本吃不出來,興許是長在軍營過得糙了些。

    元渚的國都位於南方大澤之畔。大澤之地濕氣濃重陰雲繚繞,並不是個好的建都之地,卻因為琅朝的國教明教成了一處人間勝境。

    逐雲大陸允許“術”的存在,昨日晚上鳳來司準備的天人銜彩與萬物生長兩個節目,其實也就是所謂的障眼法被鳳來司的術者推演到極致的存在。隻是故事中記載的改天換地的術都淪為曆史,遺留的不過是一些末端小術,因而大多人都不齒、也不習,對於施術者的表演也權當茶餘飯後的談資了。但是元渚的明教似乎還保留著那種法術,以至於蔽天的烏雲都會在元渚國都之上開出豁口撒下陽光來。故而元渚國政教不分,國都也已明教為名,稱明都。

    種種神秘,顧東也有所好奇。

    去迎那位皇子的時候,興許可以多嘴問一些。

    顧東想著,把元渚誌放回了書櫃,整理好桌子上的卷宗,吹熄了燭火,將火爐拉得離自己的床近了些,和衣而睡。

    窗外沒有月光。

    所以透過糊窗的紙也隻能看到朦朧的黑暗。依稀有星點的火光與腳步聲,那是又一波的巡戍營的士兵回來了,接下來應該就是又一輪的換崗。顧東想著,不出一會進了夢鄉。

    夢裏有好東西,他經常夢到一個女子在登麟台裏溫柔地看著他。登麟台是護國大將軍的居所,如今職位空缺。

    有朝一日他要成為護國大將軍。

    ……

    ……

    “權柄……害人不淺。”韓素從夢中醒來,披上了外套於自家回廊上行走。冬日的夜裏有些清冷,韓素將自己的衣服緊了緊,轉而望向夜空。

    是一片朦朧的黑暗,看不到月亮與星辰,看不到所有她想看到的東西。

    “洵兒快十六了……”韓素喃喃。

    “十六年了。”

    此時已是深夜,宵禁之刻,南煌都已是一片漆黑。除了一陣陣忽近忽遠巡戍營的士兵的腳步聲,已經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還有聲音。

    細細碎碎、毫無章法的聲音。像是石頭在交互碰撞,又像是有人在不停摔碎瓷碗。紊亂、令人煩躁。

    有人在各家各戶的屋頂奔襲,似乎是輕功未達火候,將本來就不穩的瓦片踢得四散。不過速度倒是極快,即使淺睡之人被驚擾醒來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隻能帶著一腔疑惑再入夢鄉。

    那人在一家小院前停下,看到院子正門上懸掛的那塊朽爛的木匾上的字,放心地將懷裏的東西放在門口。

    正欲抽身離去,不料被人在背後點了穴,瞬間無法動彈。

    那在背後偷襲的人走到了他的跟前,大眼瞪小眼,兩人就這麽相互看著。是個女子。

    女子不等他說話,在其頸後點了一下,那人隻覺眼前一黑,旋即昏死過去。

    ……

    ……

    “你放這個東西幹什麽?”韓素搖著手裏的令牌,“我不需要。誰給你的你還給誰去。”

    杜生眼睛睜著,慢慢回想起昨夜發生的事。心想自己老是這麽大意,回去師父一定不會輕饒。想著說點什麽,嘴巴裏已經塞了一團棉花;想著動一動,昨晚被點的穴道仍在生效,頸後也是一陣火辣辣的疼。

    “唔,唔!”

    “哦,忘了。”韓素說著,將杜生身上綁縛的繩索解開,解穴的同時還不忘活動一下杜生的筋骨,以至於杜生開口說的第一個字就是:

    “疼!”

    韓素看著麵前這個與自家洵兒差不多大的少年,問道:“你叫什麽?多少歲了?”

    杜生看著韓素,眼睛餘光瞟了瞟周遭環境,見逃跑無望,耷拉著腦袋說道:“我叫杜生,今年十六。”

    還真是十六歲……

    韓素笑了起來,杜生隻能幹看著,摸了摸後腦勺。

    “呐,這東西你還回去,別老擱我這。”

    韓素說著,將那塊令牌遞給杜生。令牌上麵,一隻巨大的鳳鳥纏繞著一根雕刻了未名花紋的巨柱,背後還有一個大大的“明”字。

    “可是……”杜生還想說些什麽,卻被韓素直接拎著衣領從窗戶直接丟了出去。幸虧在陋巷人不多,杜生摔得狗啃泥的樣子沒多少人看到。

    “……”杜生無言。

    就這樣回去交差吧。

    師父他老人家就是會折騰人。

    ……

    Emmmm,我好喜歡打省略號。大家將就著看吧?(遁)(m.101novel.com)